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风上西楼

1、序章 海上

　　如果你不狠，你就会被拐卖。
　　如果你不毒，你就会被狗咬。
　　这话他常说。
　　听到这话的人都会绝望。
　　他来了。
　　声音还是那么华丽，S标志还是那么冷酷。
　　他来了，平民就塌实，恶人就颤抖。
　　恶人在他面前没有人格。
　　你的左手动，他就连你的头一起拧下。
　　他来了。
　　车就停在海滩，人就在车里安静的抽烟。
　　所以船上的海盗还想动一下。逃命。
　　舵摆满，船直指大海而去。终于海滩上的车只剩一个点。
　　远了，太远了。
　　那么近的是什么？
　　舵上的铁爪，扣得死死。舵手动了下铁爪，铁爪很顺从，如他所愿地掉船板上。
　　一块巨石从心头放下。喉头却紧的透不过气。
　　一船十多个海盗全部觉得喉头一紧。
　　一个人的喉头被人死死的盯着，怎么会舒服？何况这个人的眼睛利的象刀尖刺住喉管。
　　他来了。
　　就坐在船上唯一的沙发上抽烟。
　　而刚刚坐着的海盗首领铁血，现在舒服的跪在他脚边。
　　见过他的恶人只有两种前途：去无期监狱等死。被杀。
　　绝望在蔓延。
　　开始有人后悔刚才抢的财宝太多。
　　开始有人忏悔的泣不成声。
　　然后有人开始投海。
　　日落，海上。有张很舒服的沙发。面对茫茫大海吞云吐雾是否人生大享受？
　　烟燃尽。烟灰每飞到一个海盗的手臂上，脸上，就是一道血痕。
　　血在滴。越痛越不敢稍动。
　　因为他开始说话了：
　　“冷月岛怎么去？”
　　声音很温柔，象是问路的行人。
　　可是剩下的海盗听到这句话语，惊恐的脸都扭曲了。
　　去过冷月岛的人，都会听到一支很好听的曲子，然后你会情不自禁的起舞。还会闻到一种奇特的香，无香而香。接着就失去了记忆，在大海中疯癫几日精疲力竭而死。侥幸回到家中的却稀里糊涂的拿起刀杀了自己的父母妻子。有人在海上好意捞起他们的尸体，不料自己几天后却开始全身瘙痒，溃烂而死。有人不慎靠近冷月岛的马上拿利椎刺聋自己双耳，跳入海水浸过鼻梁而逃，勉强保住了性命却残废了。从此没有人再谈冷月岛。甚至在海图上都标不出岛的位置。
　　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海盗铁血。
　　可惜他现在听了问话吓死了。剩下的十二个海盗突然一起消失了。投海，生死由命。
　　只有一个舵手，还是牢牢的把着舵。
　　神闲气定。目光中除了可以允许出现海之外，还是海。
　　出了点意外，不过舵手还在。何况不大的船一下走了那么多人，反而舒畅。
　　他瓢了眼舵手，话语突然开始多起来：
　　“有脑袋的人是不会无谓挣扎。宁可狗似的跪下。
　　所以韩信可以爬着做大将军。但是海盗首领不可以。
　　你听说过盗匪跪下后回去还能继续做首领的吗？”
　　“所以跪下的绝不是真正的铁血——海上第一杀手。”舵手老老实实的接口说，“在山川明面前，我还是诚实的好。”
　　山川明笑的很开心。沙发一颤一颤。
　　一个富可敌国的人常常对自己很吝啬，但是还是忍不住会炫耀一下。
　　一个高手总是会表现的非常的普通，可惜还是会无意中露一手。
　　能轻描淡写的拂走山川明放在舵上的铁爪的人，功夫会寻常吗？
　　海风吹的很大。也冷。
　　但山川明还是拿出了一把扇子。一把浑黑的王星记檀木纸扇。
　　其实七月的海风怎么会冷？热的要命。铁血感觉到了。
　　汗开始滴下。声音很好听，有点象雨打芭蕉。
　　铁血的指力弹出去的声音更好听，可以十步外虚空弹古筝，音乐流畅而弦不断。
　　所以铁血很自信的弹去。就算是精铁身子也要留下透明窟窿。
　　可惜山川明还是坐在沙发上一颤一颤。
　　而眼前舵上却多了把扇子。
　　扇面上有一个白色写的象S的山字。
　　海风狂飙，桅杆断裂，竟然带不走区区一纸扇。铁血的手开始抓不住舵了。
　　能弹琴的手指一定很修长，也会保养的很好。
　　铁血正是有这么一双手。现在他的右手松开了舵，眼睛开始认真的观赏起来。
　　很完美！那么修长玉色的手，就是放在女人的侗体上也很难被拒绝。
　　可惜却猛的裂开了。血就从S形的伤口细细的渗出。
　　一个人老是坐着，难免会觉得腰痛。山川明站了起来。
　　他其实真的很讨厌水。特别是海水。因为他晕船。
　　但他只能站起来了，虽然头会更晕，胃更不舒服。因为沙发突然成了粉碎。碎片扬在海风上，很远很飘。
　　山川明看的很入神。
　　飞出扇子的左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在顺着手指滴落。
　　滴落的很自然。坠在甲板上的声音很轻。
　　而有个人听的很仔细，一个在看自己S形伤口的人。笑的很冷站的很远。
　　有多远？夕阳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一直穿过甲板蔓延到海上。
　　船开始裂开的时候，声音也很轻。船要沉的时候，连海浪都特别的平静。
　　所以铁血终于笑不动了。
　　有一只黑的象焦碳的玉蝴蝶。从扇面上滑落。
　　如果摔到甲板上一定声音很清脆。遗憾的是它改变了主意，却摔进了铁血的掌心。
　　二十年了。铁血早已富可敌国。前十年，铁血默默无名，无名是因为见过他的人统统死了。后十年，铁血再没杀过一个人。有人说，铁血花了十年细读《孙子兵法》，总结出一条：攻心为上。所以他厌恶没有技术含量的杀人劫财。有人说见过铁血劫财那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残酷流血成了认真的艺术和学问。更有人说，铁血三条：吃素，信佛，不杀。不管怎么说，后十年里他是海上第一杀手。盗匪眼里的圣人。
　　但是没有一个女人天生就是妓女。谁又天生就是盗匪？
　　二十年前的铁血，只是普通的一个守着妻儿的知足而快乐的渔夫。虽然杂税那么多，虽然生死在风浪里也只能温饱。但铁血很快乐。因为他有一个美丽又爱他的女人，更有个四岁就能熟读唐诗的儿子。甚至他们可以在自己的小院子唯一的桂花树下，看着月亮喝点小酒。虽然他连衣服都是补丁。
　　美丽何错？镇上富豪□□了他的女人。也许连衣服都没穿好，随后来调查的巡捕又□□了女人。疯了。自杀了。
　　美玉何罪？挂在儿子脖子上的家传的黑玉蝴蝶，被收税的扯走了，儿子一直追啊追，从此没有了消息。
　　打渔回来的铁血，很想洗个澡和妻子亲吻一下，很想抱抱儿子给他买糖果吃。沉默了。
　　那夜，月很清冷。铁血灭了富豪满门，斧头支解了那几个巡捕，却不见了儿子和黑玉蝴蝶。他成了通缉犯人。铁血在桂花树下喝了碗烧刀子，烈烈的，从此悲怆的逃往大海。
　　象山川明这样的高手在侧，但是铁血还是忍不住嚎啕起来。
　　泪滚落伤口，一定很痛。挖心肺的痛。又见黑玉蝴蝶了。
　　“你见到他了吗？真的见到了吗？”铁血的声音变的很枯很涩。
　　连神出鬼没的铁血都找的到，还有什么人山川明找不到？
　　“他很好。所以你一定会见到他的。”山川明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温柔。一点都不象盗匪眼中的狠毒修罗。
　　“别无所求，只望能见他一面。”
　　“他在车上，车在海滩上。可惜你走的快了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扇子又回到了山川明手上，一摇一摇。
　　“我不是来抓你的。我只想知道冷月岛怎么去。”山川明又接着说。他总是能觉察到别人的顾虑。
　　“谁叫你是警界第一侠呢？我走路不快行吗？”铁血惨淡的笑着。
　　“其实我并无把握胜你。”山川明说的是实话。刚才虽然转移了铁血的全力一击，手心还是中指了。
　　“能死在山川明的手下，未尝不是豪杰的好归宿。”铁血叹息了下，心知刚才山川明手下留情了。
　　能在别人手掌中从容留下S伤口的人，一定可以更快的划过别人的喉管。
　　一条绳缆飞出，一头抓在铁血手中，另一头绕住山川明的手臂。
　　象鹰舒开双翅滑落到海水中。
　　试过在七月的海里游泳吗？水温平和，仰在浪里，海天一色。具蓝。
　　铁血和山川明，现在就在海里游泳。不得不游泳，因为船沉了。
　　无穷尽。无边际。
　　难怪山川明讨厌水。他干脆飘着闭目养神了。
　　铁血苦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日落海天具黑了。
　　猛的仰天长啸三声，声如奔浪无穷的远远的扬去。
　　瞬间，东西南北都出现了点点帆影。过的片刻，还没等山川明的烟抽完就汇聚在两人身周了。
　　铁血不愧是海盗中的王者。王者出行，怎么会没有周密的准备呢？
　　这次行动一共出动了十七艘。相互之间看起来没有任何联系，一旦行动的时候，却分工明确快速。隐蔽的时候踪影皆无。
　　也许也只有山川明才能发现他们的踪影。也只有山川明，让他们畏惧。
　　铁血面无表情的拍了三下手。
　　过来十几个彪悍的海盗，沉默的跪在铁血面前。
　　一眼望去，正是刚才投海的海盗。
　　“私自逃生该当何罪？”
　　十几个彪悍的海盗二话不说，掏出所掠财物，端起面前的毒酒一饮而尽。瞬间七窍流血倒毙。过来几个海盗把尸体抛下大海。远远的鲨鱼群闻血而来，一阵血浪涌动，撕咬裂骨声清晰异常。
　　海面红染。船上海盗神色平静的望着铁血，等候吩咐。
　　“残酷的流血就是最好的攻心计谋。”铁血平淡的对山川明边说边端起海碗。
　　这点，山川明很赞同。不狠不毒怎么抓恶人？！
　　不残忍不严厉怎么统御比虎狼更凶恶的海盗？
　　烧刀子，很烈。
　　能连喝三海碗的人做事一定很豪气。
　　够劲的酒，才配的上够狠的人。
　　“平生不做寻常事，豪杰只求冷月死。”
　　这就是冷月岛。这才是冷月岛在武林中的地位。
　　只有铁血、山川明这样纵横天下的男子，才配上冷月岛。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刺客
我写的刺客列传中，大体可以分为四种刺客：
其一：杀手耶？为生死而存耶？
其二：不为生死，不为名利，只为平民之生存而刺杀。
其三：士为知己者死耳！无关善恶，只重信义。
其四：胸怀天下，杀一人而能安天下，则杀之。
既然写刺客列传，就不能不先谈一下《史记》中的《刺客列传》。司马迁所记载的刺客分别为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柯。这几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都为政治斗争效劳。不管我们是否为他们的豪气和勇敢所感动，但是事实上我读了他们的故事都感到悲哀。这五人其实都只能算是我写的第三类刺客：士为知己者死耳！无关善恶，只重信义。
现在又有些人将刺客的概念等同于杀手，那是不确切的。杀手，可以今天为这个人雇佣，也可以明天为你的仇家所雇佣，除了利益他们是不会计较情和义的。但是刺客，是重信重情更重义的。所以我们读司马迁的《刺客列传》会感动，会感慨，因为象聂政那样重信的刺客、象豫让那样为失败的死了的智氏不计身名去报仇的义气，都早已超越了利字。信和义，是我们人类共同的情感，所以能唤起大家的共鸣。这也就是为什么章太炎先生会说，刺客也可以算是侠的原因吧。
但是刺客也不等同于侠客。侠客不会为人所雇佣，也不会为政治效劳，更不会收取重酬。同时，他们是重善恶的。若是朋友交托的事情有背道义，他们就可不守信义。而刺客，重诺重义，不管正义与否，都一定去尽力完成。侠客路见不平则拔刀相助，正如金庸先生所描绘的侠之大者，更是为国为民出力。但是刺客不只是这样。他们是拿自己的生命做一次刺杀。所以我们从司马迁的笔下看到的刺客，都是壮怀激烈满怀理想的刺客，行刺成功后，就殉死，绝不连累他人。他们有个人的理想，他们也要生存。而生存，或者说，活着是多么现实的事情。金先生笔下的侠客显然不会为生存困惑，他们的侠是饱暖下的精神追求。而我要写的刺客，或者司马迁笔下的刺客，并非如此。当一个人过着居无定所、食不能饱、衣不能暖的时候，还会追求什么呢？有些刺客会象杀手那样的活着——被雇佣和去追杀成为生活的内容。刺，刺杀，客，贵族门下的食客。也就是古代贵族或者政治集团养来为刺杀敌人之用的特殊武士。
但是是否还是有些刺客，宁可饿死也不肯随意接受别人的雇佣？生活逼迫他们去谋杀，但是他们选择该杀的人去杀，哪怕只能拿到微薄的一碗稀粥般的酬劳，也不愿为拥有千金而屈就！甚至为了平民之生存，抛弃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出手一击！是否有这样寂寞又坚忍的刺客呢？而这正是我要写的。
可是我为什么说每个人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刺客呢？童年的时候，我们都认为自己将来会成为某某家，我们梦想中的生活是蔚蓝蔚蓝的，非常的纯净美丽。长大后，生活让我们知道，活着有多么现实。如同我个人愿意遁入空山，然而能让你亲人也一起遁去？所以面对现实，放弃梦想，周而复始的工作和生活着。每一个刺客都出身平凡，就象我们一样，是无名的。所不同的是，他们有杀人的绝技，我们有谋生的手段。于是有的人有的刺客只为了生存，有的人有的刺客是为了情、信、义。还有的刺客，因为他们对理想的执着，对信念的坚持，最后他们奋斗出属于自己的辉煌。四种刺客，四种大的人生价值取向。我们又是哪一种呢？
善与恶不是我要描写和讨论的，那是侠客的追求。怎么去生，怎么去死，才是我要描写并与诸君探讨的，因为刺客，本是为生死而来的。四种不同的刺客，并不绝对的割裂，也会在特定时刻转换价值取向。他们将如何生存，将如何面对死亡，听我慢慢写来，诸君可自由评论。
小说耳，小小的胡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