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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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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洛芬德尔还在的时候，总是叫我为“我的小王子”或者是“傻孩子”，我当然很享受他给予我的这种独一无二的宠爱，只是当我靠在他颈间轻笑时，心里也会有一些不服气：我早就不是什么孩子了，很多事情我都懂！
然后他离开了，从我亲眼目睹他消失在海平面的尽头到今天，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二十年，这对精灵来说或许只是一段很短的时间，可是当你的心时时刻刻都在记挂同一个人时，每一天都是如此漫长。毕竟再也没有谁会像他那样一边叫着“我的小王子”一边将我拥入怀了。
在他对我坦白的那个夜晚之前，他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但其实我都知道，当你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的时候，就算他不曾开口，你也会听到他心间的轻语。我是那样爱他，怎么会看不到他在提起贡多林时眼底所有的深深悲伤？怎么会看不到他对我的所有宠溺之间那种独属于爱的光芒？
我都知道啊，格洛芬德尔，知道你的犹豫、彷徨、痛苦，只是我不曾料想你与梵拉竟有那样的约定，我还以为只要把你留在伊锡利恩，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抚平你心中所有的伤痛。
伊锡利恩真的很美，我遵守了对自己、对朋友、对族人，也更是对彼岸的那个他的承诺，让它成为整个中土最璀璨的明珠。在它最美的时候我却决定抽身离开，尽管心中万分不舍，但这似乎也是一个幸福的结局：带着对它的最美好的回忆而去，不论将来中土变成怎样，它的光辉也将在彼岸永远长存。
就好像护戒队中的朋友一个个离我而去，但是那份友谊会永远长存在我心中一样。我将带着所有美好的回忆去到维林诺，在那里继续构想并实施我那些被格洛芬德尔称为“可爱又天真”的念头。只要格洛芬德尔能够陪伴在我身旁，回忆给予我的就不是绝望和悲伤的力量，只是——
如果他真的如梵拉所说忘了我，我可该如何是好啊。
最后一刻我犹豫了，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怀疑和恐慌，更多的却是因为另一个值得我牵挂一辈子的精灵。
那天，我坐在Ada脚边，枕着他的膝盖，难过得想要哭泣，他却一如往常地温柔地抚过我的面颊。
“别到了此刻才来迟疑，我的孩子，”他看着我的眼中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可是他仍旧保持着微笑，“你必然要西渡而去，这样的命运早在一百二十年前就加注在你身上了。”
我忽然就觉得自己很自私，就这么任性地准备抛下自己的责任，自己的臣民，还有自己敬爱的父亲……
“对不起，Ada……”
“别哭，小绿叶，我们只不过是分开一段短暂的时光而已。伊露维塔为他的首生儿女设好了既定的命运，你与我都是一样，都在这命运之中，我们既然拥有永生的生命，就不可能永远地分离。我之所以还留在中土，只不过是因为属于我的那一刻还没到来罢了，可是中土总有一天会完完全全被人类的光芒所掩盖，到时，你站住维林诺的天鹅港处，将会见到载我而来的船只。”
他顿了顿，捧起我的面颊，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轻声说道：“而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最大的痛苦不是与儿子短暂地分离，而是见到他如此不快乐的模样。”
Ada没有去伊锡利恩送我，那个吻已经是他对我的最好的祝福。居住在伊锡利恩的木精灵们对我的离去都感到十分遗憾和悲伤，为我唱起了祝福的离别之歌。而在这些歌声中，我很快就造好了一艘灰船。
不得不说，如果没有吉姆利的帮助，我恐怕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在造船上。尽管我这位勇敢真挚的朋友已经衰老了很多，可是他固执地挥舞斧头时依旧苍劲有力，虽然矮人从不造船，可他某些独具匠心的提议的确给予了我不少帮助。
“我这么做可不只是为了你，”当我向他表示感谢时，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当我站在这条大河边时，仿佛听到了大海的声响——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一个矮人竟会忽发奇想要看看大海！”
“也许不止是大海，”我笑着答他，“哪怕是一个矮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听到大海的召唤，梵拉或许对你这位曾经有份拯救中土的英雄格外恩赐，准许你踏入传说中的西方仙境呢。”
“那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吉姆利的目光一直顺着安都因河奔腾而去，“即便此去再也不可能回来，我也已经准备好了。啊，这将是格洛因之子吉姆利，伟大的矮人英雄的最后结局！”
我们驾着船，顺着安都因河而下出海，日出的辉泽洒在海平面上，成群的海鸥展翅飞过，一切都像格洛芬德尔离开的那天一样美丽。我出神地望着自己的金发，直到吉姆利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在想你的老情人吧？”
唉，这些矮人啊，总是这么直截了当、粗鄙地形容那些本该很美好的字眼。但是尽管如此，他望向我的目光仍旧充满了对朋友的关心。
“现在胡思乱想也没用，”我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也许他已经忘了我了。”
“如果他真的忘了你，你会怎么办呢？立刻离开他？”
“当然不！”我立刻反驳道，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转而抱歉似的笑笑，“就算他真的忘了我，我也不会离开他。”
没错，从我决定要毫无保留地去爱格洛芬德尔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毫无退路了，精灵的爱跟精灵的命运一样，注定永无止境般地绵长，不会因为没有得到回报而终结，区别只在于是悲伤还是快乐罢了。
“那么我看不到你需要担惊受怕的任何理由，我的老友，”吉姆利大咧咧地摊了摊手，“反正无论如何，你也已经注定了要走这条路。”
翻涌在海面上的浪花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我们的船，仿佛具有一种独特韵律似的，竟将矮人那种特有的粗陋浑厚的嗓音也衬托得柔和起来。
“对我而言，这是我的结局，但是对于你们精灵却完全不同，莱戈拉斯，这不过是另一段全新旅程的开始。”
我认同他所说的话，随着船只深入到大海，我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唉，我深爱着的那个金发精灵啊，为了再次与你相见，我付出了所有的代价。
离去之前，你曾告诉我，你的心因为我而留下，那么此刻我带着它而来，你是否还会记起，这个深爱你的傻孩子呢？
你送给我的宝石，它一直都安放于我的心口处，有了它的陪伴，你的气息仿佛不曾真正消散过。只是再也没有那双有力的手臂将我紧紧圈在怀中，一边宠溺般地吻我一边叫着那声令人心醉的“我的小王子”……没有了你的怀抱，我整个人都仿佛轻飘飘的，再也找不到身体的重心……我好想你啊，格洛芬德尔，想得我五脏六腑都生生疼痛，想得我每夜闭上双眼都还会流泪，想得我几乎要把你送给我的银叶宝石揉进我的心里去……
我是如此想你，如此爱你，你怎么能够忘了我，怎么忍心忘了我呢？目睹着洁白海岸破开迷雾出现在眼中，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连我胸前的宝石似乎也因这无法抑制的悸动而微微颤抖。
阿曼仙境的天鹅港美过中土的任何一个地方，洁白的港口，闪烁着微光，充满着希望……然而若格洛芬德尔真的忘了我，一切对我而言不过是个惨白黯淡的梦境罢了。
我们在港口停泊，下船的时候已经有几个精灵好奇地围了过来。出于古老的维系，他们应是我的亲族，身材却比我更加高大强壮，面容也更加沉静宁和。格洛芬德尔说得没错，我是那样年轻，尤其是在这群历经了无数岁月的精灵面前。
“看啊，”其中有一个精灵指着我笑道，“中土的绿叶王子终于来了。”
他的话在我心中引起一顿狂喜，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难道……
可是另一位精灵的话很快浇灭了我升腾而起的喜悦：“没错，还带着那位鼎鼎有名的矮人阁下呢，对于最后两位拯救中土的英雄的到来，曼威已有所预料。”
出乎我意料之外，一贯爱摆架子的吉姆利竟然很快就与这群精灵友好交谈起来，我却在面对那些询问和笑容时心不在焉，目光不停地穿梭在目所能及的每一个精灵身上，却无法真正停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只因这里根本没有我要找的那个精灵。
然后我向离我最近的某个精灵求助，问他是否认识住在维林诺的格洛芬德尔，当他摇头时我锲而不舍地又去问其余的每一个精灵。渐渐地我的心冰凉地沉入海底，因为他们竟然都众口一词说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就连吉姆利，我那诚挚热心的好友，再次抬头望向我的双眼中也出现了被魔力笼罩般的疑惑：“格洛芬德尔？那是谁，我的老友？”
带着极度的震惊，我一连退后了好几步，不敢相信地望着面前的一切。他们的面孔友好而漠然……梵拉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梵拉……梵拉！一记钝刀般的疼痛袭上我的心间，让我恍然大悟——难道说，从踏上维林诺起，不仅格洛芬德尔要丢掉他所有旧日的记忆，就连他在每一个人记忆中存在的痕迹也要一并抹去？
不顾吉姆利的呼唤，我像疯了似的往前跑去，只想要离开这群人，这群已经彻底忘了格洛芬德尔的人……梵拉为何要如此残忍？当我终因疲倦而瘫倒在一棵树下时，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我整个人都崩溃而绝望。
格洛芬德尔告诉我梵拉会令他忘记所有前尘旧事，而我所看到的却是所有人都忘了他，到底是他与梵拉之间的契约发生了改变，还是这本来就是一早就注定好了的结局？我跪在地上痛哭，直到精疲力尽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那颗宝石从我的领口滑落出来，在我面前摇摇晃晃，散发出的光芒如言语一般提醒了我一个事实。
不对……我看着它想到，没错，所有人都忘记了格洛芬德尔的存在，可是直到此刻，我仍旧如此清晰地记得他的模样，他的声音，他与我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为什么独独我没有忘记？
我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泪水涌进了我的唇间，让我尝到了从未有过的苦涩滋味，疼痛随之传遍全身，可是在这一刻我仍然祈求，不论梵拉的旨意到底是什么，只求他们别让我忘了我最爱的人——哪怕要我付出所有代价。
当那轻柔的歌声响起时，我仍旧处于迷茫而悲伤的状态，几乎没有心思去捕捉歌声里所蕴含的某种意味。直到那个高大的身影靠近了我，完完全全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隔着泪水我望向他。我知道我终会在这片土地上重遇他的，不论他到底忘记了谁，哪怕如今他过去的一切只存在于我的脑海中。
在此之前我曾想过，重遇的那一刻就算他已经忘了我，我也要不顾一切投入他的怀中，牢牢拥住他绝不放开。可是此刻我却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看着那张令我苦苦思念了一百二十年的脸庞再次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他的双眼里有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宁静，仿佛没有涟漪的海平面——梵拉最终还是如他所愿，让他忘记了一切痛苦，开始了平静的新生活？
无力地叹息了一声，我垂下了头，任由泪水无声滴落进我们之间的泥土中。
一只手却忽然伸出，托住了我的下巴——我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温暖，而它瞬间就驱走了弥漫在我体内的所有冰冷。
当我们再次对视时，我分明从他眼中寻到了那种星光般的辉泽——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当他的额头靠过来时，我终于再次在他眼中寻到了那个完整的绿叶王子。原来梵拉的契约早已被改变。
我的格洛芬德尔，仍然还是我的格洛芬德尔啊……
他用手轻轻捧起我的面颊，双唇赶在我之前缓缓开启，在他温柔的话音下我瞬时就安静下来，任他的手指攀上我的金发……还有他自己的。而当他吻上我的双唇时，温热的泪水又再从我眼角滑落，耳畔却不断回响着他轻柔宠爱的低语——
“嘘，什么都别说，我的小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