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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赌药 ...

  •   一

      少女往殿堂中央一站,殿堂本已够辉煌,众人却觉得此时更是光明了起来。
      少女总是带着笑,这笑又总是笑到了恰到好处,既不觉得刻意也并不随意。
      少女说,她名叫丑女。众人笑了,若是这般美丽的少女都叫丑女,那世间再无美丽二字了。
      少女接着说,她绝对不能喝酒,不是不会喝,而是一喝之下丑态毕露要吓坏了众人。
      众人笑了,执意要少女一起饮一杯。
      于是少女将夫子制酒倒了两杯,笑着对众人说:“我给各位送上一份药材,谁能当场将药材名字说出并演化做一招武学的话,我便饮一杯,不成的朋友便罚一杯。”
      这饮酒的法子既新鲜又挑逗了众人平生最自负的武学奢好,那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少女话音未了,边上侍女就莲步而来,在众人的桌面上添设了一碟药材。
      只见碟中央是水,围水一圈的是黑色的粉末,有细细如针尖的也有比蚕豆还小的颗粒。在水中央却卧着如瓠般的物事。
      众人仔细看了良久,相顾不言。少女再次邀请众人,于是左首一欣长少年出言道:“这黑色细如针尖的粉末必是麦奴。其余是何药物却不识得。”
      少女一笑,不置可否,请他将“麦奴”演为武学。
      少年顿时脸红耳赤,虽然也自负见识过不少奇异武学,却实在难以想象“麦奴”两字怎么演化做一招武学,当下木立良久,叹息一声将罚酒饮下不语。
      接着有人说那黑色如蚕豆的粉末是烛烬,又凝气于右手食指上,瞬间食指通红如同红烛,指尖燃起一朵幽幽的火花,轻轻一弹,那朵火花飞到殿堂中央,裂为数朵围着少女飞舞着,似流星堕落,点点火花溅到地上丝丝声不绝,化为灰烬余烟伴着兰香缭绕。众人具是叫好。
      少女点了点头道:“想不到‘惊雷主人’雷惊先生的指上功力也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境界。佩服,佩服。”雷惊一楞,见她只夸奖自己的功力并不言明自己是否猜中这碟药材,显然言语未尽之意是自己也未猜中。于是苦笑了笑,也将罚酒饮下不语。
      随后诸人也是不曾猜中,只过得片刻,九人都不知不觉中饮下了那据说还没有人解的了的毒酒“夫子制酒”。想不到一众豪杰名士,今夜竟都折在了一个无名的小丫头手上。
      少女的脸上笑容更多了,一切都和她预料的一样。她摇晃了下手中所剩无几的酒坛子道:“呀,不想还剩了一杯酒,可惜我今夜无福消受,只因诸位都猜不中。呵呵。”
      笑容浅浅,眉目中竟然带起一丝无言的叹息。这神情看在众人眼中比挨刀子还难受,但是更难受的是脸已变色,腹中翻江倒海,虽然强自压制保持坐姿,依然感到地动山摇,五脏内具被撕扯的难受。酒中的毒在蔓延、肆虐、侵蚀。
      “这有何难?我来试试。”突然一丝又尖又细的声音,慢吞吞的在殿堂里响起。声音忽东忽西,语调高低混乱,这句话语让他讲的好象是“这有?——何难我!——来试试?”
      少女一怔,环顾殿堂却只闻人语不见人。复又带着笑容骄声道:“先生何不出来教我?”
      又过得片刻,听的殿堂右角上有人打哈欠,众人转头看去,却是空荡荡的除了墙上挂着一幅字画外并无一物。那幅画倒是无风自动,众人于是怀疑那画后是否另有暗处藏人。正当众人疑惑间,少女裙角下悄无声息的探出一只脏西西的手来,象藤蔓似的紧贴着少女面前的案几,慢慢的向几中央的那最后一杯酒伸去。那少女却并未发觉,依然眼睛四周搜索。众人发现这诡异的事情,具觉得好笑,奈何腹中疼痛,欲笑不能,大是遗憾。
      忽然那脏西西的手停住了,贴着酒杯象是在仔细琢磨,似是有很多疑问求证,又叮的一声弹了下酒杯的沿口。这一下少女听到了,见自己裙下竟然伸出一只脏手来,显然那人定是躲在了自己裙子底下,那自己岂不是被看光了吗?
      这份突然而来的羞辱让少女脸上通红,笑容中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但瞬间又恢复从容淡定的笑容。不想她年纪虽小,骤然临之而色不变,这份修养功夫却让人暗自折服。
      少女左边的侍女见主人受羞辱,于是暗咬贝齿,恨恨的向那脏手抓去,却不料抓空了。那脏手在她将要抓到的时候,居然游鱼般滑开了,只留给自己白嫩的细手中一道乌黑油亮的印子。那脏手又在放了药物的碟中拂过,转又缩回了案几下。侍女又羞又气,猛的向案几底下探去,这次却抓到了,心想是什么样的好色之徒,待要拖将出来看仔细了结果了他,却听的案下之人不停的□□,挪开案几一看却是适才坐在第五桌上的一老者,不知何时竟钻在这案几下。看老者双眼紧闭叫痛连天,在地上不停翻滚,显然是中了酒毒发作的症状,那手干枯如鸡爪虽然难看但也绝不是适才羞辱主人的那脏西西的油污手。几案下鸡骨头鱼刺丢了一地,不知是何方高人在此处竟然躲了许久而己方人等浑然不觉,侍女想到此处脸都白了,今夜终究是难逃失察之过。
      少女却似对此突发变故并不介意,脸上依然笑着,温柔的说:“不想貌丑似我,也能得君子赏识。何不现身把酒言欢?”
      “我不出来,你心肠不好,我不要和你言欢。对,我们要和你言恶。”听声音依然在殿堂四处飘荡,言语中很是无理,话语中又先自称“我”,过而又自称“我们”,难道还有很多人一起来了?
      这些疑问盘旋在少女心头,但神色间却依然从容的微笑着与神秘人周旋道:“你不出来,我来也好,不过我虽然貌丑心肠却是好的。”
      “你低头来,陪我吃鸡爪。”神秘人的声音很是尖细,话语的意思也尽是无理。放在旁人身上,恐怕要发怒了。
      少女听的此言还果真听从的低头屈身,面对一地狼籍落落大方的爬进了第五张桌子底下。迎脸就递过来一只鸡爪,少女也不拒绝,啃了起来。

      二

      那桌子下果然坐着一人,穿着雪白的服饰,边啃鸡爪边把油污手往身上雪白的衣服上搽。看来他肯请人一起吃鸡爪,那是大大的看的起人。这些在座的豪杰看不到,只是觉得怪异,各自心中胡乱猜测着。
      少女见少年望着自己,双目空洞,连自己的身影都照不到,不由惊讶的道:“原来,原来你竟是个瞎子。”言语中带着几分叹息和怜悯。
      “我不——是瞎子,我——是看不到而已。”少年很不高兴的反驳道。
      少女笑了。
      “我不想看的,我就看不到。我想看的,一定看的很清楚。只不过我不用眼睛看而已。”少年又接着说,“比如,我现在知道你绝对不丑,只是心肠不好。”
      少女笑着问道:“心肠又怎的不好了?”
      少年空洞的眼睛望着少女,翻了翻白眼道:“我们,两兄弟到这里,你却只给留了一杯酒。这是要给他喝呢还是给我喝好?”
      少女恍然大悟,舒眉一笑道:“我自然是要给你们兄弟留一人一杯的,可惜他们九位先喝了去。你兄弟又在哪里呢?”
      “你这个行酒的办法不对!大大的不对头!”少年猛的摇头,接着说:“怎么说不出药名的有酒喝,说出来的反而没酒喝,那叫人怎么有兴致说?我兄弟听了你这个行酒的办法,气的都上墙了,在那画里不乐意出来了。”
      “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到活来坊撒野!”一众侍女和护卫边骂边上去想将狂徒拿下,少女脸色一寒,转头对众护卫道:“大胆!退下!”众护卫顿时垂手低头而退。
      少女依然笑着,转身向少年看了一眼。
      “你可知道这是毒酒?你看地上躺着的那位,你若问他感受若何,只怕他会说‘打死他也不愿意再喝这酒’。”少女贝齿咬了咬红红的嘴唇,忍着笑对白衣少年说。
      那老者此刻已是迷离状态,那双眼睛睁的眼眶欲裂,满是求死不能的哀求。少年却平淡的说:“不是毒酒,我们兄弟还不爱喝。”
      “只可惜只此一杯了。”少女遗憾的说。
      突然墙上的画动了一下,飘落了下来。象画轴展开,一副宋人范宽的《溪山行旅图》缓缓的展现在众人面前。一个身穿墨色的少年正仰面躺在画上,翘着腿,形态庸散,眼睛却盯着几案上的酒。
      “此‘夫子制酒’二十年始成一小坛,别处喝不到。确实是绝世之品。何况酒中含毒,更增淳美。只可惜象世间河豚,味是极其鲜美,但稍有不慎就中毒而死,徒留遗憾。两位若能饮,小女子又岂会吝啬此杯中酒?只不过只此一杯,不知两位谁先饮?不如仍然行酒令,谁答出此药碟之意,便奖他喝,如何?”少女说完,含笑不言,静观他们兄弟两人的反应再另行计较。心想,古人能“二桃杀三士”,今夜杯酒杀二人或者杀一人也是好事情,远比他日留着两个不名来历的少年强敌好。
      “味甘性寒,此水名叫半天河。形似瓠般的恐怕是雪蚕。姑娘,我不但猜得这药名,我还知道姑娘叫什么。”这声音依然很生硬,象是知道文字的意思,却弄不懂到底何处该降调何处又该念平声,至于或疑问或感叹的语气更是胡乱用一气,听的人觉得滑稽,他却念的很认真。白衣少年把手中的鸡爪一丢,声调高低错乱的接着说:“药材表面上看是四味,麦奴、雪蚕、半天河、烛烬。其实隐藏着另一层意思。麦奴本是麦子快成熟时麦穗上的黑霜,故而取其‘禾’,烛烬是火化而来,故而取其‘火’,‘禾’‘火’为‘秋’字。半天河本是说上至银河水而来,凝在草木尖为‘露’,雪蚕取其色‘白’之意,合起来便是‘秋露白’。‘秋露白’乃是山东白酒名,听说王夫子本是山东人。”
      说到这里,少年忽然狡猾的一笑,低声道:“姑娘的名字许是叫‘秋露白’?”
      “这最后一杯酒,不是你,恐怕也真没人配的上喝。”少女秋露白笑着,只是眉间无声的叹息却也更是浓了。
      “错了,错远了。解题的是我们,酒便也要一道来饮。”白衣少年摇头道,说完将过酒来自饮了一口,正好是半杯,另半杯毒酒显然是留给墨衣少年了。
      那墨衣少年始终不发一言。此刻伸伸懒腰,打着哈欠,拿起案几上的那半杯酒一饮而尽。
      少女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少年若有所思,良久启齿言道:“明白了。你不能视,他不能言,是吗?”
      白衣少年摇头道:“双目能见物就算是‘视’?唇舌能语声就算是‘言’?可笑,可悲!尔等视我兄弟如残障,却不知尔等在我兄弟看来也只是残缺。不与夏虫语冰,不与井蛙论天。”
      “哈哈哈哈,对极,对极!”何人忽然发笑,声音甚是清亮悦耳,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那墨衣少年双耳一颤一颤,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已想象这笑声和人语竟然发自那少年的一双耳朵。
      那墨衣少年忽然张口倾吐,将适才饮的毒酒都喷涂在《溪上行旅图》上,只见画面上被溅到的地方,本来干枯的墨迹变的水淋淋起来,墨色由黑转透明,慢慢的转为琥珀色。这汪琥珀色在画面上流转煞是好看,那墨衣少年又屈身脱袜,赤了双足站在这汪琥珀液中,只片刻,这汪琥珀液竟透过他足底的涌泉穴吸进了他的体内,墨衣少年又吐纳了几次方停止。只见他那本是青墨色的脸此刻成了少女般粉嫩白皙,一扫适才颓唐衰弱之气,变的神采奕奕,衬着一袭墨色服饰越显得丰神俊朗之极。
      众人都看的愣住了。少女秋露白看着眼前的美少年,心头不由的浮上一分羞涩之意。于是掉转了头,去看那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却越是脸色惨白了,额头豆汗如雨,形神具脱。墨色少年暗叫一声不好,此症状再耽误片刻,只怕白衣少年要虚脱成骨而死。那白衣少年自也深知服食毒酒的后果,只未料到来的如此猛烈迅速,惨淡一笑道:“兄弟,我要去水榭先行一步了。”说完足尖一点,人就飘摇而去。这份轻功看的人瞠目结舌,正不暇细想,那黑衣少年也追随而去。
      待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少女秋露白也不见了。只留下两个侍女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
      两个侍女乐呵呵的象是在数数:一、二、……七、八、八?果然地上倒下了八人,然而来的明明是九人,还有一人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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