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曦临照

1、九九艳阳天

　　九月的天，红日将路人的脸蒸出层层细密的汗水，而拥挤的火车站更是在这场“天人之战”的战火上浇了一把油。火车站出站口处的大门为了方便这些提着大行李的旅客进出而敞开着，本来因为人口过于密集，空气已经让人胸闷。这人挤人，人等人的不耐烦再加上一波波从外面涌进来的热气，人们燥红的脸上已开始隐隐泛青，闷热的空气中一股戾气缓缓蔓延开。厚重的人墙外一百米处，两只黑色大行李箱正挤着一抹蓝朝出站口挪动。朱颜一身天蓝连裤短衫，露出白皙的胳膊和腿，说她是在“挪动”可一点都不夸张。这两只箱子里可是装着自己的全部家当：两套被芯，换洗的被罩及床单，一年四季的衣服，笔记本电脑，各种书和精挑细选的本子，医药箱，甚至连洗脸及洗脚的两只盆子都被她塞了进去。再加上其它零零散散的小东西，两只三十寸的箱子被撑得鼓了起来。这对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时唯一做的可以算得上的运动就是逛街的朱颜来说实在是超负荷了。这算是当初自己坚决拒绝父母送她的代价吧，当初父母送她上火车的时候一直帮她拿着行李，直到将这两只大家伙塞进她软卧床铺下面的空隙，她连个把手都没机会摸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这行李竟是这么重。朱颜甩甩荡在后脑勺的马尾辫，不想报到第一天就被打击到，深呼吸两下，就继续一点一点拖着她的两箱大宝贝走向出站口了。

　　和朱颜想的差不多，出了北京西站，果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各种接送的人们。大多数人一手打着遮阳伞，一手举着写着人名，校名，或是旅游公司拉客广告的纸牌子，本来就雪白光滑的纸板在阳光的折射下晃得人眼睛直疼。朱颜一手护住两个行李箱，一手举到额头，好让阳光不这么刺眼，瞪着本来就大得出奇的眼睛寻找那块写有“S师范大学”的牌子。借着自己一目十行的本领，眼睛一闭一合之间，“S师范大学新生接送”这几个字已经跃入眼帘了。朱颜再次傲娇了一番自己抓主要矛盾的本领，刚才因行李产生的无力感顿时被一拥而上的得意劲儿拍出了九霄云外。她笑眯眯地走一步，拖一下行李，在领口的那片衣料完全被汗水浸透的时候，终于来到了那个举着牌子的中年大叔身边。她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位中年人，他穿着一件明显已经洗到褪色了的花衬衫，一条及膝发白的裤子，以及一双在地摊上随处可见的黑色夹拖。朱颜到嘴边的问候语在看到他这一身着装后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这幅装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学里的教职工呀，自己的运气该不会这么背，初出茅庐就遇上骗子了？她这头正做无语凝噎状，突然上方传来属于年轻男人的声音：“同学你好，请问你是S师大的新生吗？”之前看到的情况已经令她心生警惕，又想到自己才一到北京就要被人欺负，不免一股怒气往上涌，猛地抬头冲向声源：“我是啊，你想干嘛？!” 朱颜的嗓音本来就清亮，这一吼之下，即使在嘈杂的人群中，方圆十米之内大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并且感受到了说话人的怒气。她这一下是赚足了回头率，有好事者已经在那窃窃私语，猜测事情的经过了。而此时始作俑者朱颜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给踹进行李箱里，在看清对方的一霎那，就意识到自己这气撒的实在不理直气壮。眼前的男人看起来不比自己大多少，一件短袖白衬衫，黑色牛仔裤及一双阿迪达斯三叶草球鞋，这都是她后来才观察到的。在抬头看到他眼睛的那一霎那，她那刚刚还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子就蔫儿了。那是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即使被那副金色细边框的眼镜挡在后面，还是掩不住那双眼里的关心还有坦荡。朱颜知道自己犯大错了，只好做缩头乌龟，蜷着身子尴尬地盯着对方，任命的等待着训斥。没想到他只是呵呵一笑：“我是顾城，是S师大金融管理系三年级，那我现在带你去学校大巴上吧。”接着他走到那位中年大叔身旁：“师傅，看来还得麻烦您帮我举一下牌子，这是我给您买的冰水，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送完她就回来的，谢谢！”接着抓过朱颜行李箱的把柄，示意她跟着。朱颜机械地跟在他身后，低头看着在她脚下的他长长的影子，耳边还听得见那位中年大叔对顾城嚷着不客气等一系列夸赞他好人品的话，脑子里的画面定格在了他那沐浴在阳光下的微笑。

　　跟着那个叫顾城的学长，朱颜很顺利地坐进了学校大巴，一路上脑袋因为一张笑脸当机，以至于到了学校下车拿行李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都没跟他说声对不起和谢谢。于是心情直转急下进了冷冻箱，朱颜就在后悔和懊恼中办好了入学手续。

　　等朱颜搬进宿舍，整理好床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这期间，她见识到了大学新生，特别是女生对各位学长师兄的吸引力。她在看到女生宿舍楼下的光景后，之前对顾城满心的愧疚在一秒钟后被弹出了银河系。虽说这是所师范类院校，但是理工类的学科也还是比较全，学校有两个校区，北边是文科生的地盘，南边则是理科生的天下。学校这样的安排其实挺合逻辑，唯一的问题就是两个校区男女比例分配严重不均。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理科男北上追文科女的现象也就能够理解了。即使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你见到了报到那天女生宿舍楼地下的景象，还是会惊讶地下巴都掉下来。更别说象朱颜这种对此情况一无所知的人了。“女生宿舍”这四个字还明晃晃地挂在那儿，可楼下聚集的和进进出出的人除了一些家长外，清一色都是男生。她眼前晃动着那些有着与女生不同肌肉线条的手臂和大腿，正在愣神中，眼前不停摇动的手掌使她不得不把焦距调到面前的四个男生身上。为首的男生穿着绿色汗衫和蓝色牛仔裤，脚踩白色帆布鞋，皮肤是那种属于经常做室外运动的人的棕色。朱颜从自己仰视的角度来判断，他的身高应该至少一米七五。“你好呀，小学妹，我们是信息管理系大二的，我叫林任重，看你的行李挺重的嘛，你住几楼，我们帮你把行李抬上去吧。”虽然他口气有点流里流气，但是好在他有一副好牙齿，笑起来也算阳光。朱颜之前取宿舍钥匙的时候还在想要怎么一个人把这两只大家伙搬上去，现在既然有送上门的苦力那就不用白不用喽，她也从来不会嫌朋友多。看着眼前几个人略带期待的表情，就主动自我介绍到：“那就多谢几位学长啦。我叫朱颜，是德语系的新生，宿舍617，在顶楼六楼。”接着就扬起她的招牌式笑容。几个男生本来听见她说宿舍在六楼，再暗暗瞟几眼她那两个宝贝箱，已经捉摸着想打退堂鼓了。可是偏偏朱颜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和深深的酒窝让人无法拒绝。她水嫩白皙的皮肤本来在这沙尘常驻的城市就很少见，加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和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即使把她扔在这美人云集的文科校区，也能叫人一眼就找到。身材匀称，胸前及臀部的分量她本人也很满意。唯一的一点遗憾就是自己的身高只是将将满一米六。可就是她小小的个头让几个男生放弃了临阵脱逃的念头，在林任重的指挥下，四个男生两两一组，呼哧呼哧扛着她的家产爬过几百层台阶，终于到达了617。朱颜再三谢过了他们并要过了林任重的手机号码连声说改天请他们吃饭。几个男生本来就求之不得，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他们返身下楼的时候，最后面那个相对瘦小的男生大概之前搬行李弄得腿软，一个趔趄差点就要面朝地摔下，还好他动作快扶了下门框。朱颜看见了一边暗骂自己这堪比资本家的剥削手段，一边深深抱歉因为自己差点发生流血事件。她更加坚定了要请他们吃饭的决心。

　　寝室里一共四张床，和大多数四人寝室一样都是床在上面，下面则是书桌椅及可以放书和洗漱用品的架子。以寝室大门为观察点，面向寝室，门左边和右边各两张床，在门的右后侧及左后侧各两个置物箱。两边两个大概1*1*1米的灰色铁箱被平放于大约一米高的架子上，以方便学生整理自己的物品。朱颜的寝室靠南，窗户也开在南边，靠近门的两张一左一右的床已经铺上了被单，枕套，桌子上方的架子上也已经摆好了生活用品。剩下的两张靠窗的床还空着。朱颜走向左边的床边，将竖着的两只行李箱横放，解开密码锁，开始一点点整理布置自己的空间。

　　朱颜见到她的两位室友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左右，此前她下楼在自个儿校区转悠了一圈，弄清楚图书馆，操场，外语楼，文科楼，综合楼，食堂，热水房及澡堂的位置，看见楼下临时搭起来的“中国移动-我的地盘”在搞活动，充五百话费送折叠自行车，就买了个北京号，并冲了五百，抱着自行车回寝室了。一打开门就看见两个女生安安静静，一个坐在左边靠门的书桌旁对着笔记本电脑啪啪地打字，一个则是坐在右边靠门的书桌旁拿着眼线笔正在上妆。见有人进来两人都朝她看来，朱颜放下自行车，用手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嘿嘿一笑：“你们好啊，我叫朱颜，是德语系的新生。”两人闻言都对她微微一笑，各自做自我介绍。原来左边刚刚在打字的人叫冷清，她一头黑色长发至肩膀，面容清丽，挺值的鼻子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很知性。朱颜第一眼就挺喜欢她，也回以她一个甜甜的笑。那个在化妆的女生叫方媚，褐色的波浪卷长发齐腰，她的化妆技术看起来很纯熟，一双单眼皮配上棕色眼影黑色猫眼眼线，看起来特别妩媚。朱颜想，这两个人还真是人如其名。她们都是北京人，也都是德语系新生。接着方媚开始向她介绍北京好玩的地方，朱颜听到感兴趣处就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而冷清则一边打字，一边在一旁补充介绍。这么一番聊下来，朱颜列出了整整一长条想要去的地方。等到六点半左右，三个人去食堂吃了顿饭。八点左右寝室最后一位才姗姗来到，小姑娘叫唐蜜，是上海人，外表看起来很南方。身高一米五五左右，齐刘海蘑菇头，笑起来就露出她的两颗小虎牙，声音也是糯糯的软软的，总之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很可爱。朱颜的家乡是无锡，就在上海旁边，两人的方言又是非常接近，心里面也就把她当做老乡人了。唐蜜是和父母一块儿来的，等她爸妈帮她收拾完了行李走了之后，四个女生就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聊着。一天奔波下来，朱颜一沾枕头，眼皮就开始上下打架了。

　　耳边她们三人的笑语渐渐模糊，在她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脑子里浮现的是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