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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
      “诶?你问那位口琴师?……不好意思,关于我们的口琴师,我也了解不太深。不过……似乎他和那只小兔崽子……算了,当我没说。”

      时间溜得很快,如今夏天的气息已经逐渐深了起来。

      往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那有着天空般辽阔,清风般沁人心脾的口琴声总是会在清晨响起,悠扬而婉转,像是晚春临走前依依不舍的低喃。每当清晨推开窗,夹杂着早上湿润的空气和凉爽的清风,迎面扑来的便是那曲足以扫走疲劳的乐曲。

      放眼望去,在那一片葱郁的绿色中,很快就会寻找到两个肩并肩,安静地坐在一起的青年。一深一浅的身影,在浓郁的绿色中格外显眼;偶尔会传来吴邪因兴奋而击掌的声音,叫着「真厉害」。

      温柔的清风携着乐声,带着吴邪的喜悦,一同飘向那条延伸至天边的林荫小道。种在那不知道终点在何处的林荫小道上的花草树木,随着夏的深入愈长愈茂盛,最后近乎遮住了路上整片天空。浓郁的深绿从高处俯瞰,像是集聚成了一片绿茫茫的海洋。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发现原来张起灵,每天清晨都会在那片深绿色的海洋里率先出现。单薄却并不弱气的身影轻车熟架地绕到了第十棵大树下,沉默地坐下,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抽出口琴,紧接着两眼放空看着头顶密密麻麻的枝干,什么也不干。

      仿佛是在和身旁的大树一起,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而后当那棕色的身影在影影绰绰的树影中展露出一角时,那悠扬的口琴声便会悄然响起。

      我轻笑,也趴在窗前,聆听起着并不是为我——或是剧院任何一物而演奏的曲子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吴邪和张起灵的关系已经越来越亲密了——亲密到了,连胖子看见都啧着舌头直喊‘这俩兔崽子关系绝不一般’的地步。

      就在某天演出完毕的时候,胖子突然神秘地凑到了我耳旁,挑眉,说:

      胖爷我说,吴邪和张起灵的关系绝非一般!

      我说废话,敢情你才看出来?

      我狠狠甩了一个白眼给胖子,语气调侃。视线重新落回不远处正帮忙收拾道具的吴邪身上;除此之外,他身旁还有个安静看着他收拾道具的闷油瓶子。

      吴邪一边哼着歌一边弯腰拾起道具,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起初我以为一旁站着的张起灵会蹲下来帮忙,谁知道那家伙还真的一动不动,安静地看着吴邪花了整整五分钟将道具收拾好。

      没心没肺的张起灵——我暗自腹诽了一句。其实吴邪的力气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大——尽管他有着180的身高。但我可没忘记上一回吴邪那小兔崽子在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一个踉跄失去了平衡的事儿;那孩子把花了好长时间才拼起来的道具全摔肢解了,弄得负责道具的潘子一个劲儿地喊心疼不说,还差点把自己的脑袋磕出个窟窿来。

      没有多想,我打算去帮忙。

      「你瞧。」

      而就在我准备走过去的时候,耳旁突然响起胖子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看向胖子所指的方向——

      就在吴邪卯足了劲儿正要搬起箱子时,身旁一直默默站着的张起灵却比他更快一步,二话不说地上前跨了一步,弯腰,伸手,强而有力的手臂搂过道具箱,一发力,紧接着箱子便轻而易举地被抱起来了。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起来的时候完全令人感觉不到有提着重物的笨拙感。我差点就以为他搬的不是塞满了铁道具的道具箱,而是一个装满海绵的纸皮箱子。

      吴邪呆住了;被抽空的双手还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而张起灵则朝前走去。迈出几步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回过头,漆黑的眸子朝吴邪眨了眨,仿佛在说:

      重活我来就好。

      吴邪的眼睛瞪得老大,反应了好久好久,似乎是不曾想到那个对剧院的事永远不理不踩的人,竟会破天荒帮忙搬箱子。

      一时间,呆滞掉的还有抽出脚步的我。真的,我想即使现在现在让王胖子将我打死又打活了回来,我也不敢相信张起灵竟然会帮忙搬箱子。四年来,这可是头一回。

      几秒的空白后,吴邪尴尬地抓了把头发,低头说了句:“谢谢。”

      张起灵转身,重新迈开步子。他背对着吴邪——因此吴邪并没有捕捉到那丝蔓延在嘴角的浅笑——我捕捉到了,我想胖子也捕捉到了,因为我分明感觉到他在瞥见那抹浅笑时他狠狠抖了一下。张起灵的笑容带着浅浅的弧度,仔细看时并不容易发觉,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温柔,像是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令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跟上张起灵的吴邪先是回头看了看一旁呆掉了的我们,而后又跟上了前者的脚步。

      我呆呆地看着两个近乎持平高度的身影从我身旁擦肩而过,只觉得剧院顿时安静得可怕。

      这两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隔了好久好久,彻底清醒过来的王胖子突然打了个响指,像是发现了非常有价值的事一般朝我吼了句。满是瞟肉的肚腩也兴奋得随主人一上一下抖动着,仿佛会因他发现这个天大的秘密而将要获得诺贝尔奖似的。

      胖子这么一叫,让本来就因张起灵的举动而变得有些诡异的气氛变得更加恐怖。

      我看了他一眼,用剧本遮住嘴巴,不再说话。

      我不知道,此刻我心底里蓦地腾升的朦朦胧胧不妙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倘若不是因为舞台上那些投向他们两人的,带着一种匪夷所思的刺骨目光。

      ◆
      “你说他俩是怎么认识的?……啊,我记得那小兔崽子曾经跟我说过。唔……不过我好像有点忘记了呢。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好呵呵……啊,能帮我把那边的音乐播放器打开么?”

      从来没见过会在吃饭时候亲自跑过来说‘开饭了’的张起灵;从来没见过会一大早跑到树下安静演奏口琴的张起灵——并且旋律还美得非常不像话;更从来没见过,竟会主动帮忙的张起灵。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吴邪的出现,让我看见了四年里从没见过的张起灵。

      「我说……大姐头。」吴邪表情有些无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语气就像是被孩子缠住了要陪他消磨时间的大人。一见吴邪被我软磨硬泡得要举白旗的样子,我又朝他那边靠了靠。

      此刻的小兔崽子被我拉到了那条延伸至地平线上的林荫道上。这片土地不久前已经迈入了夏季,路旁茂盛的枝叶撑起一片壮观的绿色海洋,将通往天边的小道连同剧院一起裹了起来。很好的天气,给人一种饱含希望的感觉。葱葱郁郁的绿色蔓延至远处,光看着便让人充满活力。

      我眯起眼睛,回小兔子的话道:所以说你还是告诉我吧。

      你和张起灵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所以说……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啊。吴邪不耐烦道。

      不信。我很果速地摇头。打死都不信。你瞧起灵那样子,都破天荒地帮你搬箱子了,以前我咋没见过?

      我和小哥,除了朋友关系还能有什么——

      那,你得告诉我?你究竟是怎样和那小哥认识的?

      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于是干脆将话锋一转。

      吴邪再次朝我抛来哀怨无比的眼神,我知道他肯定是在腹诽我。不过这点事儿可泯不灭我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知品质。在我刻意的沉默之下,吴邪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其实,一开始我和他并不熟。

      吴邪一边说,一边拾过身旁被风吹下来的叶片;在他的叙述中,我逐渐了解到了两人那次的相遇。

      其实一开始,他和他并不熟——吴邪甚至不知道原来A剧院里存在着‘张起灵’这么一个人。在平日听到的也是‘闷油瓶’这名字居多,久而久之,吴邪的脑袋便单纯地过滤了一切关于张起灵其他信息。脑袋里只剩这么个概念——

      又冷又闷的一个人。

      而一切的相遇都要归咎于一个月多前,也就是他刚来到剧院工作后的第一个星期六。那时的天空非常非常的蓝,天边点缀着点点鱼肚白。清晨他早早到了剧院,沿着那条延伸至地平线处的林荫小道散步起来。

      吴邪说的时候笑得很轻,我想起了初春时窗台前刚冒出新叶的百合花。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然后呢,他就顺着水泥路走了下去啦。水泥路两旁树影婆娑,清晨的雨露在晨曦下逐渐蒸发,浓浓的泥土气息从土壤里跃出。吴邪哼着小调子,心旷神怡地配合头顶叽叽喳喳飞过的小麻雀们,心情好得不得了。

      而后,就在他走到离剧院有一段距离——其实也并不是很远,仔细说的话便是从剧院左手旁的那排大树开始顺数的第十棵树下;一阵低沉的口琴声随着春风的摇曳,拂过他的脸庞,窜进他的脑袋。

      当时的他只是本能地顺着那阵飘渺的旋律寻去——就在第十棵大树下——一阵清风拂过的时候——在斑驳树影之间。

      他找到了他。

      「听起来是多么矫情的邂逅。」

      吴邪轻咳了一声,示意我我不要打断。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他接着说,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旋律。

      一开始触触及到神经的时候,那旋律缓慢而低沉,悠扬中又带几分晦涩。听起来确实是一首不错的曲子,静中带柔,那像是冬天夜里雪花的低吟浅唱。

      但是……吴邪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的音乐的确很好听,给人第一反应仅仅是有种淡淡的忧伤的感觉,唔,就像是‘啊,有那种悲伤是正常的吧’的感觉——但仔细一听时,却发现每个音符中都包裹着浓浓的悲伤……啊,对了。就像是那种当你漫不经心听时并不会发现,仔细琢磨起来才蓦地发现那一提一沉之间,涌出的潮水般的悲伤早已席卷了你的感觉。咦……怎么说呢?……」

      ——不同于我之前听到的那种明亮,吴邪第一次捕捉到的那种音乐,似乎是溢满悲伤与孤独的曲调……

      我吃了一惊,想道:究竟是怎样,才令张起灵的音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吴邪说他形容不出来这究竟是怎样的旋律,只是给他一种感觉——

      张起灵身边的景物,仿佛并不是生机盎然的春,是一直沉默于他身边的冬。

      他轻轻吹奏手中的口琴,从小小的琴箱里泻出缓慢低沉的音符……像是冬日从天空盘旋而下的雪花,安静,冰冷,然而却寄托着一身看不见的悲伤……

      那是,悲伤得仿佛他置身的不是美好的春天,而是置身于西伯利亚那永不见阳光的寒冬……那幅场景……雪花盘旋着飘落,白茫茫的雪原上突兀地耸起一根根干枯的白桦树干,空气被寒风撕裂的一瞬,低沉而缓慢的曲子便填补上那份空洞——然而撕裂了的某些东西,却怎么填,也填不满啊。

      深沉至极的曲子。在那口琴特有的、糅杂着点点杂音的音色与绵长的旋律中,吴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那分明的节奏紧紧裹住了。曲子的波动并不大,然而每一次的停顿,都像是重重地拨了一把心弦,抖动过后随着旋律的一起一落,心脏骤然收缩,突如其来的填满让他无所适从;紧接着又猛地将旋律一升,心脏像是被顿时抽离了什么重要而深刻的东西一般……

      那种像是突然满足了什么,又突然被夺去了什么的感觉,差点就令吴邪窒息。

      吴邪一下子泄了气。他想,明明是这么令人感到舒畅的天气,为什么还会有人演奏出如此悲伤的曲子呢?

      ……他是用他的沉重的音乐,用力地敲破一个个五彩明亮的世界吗?……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会有这样的旋律。

      我略微哽了一下。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吴邪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出来:「然后我就顺着小路走了过去,不一会儿便看见了张起灵。他当时穿着一件藏蓝色的连帽衫,帽子被翻上扣在了脑袋上。或者是因为他的头是微微垂着的缘故,刘海近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安静地坐在大树下,一动也不动——当然了,除了他左右推动着着口琴的手之外……」

      紧接着,好奇的吴邪便蹑手蹑脚地绕过粗壮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溜到了张起灵的正背面;还好树枝够粗,而吴邪身形也比较修长,被大树一挡,便隐没了身影。吴邪不动声色地缓缓蹲了下来,隔着那近乎要四个王胖子才能环抱起来的巨大树干,静静地听起张起灵的演奏来。

      不远处明明看见有树叶被一阵阵的风撩起,但是到了这儿风又像拐了个弯绕了个道似的,一丝触动也感觉不到。四周寂静得连吴邪自己呼吸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人……该不会是把安静也传给了四周吧?

      吴邪撇了撇嘴,腹诽道:明明是这么好的天气,怎么会有人违和成这个样子呢?既然旋律是这样的话,那演奏者必定也是个闷骚吧。

      于是这时候,吴邪才想起,或许这个人正是大伙所说的那个‘闷油瓶子’——张起灵。

      就在吴邪碎碎念得时候,音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住了,突然真正安静下来的四周令吴邪顿时反应过来——

      突然抬头,吴邪对上一双凌厉的眸子。

      ……

      ……

      这一望差点没让吴邪咬断了舌头。而张起灵似乎对吴邪的举动有些愠怒,直勾勾地盯着他,冰冷的视线吓得小兔崽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那个……你好。

      吴邪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嘴角试着上扬弧度:那个,唔,你的音乐很好听。

      ——但是为什么……会那么悲伤。当然了,这句,吴邪并没有说出口。

      本以为这样微笑的话会引起对方的好感,但事实却偏偏相反。张起灵冰冷的眼神扫向吴邪,目光像是被触犯领地了的动物一样,陌生、遥远、充满敌意。

      吴邪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啊,我是吴邪,是这星期新来到A剧院的。你也是剧院的人吗?

      ……

      你每天清晨都会来这里演奏吗?这里的风景的确很不错呢!

      ……

      我只是路过这里罢了,没打算要偷听你的演奏的。不过,你的音乐真的很好听,真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呢?难道你也是新来的?

      ……

      吴邪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心想你这家伙到底是不会说话呢还是不能说话抑或是说不肯说话啊……好歹也给我点反映啊!……

      咳,那个。

      原本以为张起灵最起码会说声“谢谢”——毕竟被人称赞了,那是应有的礼貌不是么?但是眼前的男子却无动于衷,甚至连眉毛也不挑一下。扔给吴邪几个冰冷而疏远的眼神后,利索地将口琴收好,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吴邪向前跨一步:啊,你要走了吗?不继续演奏吗?

      张起灵不理吴邪。他将滑落的套帽重新带好后,走出了草坪。

      吴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愣愣地看着那个被自己打扰了的蓝色身影越走越远。

      那个身影一路缓步向前,不急,倒也不慢。在一片树海的映衬下,那个深蓝色的背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张起灵微低着头,踩着树影一步一步地,认真地踩过每一片路板,仿佛是想让脚印深深地刻在那片青涩的路板上。吴邪看着,心脏微微一紧。在张起灵快要没入前方深绿色的海洋时时,吴邪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眨。

      紧接着他鬼使神差朝着张起灵逆着光的背影,大声说着,用力地,似乎是想将他的声音深深刻进张起灵的心中,高扬的语调令人想起头顶明媚的太阳:

      喂小哥——

      你明天还会来这里演奏吗?

      我能在这里听你演奏吗?

      你的演奏非常的具有震撼力——我想明天也来,行吗?

      当然,张起灵的脚步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歇——那时候的吴邪也不例外。张起灵由始至终都没有停过脚步,似乎没听见背后十几米开外有只小兔崽子正拼命地扯着嗓子在和他说话一样。

      吴邪愣愣地看着张起灵的背影被斑驳的树影切割成几片,逐渐变小,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上,久久不语。

      最后喊的那几句话,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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