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等待散场》五里雾中

4、第 4 章

　　“啊……你说吴邪那孩子。呵，他的确是挺可爱的。我倒是挺喜欢他那份坚持的……噢，尤其是对那闷油瓶子。唔？不为什么呀。亲爱的，难道你不觉得他俩在一起的画面挺温馨的么？……”

　　「然后呢？第二天你还是来了吗？」

　　我眨了眨眼睛，适时地插上一句让吴邪知道我正在好好地听他讲话。

　　当然了！

　　吴邪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点了点头，非常用力。

　　我笑着点了点了，真怕那小家伙把头点傻了。

　　吴邪缓了缓气，紧接着又说了下去。

　　第二天，张起灵果然还是来了。

　　依旧是清晨，天空蓝得恍若裹进了一片海洋；他凌晨六点刚过就跑到了那条林荫道上等着。那时天边才刚亮起朦胧的金色；视野尽头里乳白色的云与伸展着手脚的枝叶逐渐溶合，一浅一深的对比美得令吴邪差点就忘记了这么早起来坐在这里等待的目的。

　　等了大概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便出现在乳白与深绿相接的地平线上。吴邪起身，拍拍屁股，赶紧朝张起灵挥了挥手。

　　小哥！

　　张起灵一怔，微微扬起了头。略长的黑发分明遮住了那双深邃的水晶眸；而吴邪却在斑驳的发际中，捕捉到张起灵眼中闪过的一丝惊喜与诧异。

　　说到这里的时候，吴邪苦笑着挠了挠腮：那个时侯……我还以为他想要掉头走人呢！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在停顿几秒钟过后，张起灵竟径直地朝着吴邪过来了。他的瞳眸又一次恢复了平静。当他走到那棵树下的时候，他径直绕过他，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吴邪敢肯定，自己八成是被直接过滤掉了。

　　不过吴邪对此似乎乐不疲倦。在张起灵坐下后，吴邪也跟着坐下，问：小哥每天都来这里吗？

　　张起灵自然没答话，自顾自地掏出了口琴看了一眼他当作回答后便不再理会他。吴邪看了一眼张起灵，转而将视线落在了张起灵手中的口琴上，笑嘻嘻地问：我在这里听，没问题吧？放心吧，我不会很吵的。

　　视线落在的是口琴上，仿佛是在询问口琴的意见而并不是演奏者的意见一般。因而吴邪并没有瞥见张起灵微皱的眉头。他似乎不怎么喜欢和别人靠得那么近，四年以来，一直如此。不过张起灵并没有预料之中的躲开。吴邪满意地勾起了嘴角，点了点头：

　　恩，好。小哥你可以开始了。吴邪煞有介事地整了整衣服，好似在剧院里听着某位大演奏家的表演似的。张起灵看着吴邪，虽是沉默，但紧绷的脸有点松懈了下来。轻叹了一口气后，张起灵双手捧着口琴，放到与下颚齐平的地方。

　　他淡然的目光注视着金色的口琴，熠熠发光的口琴犹如是捧在手中的金子。

　　等待了一会儿，张起灵微微吸了一口气，将气释放出来的同时伴随着一个圆润的音节。

　　完全没有预兆的演奏。

　　不容得吴邪分辨清这个音节究竟是DO还是MI，下一秒，洪水般倾斜而出的音符已经溢满了整条林荫小道；悠扬的曲子回荡在一片广袤的树海中。曲调喑哑而低沉，恍若是树叶颤动时不经意抖落的年华……

　　——是另一首崭新的曲子。

　　但唯一不足的是，一如之前所听到的，张起灵的音乐，还是带着一身忧伤寂静的音乐……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

　　口琴忧伤的，又一次紧紧勒住了吴邪的呼吸。

　　一曲完毕，张起灵像是蜻蜓点水似地收住了音符，一点即止。

　　吴邪安静地看着张起灵吸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将口琴重新包好放入口袋。

　　那个……

　　等到张起灵起身打算离开时，吴邪才想起自己是否应该说点什么。

　　等等，小哥！

　　趁着张起灵还没迈出脚步时，吴邪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张起灵左手的袖子。张起灵回头，投给吴邪一个冷冷的目光，吓得吴邪条件反射地马上甩开了手。然而这次张起灵并没有在他松开手后立马掉头走人；相反，他定在那里，目光注视着吴邪，似乎是读出了那位棕发青年眸中堆积如山的困惑。

　　吴邪的确有太多的问题了。多得几乎无从下手。为什么他会在那儿演奏？为什么他会挑在清晨时刻而不是夕阳坠落的傍晚？为什么他的音乐会与四周如此格格不入……

　　是为了让这里铭刻下自己的痕迹，还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更深沉的寂寞里寻找到片刻的安慰呢？……抑或是说……

　　其实他是在，等待着那抹梦寐以求的阳光撒在脸上的那一瞬呢？

　　等待着……

　　是因为害怕追不到，所以就在这里一直等待着吗？因为怕等不到，所以才用口琴来作指引吗？

　　吴邪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蹦出这么个无厘头的想法呢？他和他只不过是见了两次面，自己凭什么这么笃定呢？说不定人家只是喜欢早上的空气呢——自己干嘛非得想得那么文艺啊？！

　　假如说出来，会被讨厌的吧。

　　脱口而出的话很快被吴邪咽回肚子里。

　　额，那个，小哥……

　　张起灵看着吴邪，依旧是安静地等待着。

　　在张起灵的注视下，吴邪开始有些着急了，他拼命地搜索着脑子希望用最确切的语句将心中所想的表达给张起灵，但偏偏事与愿违。最后或许是张起灵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迟疑了一下后转身便想离开。

　　啊，小哥——

　　与此同时，就在张起灵跨步向前的一瞬，吴邪又一次喊住了他。不同于前一次，这次显得更加笃定。吴邪已经思考好该说什么了。

　　小哥，其实，你是不是在等着什么啊。

　　张起灵又一次停住脚步，侧身，余光微瞟向吴邪。微风拂过，斑驳的影子被撩落，撒在吴邪的脸上，深浅不一。

　　他依旧没有回答。

　　吴邪一笑，唔，其实我觉得啊……

　　既然等不到的话，为什么不去试着追寻一下呢？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音乐会这么悲伤，但是假如你只会愣愣地在这里等着不去追寻的话，或许那样东西与你擦肩而过了你都不知道呢！明明天气这么好，仔细一听的话，你还能听到风在和你说话呢！假如在这种天气里演奏那种曲子，怪浪费的不是么？这种天气就应该听听欢乐颂啊——对吧，小哥！

　　吴邪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得很是灿烂，恍若八月盛季下开放的向日葵，舒服得让人百看不厌。

　　张起灵直直地盯着吴邪，在吴邪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第一次感觉到在胸口处跳动的器官竟是如此有力量。砰砰，砰砰，仿佛是即将冲破囚牢的雄鹰似的。

　　既然等不到的话，就试着去追吧。

　　吴邪肯定地又重复了一次。眉宇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话音落下，张起灵缓缓转过头，透过稀疏的刘海，吴邪可以瞥见那双影影绰绰的眸子不再那么冷冽凌厉……反而，似乎有点东西在闪烁着？吴邪不知道，因为他的刘海太长了，看不清。

　　这是第一次——被张起灵看这么久。

　　从那一刻开始，吴邪便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将他们两个绑在一起了。

　　吴邪看着虽然一言不发但面部表情已经缓和了许多的张起灵，突然心血来潮，笑得更灿烂了。他的声音因兴奋而提高了几度：

　　那个，小哥。你明天还会来吗？——

　　我能继续在这里听你演奏吗？

　　你的演奏非常的具有震撼力——我想明天……后天，大后天也来，行吗？

　　张起灵凝视了吴邪许久。直到吴邪以为太阳已经跑到头顶了的时候，他才看见张起灵花瓣似的唇一张一合，表情却依旧淡然：

　　「随你便。」

　　说罢，他转身就走。只不过刚走出了三步便又一次回头，吓了吴邪一跳。那小哥的目光有点闪烁，他看着吴邪，缓缓吐出一句话：

　　「还有，欢乐颂，我不会。」

　　扔下这么句话和呆滞掉的吴邪，张起灵又一次隐没在茂密的树海中。

　　我说深深吸了口气，换了个坐姿：所以，你们就这样认识了？

　　吴邪点了点头，而后又打起了哈哈：嘛，后来我每天都去那里打扰他，慢慢就熟络起来啦。不过对话也不算多就对了。你懂的，小哥那人从来都是惜字如金……现在想起来，会不会是因为他嫌我烦呢……

　　怎么会呢。

　　我心想：傻小子，张起灵要是嫌你烦的话，又怎么会，在遇见你之后演奏出这么温柔的音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