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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二 章 三生 ...

  •   一

      沙丘很美。
      没有风的时候,沙丘的棱线曼妙交织。
      可以看的很远,可以想的很美。
      很多人都想象着黄金似的沙下,是否也是黄金。
      很多人愿意来沙漠,可惜才嚎上几声就失踪了。
      神秘。荒凉。
      亘古的孤独。想看的更远,却没有人烟。而且还断水了。
      三年前。正翩翩美少年,止雨出了西安。西行几日,迷路在越行越远中。
      幻想有个沙漠美人,一定在来见他的路上,他甚至想嘱咐她:千万带多水。
      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沙漠的远处有驼铃声。
      他开始疯狂的朝着他听到的方向奔去迎接。
      日落。风沙处,屹立迎接他的是荒废的残墙断垣。
      残破的墙上,有一棵绿草,绿草的底下靠墙挂着绿的出水的裙子。
      裙子上竟然还有几滴明如珍珠的水,流转的似乎将要滚进沙土去。
      沙土上,却有一汪清清的水满满的盛在熏香的木盆里。
      一朵莲花似的女子正在盆里沐浴。
      止雨看的痴了。月正好升起来,银银的清辉洒在大漠上。
      美人在眼前,水多的超越他的想象。却似乎只是人家的洗澡水而已。
      很多天没见过水了。这么清澈的水更是梦都梦不到。
      止雨难过的走过去,贴着木盆伤心的看着那汪清水。
      少女似乎不介意洗澡的时候,有个男子在边上。
      洁白的手指似若不经意的抬起,轻轻的一带,止雨跌入盆里,想要跳起,却听到少女诘诘的一声轻笑,一吻印在了止雨唇上。
      衣裳褪尽,热吻落在少女的颈间耳边,少女的脸红了。
      风流消去。似乎耳边尚存着少女离去前轻轻一咬的余痛。
      日上高竿。
      止雨靠在墙角,自嘲做了如此荒唐的梦。
      茫茫沙漠,哪里来的少女?哪里来的一汪清泓?
      “真是个奢侈的梦。”止雨苦笑的看着残墙上唯一的那棵草。“怎么从萎靡的草幻想那么多?”想要离去,却又不甘心。苦熬了三日,严重缺水的止雨昏迷过去了。

      二

      月又升起的时候。止雨醒来。一个少女怔怔的看着他。
      “你在这里等我吗?”
      “恩。我一直在想你。”止雨虚弱的声音说。
      少女忽然转过头哭了,“你才不会想我,谁会想我呀。”少女哭的很伤心,眉头泣蹙着,“只怕你心里想着我是个轻浮的下贱女子。”
      止雨支撑着过去,搂过少女的肩,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说:“这三日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痴梦。只有你不嫌弃我,青睐我。那一夜虽然短暂,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以为我是再也不能见到你了。如果是这样,我宁可风化做干尸,也比……”少女猛的抬起手放在止雨的唇上,不愿意他说那么不吉利的话,慢慢停止了哭泣:“只要你有一天,快乐的时候能想下我,我就很满足了。”泪光中满是少女的哀怨。停了一会,突然惊叫了声:“你一定饿坏了!我来喂你吃好吗?”边说边从手边的食盒里拿出葫芦鸡和一盘金边白菜,底下一壶柳林西凤酒,“我要你吃的饱饱的想我。”明如月净似水般的大眼睛在止雨脸上仔细端详了起来。止雨不由的脸红红的,忙低了头拿起酒一仰:“好酒。”
      两人并着肩坐在大漠断壁残垣里,望着新月如钩。都盼望着这月走的再慢点,停了才好。为什么停了才好,却又细说不出。止雨想问少女名字,少女却忽然起身诘诘的笑着,“不告诉你,”转身赤了足向月下大漠奔跑,“来追我呀,追上我才告诉你。”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在夜下无垠清亮中扬的很远。绿衣裙,白绣衣,曼妙婀娜的身形,看的止雨痴了。也孩子气的向少女追了去,于是大漠上新月下,平添了一份温柔景致。
      追闹了一阵,止雨不由叹息了,连少女的衣角都碰不到,她的身形看起来在左边,转眼却在了身后,看起来漫不经心的跑跑停停,却其实若在沙上轻轻滑过。
      “原来你身法那么好,我却是什么也不会。”止雨不由的惆怅起来。自惭形秽了。
      “身法好又有什么用?我情愿学那寻常姑娘,让你抓住永不分离。”少女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转身投到了止雨怀里细细的叹息着。
      “我知道你一定叫绿儿——”看她转又哀愁,止雨心中不忍,就笑着逗她。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我叫西门绿——”不想猜中了,少女大为意外,忽然想起来自己每次都穿绿裙,所以他就——“呀,你个坏人!”
      攥着粉拳轻轻的打落止雨肩上。
      一时间娇羞无限。
      “我叫——”止雨正想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唇上却被西门绿吻住了。
      “你叫小色鬼。”西门绿哧的一声轻笑。望断壁处逃去。
      沙上,何时多了一只熏香的木盆。盆里的水清的一如三天前的那夜。等止雨跑到,西门绿早已褪了衣裳坐在盆里掠水沐浴了。
      此时此景,真不知道天上寂寞玉宇是何年月了。
      “你的名字真美,绿的出水,水里漾绿,让人想到了江南。”止雨靠着盆边坐下。
      “真的吗?可惜我生在大漠,长在大漠,却终没有机会去美丽的江南。只怕真去了,又要被人嘲笑粗鄙。”西门绿手捧起一汪水,看着上面倒影的新月一漾一漾,幽幽的说。
      “不会的。江南虽好,却不见得找的到象你仙子般美丽的少女。有的人活了二百岁,只怕也想象不出你的美丽。”止雨的话半是安慰半带戏谑,却也是实话。那少女微陷的淡蓝的眼睛,较常人为高的瑶鼻,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下有淡玫瑰色的红晕,象是混血美人。
      “你会带我去江南吗?”西门绿不由的心里向往着。
      “会。江南有美丽的水乡,夜晚你可以枕着流水在舟上睡觉。雨天你可以荡漾在绿的象你的名字似的西子湖上……”止雨思乡了。
      “你真的愿意带我去看江南吗?”西门绿期期艾艾又认真的望着止雨那俊秀又男人气息十足的脸。
      “恩。我愿意。”
      “别忘记了,你答应过我的。”西门绿站了起来,“我要走了。”
      “你,你愿意永远,永永远远的和我在一起吗?”止雨忽然觉得难为情,只和她相见了两晚,却奢望长相斯守,只觉得很快乐,为何这样想却也不明白。但这番心思,西门绿又何尝不明白?凄楚的一笑,“我不配。”掠掠被风吹散的长发,轻声说,“如果可以,三天后我会来看你。”
      于是就这么飘了去了。

      三

      三天。无论是黑夜,抑或是白天。止雨都站在残墙下,努力的向远方眺望。毫无影子,只有白云悠悠,烈日炎炎。心里不由的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一个女子神魂颠倒,整日里失魂落魄,又大欢喜大悲伤?直想就这么离了去,茫茫大漠却又没有方向。幸好这回西门绿特意给他带来了一袋水,才不至于渴的嗓子冒火。可是就这么一直等在这里,忽然又觉得自己好没志气,只贪恋一夕之欢。就这么想着,三天就过去了。
      想起来西门绿说的三天后会再来看他,不由得又精神奕奕的盼着太阳快点西下。
      盼啊盼啊,总算这该死的太阳去了,过的片刻,连着它的余辉也消尽了。
      “从来没觉得月亮是那么美。”可惜止雨不多的笔墨也形容不出更好的话,只能这般赞叹一番。
      西门绿终没有来。连着她美丽的绿的出水的裙子,也不能再见到了。虚弱的止雨倒在沙土上闭着眼睛,内心却无限的失望了。
      走吧。只有小半袋水和不多的干粮了。再不走,自己只怕熬不了几天就真成了沙漠干尸了。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却注意到了墙上的草正在缺水而渐向枯萎。止雨忽然又想起了那绿草下的绿裙子,那月夜清辉下的少女西门绿。痴痴的再也走不动了。内心不由发狠道:茫茫大漠能走到哪里去?左右都是个死,真不如就死在这绿草残壁下,千年后也叫人知道曾是个风流鬼。
      想定了心思,反而不觉得愁苦和烦闷了。拿了水渗着墙壁滋润那绿草,心想着,能叫这绿草多活些日子也是好过没个记挂念想处。左右无事,又拿出山川明送给自己的那块石片。这些年来的日夜相伴,这块石片已然温润有泽,睹物思人,不知道山川明现在如何。叹息了一下,忽然想到何不在此石片上刻下美人,以做永忆?这么一想,觉得甚好,于是兴致勃勃的动手在石片上按着西门绿的样子刻了起来。止雨别过所长,只是街头流浪之时,常常刻画些人物山水在地上,引人感叹而资助一二。又或遇旷达之士,丹青高手,见之皆会指点一二。久而久之,于绘画一道居然也颇有些心得。
      又四天过去了。最后一滴水浇进了壁上草,而自己已连着两天没润过嘴唇了。止雨翻了翻白眼就这么昏死了过去。
      一滴。又一滴。
      接着是如细泉,汩汩水声又似泪泣声,在止雨耳朵边渐渐清晰。
      猛地睁开眼,圆月在天。映入眼帘的绿裙子,白绣衣,不正是西门绿吗?!真叫做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啊。
      止雨笑了,想抱她,却挣扎不起来。
      “你醒了。刚才真把我急死了。”西门绿破泣一笑,真比梨花带雨还要叫人看痴了。
      止雨想说话,说了半天却说不出来。最后怔怔的说:“绿儿,你真好看。”
      “我喜欢你叫我绿儿。”西门绿轻抚着止雨被风沙磨砺的粗劣的脸,看着他清澈的眼睛说,“这些天想我了吗?这些天让你吃尽了苦,你会怪我不早点来吗?我来的时候真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了。可你怎么那么傻,偏就真一直等着我记着我啊。”
      止雨看她又是关切又是懊恼,心里觉得真是此刻死了也无憾。转头又看着壁上的草傻里傻气的说,“多亏了它陪着,想你的时候,就看看它,也就不觉得那么苦闷了。”
      “若有来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止雨见她吐露这话语的时候神色里满是凄楚。
      地上却忽然无声无息的平添了十个影子,正环列在两人身周。
      “恭请圣女入浴。”齐齐的向西门绿单膝跪下,都是和西门绿差不多大的少女。又过来两个少女过来架起了止雨就要往外飞去。
      “放下他。”话语中自有股威严。西门绿又素手一拍,听的几声驮铃声后,过来两头壮硕又装饰华丽的骆驼,一匹上驮着干粮和水。
      “想不到我们只有三面之缘。可是也很好,比及有的女子终其一生也不能遇见自己所爱的男子来说,上天对我很好了。”西门绿看着止雨幽幽的说,“你这就去了吧。忘了我。回去江南找个对你好的女子,——”泪流不止,心里酸酸的哏咽着说不下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止雨脑海一片混乱,只觉得绝望在腾起。
      “武林中‘轩辕枯冢,南宫帝王,澹台冷月,西门天涯’四大派。我是西门天涯的圣女。明天月圆之夜,我将去履行圣女的职责了。”西门绿想告诉他,但是话到嘴边却成了平静又冷淡的说:“忘了我吧。大家只是逢场作戏,你这就去了吧。不必再自寻苦恼了。别去后,我也不会再……再挂念于你……”。说到这里,心觉得痛,于是仰头望着月亮不让他看含泪的眼睛。
      “往东一直走就可以出了沙漠了。千万别往西,那是绝路。”说完就挥了挥手叫止雨离去,转过身子但觉浑身没了气力。由着边上少女来褪了衣裳沐浴。
      露从今夜白
      月是故乡明
      明天就是月圆之夜。中秋之夜。

      四

      远道。奔马。
      马上的人似乎很匆忙。速度很快,不羁的长发很直的扬在风中。
      善于骑术的人,总是气度很从容。永远象似由着马在自由的奔跑,让马感觉不到负担,却纵横无疆。
      这是他一生中最快的一次。前面就是绿洲。过了桥转个弯就是他的家。
      桥上。下马。
      月色静美。桥下甚至有水在流。他的马却在流泪。
      他的刀很神圣。从诞生这把刀开始,就注定了它的命运:一生只出鞘一次。
      “明天月圆了。”声了,人了。只有他最忠诚的马对着他的尸体悲鸣不休。
      月夜。绿洲。
      这是一群笑的非常好的人。有年方二十的美少年,也有六十的儒雅长者。
      他们纵横天下,在刀光和荆棘中走过来,却没有任何忧伤。脸上永远笑着,怀里总是带着玫瑰花香。因为他们是商人。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和气,笑着,就算刀割裂了脖子也如此。一个职业总有一个职业的素养。
      美酒。歌声。
      篝火燃起。桌上有美酒,怀里有美人。脸上有笑容。
      沙漠上有弯弯的绿洲,绿洲外有圆月的歌声。歌声引来了两匹骆驼,骆驼上有一个容颜消瘦失魂落魄的人。没有人邀请他入席。因为根本没有人活着。只有商队的骆驼群还在茫然四顾,回想他们主人一生辉煌的事业。
      “这是怎么了?”
      他只是一直茫然西来,是骆驼熟悉地形,带他来到了这里。
      谁能让十多个大商人心甘情愿喝下毒酒,还笑的很开心?
      生别离。爱幻灭。
      一根长发又飘落沙上。一个女子默默无言的从桥上跳了下去。
      过了桥就是绿洲上的人家。有十多个男女奔向桥。他们客气又礼貌的互相看了眼。
      默默的拿出短刀,微笑着自尽了。
      秋天了。叶黄了。
      难得一见的树上,挂着赤足的尸体。茫然空洞的眼睛死寂死寂。树下倒着自尽的奔马和它驮回来的主人尸体。风吹的门户枝桠的响。坐着一个绿裙子白绣衣神色淡定的幼女。看着树上不多的叶子。树上挂着的尸体是她的妈妈。奔马的主人是她的父亲。
      月落。星逝。
      幼女盯着失魂落魄的陌生人厉声说:“圣女的骆驼怎么在你这里?”
      陌生人好象没有听到,神色发呆的看着幼女的服饰:“你怎么穿和她一样的衣服?”
      幼女神色庄严又向往的说:“因为从今天开始我将接替西门绿姐姐做新的圣女。”
      “到底有没有活着的正常点的人没?”陌生人低声的自语。眼神四处搜索着。
      “不用看了。我是方圆百里唯一的活人。他们都死了。”幼女不屑的看着陌生人说。
      她看出了陌生人的不相信和轻视。
      一个将要做圣女的人说话怎么可以让人忽视?
      于是她紧接着说:“离此向西五十里,大漠深处有一个很美丽很大的绿洲,叫圣沙洲。绿水终年都环绕着的中心城,叫天涯城。世代属于西门世家。所以武林中又称‘西门天涯’。我们都是西门天涯的人,是大漠的统治者。大漠总是受到风沙的侵噬,绿洲在不断的消失。我们的家园一天一天在流离,不断有人死去。”说到这里,幼女一直淡然的脸开始忧伤起来,“这时候,有个叫西门卫的美丽少女,挺身而出,向天祷告浴火祭祀……那一年沙洲又绿了,人们尊崇她叫‘圣女’。我们的沙洲叫‘圣沙洲’——圣女神佑下的沙洲。从此我们每隔三年,选出勇敢的圣女,由圣女挑选沙漠无人处,半月里天浴三次。然后在中秋月圆之夜,在天涯城的水月坛上,用水与火把圣女献祭给天神,祈祷上苍保佑。我们美丽的圣沙洲就这样延续了千年而不衰竭。后来灾难越来越多,只有加重祭祀的礼仪。于是‘圣女’诞生地的人,都要自杀……”
      如此惨绝人寰的事,由一个幼女淡然的口中吐落,原是悲哀的事。
      但在她看来,亲人的早死和自己三年后的死,没有分别,在大自然的灾难面前,能牺牲自己保护更多的人活下去,是荣幸。
      所以,他们带着微笑,冷静的赴死。
      陌生人现在也在赴死。但他绝不愿意死在幼女飞来的绳套下。
      他用西门绿教的“九宫神移”身法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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