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我今生》溪笑妍开

81、番外

　　这日天气晴好，开封城内一派熙攘热闹景象。白玉堂一袭白衣单骑入城，依旧是那副潇洒出尘的模样。

　　自开封东门而入，转过两条街巷，便有一二层客栈映入眼帘，上书“昭华居”三字，飘逸灵动颇见风骨，外观则于雅致之中深藏几分恢宏大气，夺人眼目。若说这般张扬的手笔又岂是展昭与那丁丫头的意思？白玉堂轻笑出声，不用脑袋也知道定是那丁家小二的意思。那家伙机灵鬼转世，人虽骚包的过分了些，可这脑袋里的弯弯绕绕可非一般人能比。啧啧，看这模样，若不是有猫儿两口子从中拦着些，还不定张扬成什么样子。“昭华居”？呃……想想都肉麻的很，白玉堂禁不住扯着嘴角打了个冷颤，真不知道展昭那薄面皮是怎么抗过来的，如此，又禁不住同情起那猫儿来，摊上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舅子，再摊上个那么个神神在在的丈母娘，还真是……好福气，嗯，好福气，哈哈……

　　好容易抑制住心里那番幸灾乐祸，白玉堂连忙止了笑容，竟直提剑上了二楼，笑话，他白五爷可没忘今天是干嘛来的。这里里外外的都是“自己人”，一个不好，自己的一举一动马上就能传到几位哥哥那里，传到哥哥那里倒也不怕，可若传到姑妈那里就有些难办了。哎，谁让人家木讷的笨猫都成亲好几年了，他自诩风流倜傥天下第一的白五爷还孤单一人呢，头疼。

　　“哟，五爷您来啦，快里间坐！咱们这就去通知小姐，您且稍等片刻，想那周家小姐一时半刻的也就到了！嘿嘿……嘿嘿……”客栈的小伙计一副了然模样，暗自偷笑到。

　　白玉堂抬步上楼的姿势蓦地顿住，不可思议的回望厅中众人，只见从掌柜到跑堂，甚至是大厨皆以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望着他。白玉堂心中瞬间凉下半截，一抹晕红却在不觉间爬上耳梢，眼神微微一眯，暗自咬牙，心道：好你个丁月华，不是叫你别声张么，哼，原来姑妈安排这么一出，你就是这般替我保密的，你，你可真行呀。

　　众人一见白玉堂这般模样，皆装作畏惧一般散开去忙，神态却殊无半点惧意。小姐早就有言道，这白五爷外表嚣张内心却极好，不会真的拿大家怎样，但凡他来，开开玩笑无伤大雅，只当是给大家逗乐子了。再说，当年自家姑爷有难，这陷空岛五鼠舍命相帮，有这般情谊在，便都是自己人了，怕他作甚，遂都眉开眼笑的去做准备，话说，有幸见到白五爷相亲也算莫大福气了。今儿这周家小姐没准就是明儿陷空岛五奶奶，可得好好招待。

　　昭华居一楼宽敞素淡，却布置的颇有几分邻家屋舍的意味，南来北往的客商打尖住宿毫无疏离之感，二楼则以清雅俊秀见长，是朋友相聚、商谈买卖的好所在。白玉堂静坐于兰梅屏风隔出的一方僻静角落，自斟自饮好不惬意。不过话又说回来，看着猫儿日子过得这般通畅，自己还真是生出几分羡慕。虽是免不了奔波劳碌，可终究娇妻幼子在怀，总有几分安定趣味不是？可难就难在他白五爷生性容不下这“将就”二字，若不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又勉强个什么，真没劲！如此想来，倒是这蠢猫比自己有福气了。罢了，随缘随缘。

　　“哟，请问这可是周家小姐？”楼下小伙计的嗓门分外响亮，白玉堂一个手抖，溅落些许茶水在衣襟上。连忙擦拭一番，心道，这昭华居的这小伙计倒有几分机灵劲儿。

　　“小姐，您慢点。”身侧丫头小心护着一粉衣少女娉然而上，白玉堂起身相迎，他虽不是那等登徒孟浪之辈，倒也性子直爽，江湖儿女见面直接对视并无什么不妥，当下也没什么好讲究便一眼瞧去，倒叫周家小姐红了脸面。

　　白玉堂心下叹道，美则美矣，可惜缺了几分魂魄，娇小柔弱之姿恐非他白玉堂所好。只是自己此生绝无可能接受什么盲婚哑嫁，这姑娘既已委屈答应见上一面，若人家有意，倒叫自己不好推脱了。

　　两人落座，只有一档无一档的聊着，多半是白玉堂有问，周小姐作答。看这姑娘满面的娇羞的模样，白玉堂暗自叫苦发愁。下次，下次就算被姑妈打死，被几位哥哥嘲笑死，也决计不来第二遭了，这可叫他找什么理由脱身是好。

　　白玉堂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愁云惨雾左右为难之时，有一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吭吭哧哧的自楼梯爬上，歪着头看了二人良久。这小男孩生的浓眉大眼，粉嘟嘟的小嘴润泽剔透，双眸如黑葡萄一般滴溜溜打转，仿佛藏着说不尽的意味。一身皂白锦面小袍子罩着胖嘟嘟的小身子，有如糯米团子一般，可爱至极。

　　小男孩身背小包袱爬上二楼，待稍稍平复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便直扎到白玉堂怀里。眼睛眨都不眨的叫道：“爹爹你干嘛躲着我啊，小宝要吃陈阿伯的白糖糕，你去买给小宝，不要只顾着陪漂亮姐姐说话啦。”

　　白玉堂堪堪接住投过来的小人儿，还未开口便被惊的目瞪口呆。“我，我，不是，这……”
　　周小姐闻言面色惨白，旋即又涨红起来，好不气恼。想自己娘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纵是这人生的再好，自己又怎可嫁过去给他做小？他，他竟然骗自己。当下心中难过，眼泪竟不知不觉间落了下来。

　　白玉堂手足无措，正不知如何劝慰。谁知这小男孩蹙着小眉头，紧紧拽着他衣袍往外拖：“走了，走了，娘找不到我们该担心了。”

　　周小姐横了两人一眼，也不多言，竟自下楼去了。身后的丫环盯着小男孩看了又看，这，这小家伙明明就是开封府展大人的翻版呀，怎么会叫他人爹爹？当下也不敢多嘴，赶忙追着小姐去了。

　　眼角瞥见二人下去，小男孩转身爬到椅子上端端正正的坐好，楼下小伙计颠颠跑上来，笑嘻嘻的添了几样小点心，又在小男孩面前摆了一小碗拌好的面条。

　　“谢谢哥哥！”小男孩冲伙计一笑，脆生生的道。

　　“嘿嘿，小宝乖呀。哥哥下去忙了。”小伙计摸了摸小男孩头发，瞅了瞅意味不明的白玉堂，乐呵呵的下楼去了。

　　许是身后小包袱压的他不太舒服，男孩从头上往下脱，怎奈卡到胳膊与头之间怎么也挣不掉，倒是憋红了脸。

　　“五叔，五叔，你帮帮我啊！”

　　白玉堂看他笨拙的样子嗤笑出声：“怎么，不乱喊爹爹了？”说着倒是赶紧走过去把包袱解了下来。丢到桌上时顺手掂了掂，蹙眉道：“你个小孩子家家，背这么沉的东西干什么？”

　　小男孩揉了揉压酸的肩膀，老实道：“家当呀。”

　　白玉堂依男孩坐下，丢了几块糕点到嘴中，口齿不清的嘟囔道：“说吧，是你爹还是你娘教唆你过来捣乱的？”

　　小男孩停下正在卷面条的筷子，两个小脚叠在一起一颠一颠的，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白玉堂，迷惑道：“我爹有这么无聊么？”

　　白玉堂当下大笑出声。

　　“我娘说，如果是我喜欢的婶婶，就管你叫叔叔，如果不是我喜欢的婶婶，就管你叫爹爹。”小男孩无害的说道，“至于让你占的便宜，我娘说日后再讨回来也是一样的。”言罢便又开始卷面条啃着吃。

　　白玉堂被惊的一乍一乍的，这死丫头，道行高了呀。当下怒道：“你娘怎么什么都管？”
　　展小宝被吓了一哆嗦，刚啃了两口的面条蓦地掉回汤里，溅了满脸。当下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白玉堂，委屈道：“可是，如果叔叔找个小宝不喜欢的婶婶，婶婶就不会喜欢小宝，婶婶不喜欢小宝，小宝再去陷空岛就没有饭吃了。”

　　白玉堂最受不了展小宝这样的眼神，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似的，心理愧疚嘴上却笑道：“你个小吃货，叔叔有什么好东西不惦记你？倒养出你这么多的小心思。”
　　谁料这一幕恰巧落到刚刚上楼的展昭眼中。“白玉堂，你竟然背着我虐待我儿子！”

　　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声音里虽佯装出几分严厉，眼角流溢的笑容却让整个人的温润气质展露无遗。有些人似乎颇受岁月的眷顾，譬如白玉堂，譬如展昭。

　　随意扫了眼白玉堂那副惫懒模样，慢步到桌前坐下，也不刻意理他，只仔细帮儿子揩净脸上的汤渍，嘱咐他慢些。展小宝腆着小脸冲自家爹爹咧嘴一笑，重新埋进碗中。白五叔跟爹娘经常你来我往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隔三差五的都听腻了，有什么好新鲜，这些大人都好无聊的。

　　白玉堂懒懒的斜睨着眼前这对碍眼的父子俩，冲天翻了两个大白眼，顿觉恨的牙根生痒：“我说你个臭猫，合着你们一家子耍五爷呢？你老岳母设个饵，你媳妇儿紧跟着就挖坑，她挖坑不算，还教唆你儿子来拆爷台，怎么，眼见你家小精瓜得逞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赶过来取笑爷？有你们这样的么？”

　　展昭闻言朗笑出声，掇杯茶随意啜着，慢言道：“我说白玉堂，这才几日没见，你这心思可是黑了不少呀。我全家都为你个‘老大难’愁的茶饭不思，你就这么揣度我们的良苦用心？心寒呀！”

　　白玉堂当下火起，一拳砸下展昭面门，两人你来我往斗了起来。

　　展小宝撩眼皮瞅了两人一眼，心下叹道，完了，向来英明神武的爹爹也越来越幼稚，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煞有介事的摇摇头，颠着脚抓桌上的点心吃，很不以为意。

　　“白玉堂，我们可是为了你着想！我岳母，你姑妈，现在孙子外孙都齐全的很，只有你跟兆惠两人不肯定下来，她自然要帮你张罗。可你真的喜欢那周家小姐么？关键时候不还得我家‘小精瓜’出面帮你摆平，快刀斩乱麻，免你白五爷左右为难，坏人坏事我展家都扛了，你还有哪点不满意？”

　　白玉堂闻言一顿，也觉无聊的紧，懒散的收手坐下来跟展小宝抢点心。

　　展昭摇头笑道：“你这性子就别祸害人大家闺秀了，谁受得了你这臭脾气，还是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痛快！”说着也坐下来，帮自家儿子抢点心。

　　“前些日子展某因公去江南走了一遭，与那菱湖山庄大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此人容貌秀丽颇见风骨，行事不拘俗礼又略显几分乖张，若与白兄结成姻缘，想必以后的日子会有趣的紧。怎样，白兄何不亲自走上一遭，如若不合适也只当是去散散心了。”

　　白玉堂嗤笑出声：“我说猫儿，这开封府最近可是太闲？连你这拘泥古板的展护卫都干起这等说媒拉纤的活计来了，啧啧……”说着凑到展昭面前低声道：“你小子不是要生外心吧？这孩子还小，你……”

　　展昭一抬胳膊，没好气的杵了白玉堂一肘，白玉堂愣是半天没吭出声来。就知道这姓白的不知好歹。

　　当下也不理他，只对儿子嘱咐道：“出门看好你白五叔，省的他到处发疯胡乱咬人。爹娘嘱咐你的话都记得吗？一定要完成任务，回来爹爹带你去打猎！”

　　展小宝极其乖巧地点点头，搂着展昭脖子在脸上印了个大大的口水印，背起小包袱笑呵呵的去拉白玉堂。

　　白玉堂这厢好容易缓过劲儿来，莫名其妙的瞪着两父子，大吼道：“跟着我干嘛？我什么时候说要带着他走了？”

　　展昭压着怒气，看看儿子委屈的小模样，恨不得立刻揍白玉堂一顿。但也知道这小家伙八成是装的，白玉堂也就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回头又后悔的跟孙子一样，当下也不理他。只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淡然道：“谁让你赶着今日来呢，老夫人很是惦念小宝，我跟月华都脱不开身，只有麻烦你白兄顺带捎个脚了。”

　　白玉堂一顿，也觉当着小孩子这么胡言论语不太恰当，当下再不吭声了。只低头一手接过孩子的小包袱，一手拉着小宝往外走，气哼哼的嘟囔道：“有这样当爹妈的么？孩子都让别人捎脚，月华那死丫头成天忙些什么，连回娘家都没时间，骗鬼呢？小宝，你以后就跟白五叔住陷空岛得了，搭理他们干嘛？”

　　展小宝回头冲展昭做了个鬼脸，小跑追着白玉堂而去，“五叔五叔你等等我呀，都跟不上了！”

　　白玉堂将小宝一把扛起，上下抛了两个来回，逗得小家伙呵呵直笑，压在肩上说笑而去。
　　展昭无奈的摇摇头，真拿这人没办法。回头冲缓步而出的月华微微一笑，伸出手臂，月华展颜依偎到展昭怀中，笑闹道：“这个白老鼠真不知好歹，要不是看他孤家寡人的，我才舍不得让小宝跟他去呢！怎么办，我现在就开始想念他了。”

　　展昭望着月华嘟起的嘴巴轻啄下去，月华当下满面羞红，恨恨的冲展昭胸口轻捶一拳，却让展昭蓦地笑出声来。心下不由感慨，多少年了，还是这么清灵可爱，他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在今生娶她为妻。自从与月华成亲以来，开封府顿时生动了不少，包大人搂着小宝看卷宗的场景连皇上都惊诧万分。虽仍免不了奔波劳碌，可毕竟踏实安宁了许多。但愿自己那精瓜儿子能带白玉堂邂逅那位“菱湖小姐”，也算了他一桩心事。

　　“小孩子家能记得人家姑娘长相么？而且那姑娘行事随性，你就那么确定她还在开封？你会不会太相信你儿子了？”月华仰头问道。

　　轻轻捏了捏月华脸颊，笑言答道:“那是自然，我儿子么！五十幅相似画像，他一眼就能挑出见过的那人，这开封的大街小巷，他只怕比你还熟悉，怎么会找不到？白玉堂那别扭的个性，最相信缘分二字。强塞给他的不稀罕，自己遇到的偏不放手，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一个人？”

　　月华也禁不住笑出声，不曾想到头来还是自家相公了解他白玉堂。也罢，说到底，自己这段姻缘还是他白玉堂做的，一晃这么多年，每每望着展大哥出神，都觉得缘分太奇妙，就好像昨天才与他相遇，今朝孩子却都那么大了。公子清雅俊朗，一切仿若初见。

　　低头不经意轻抚小腹，笑容已溢满双眸。展大哥一心为白五哥着想，顺带让儿子出去转转，却不知月华心中另有打算，想来这一两个月间也照顾不了那小东西，陷空岛也好，茉花村也好，且由她妥妥清闲才是正理。

　　扯扯展昭衣襟，支吾半晌，娇羞道：“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