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倾城》颜流殇

1、会飞的老虎

　　夜凄迷，月朦胧。

　　江南的春夜总是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这时候思念归乡的游子总会涌出无限的愁丝，在这样寂寞的月夜，孤独像一根细若无骨的丝线勒紧了每一个游子的心脏。

　　“当当”。

　　梆子声响起。

　　是的，那是极平常的梆子声，那是伴随着无数人进入香甜梦境的声音，那是一种安稳的平凡得在各处都能听到的梆子声。

　　敲梆子的人佝偻着背，肩上扛着一盏凄迷的油灯，那是一盏已经被烟火熏黄的油灯，左手的铜锣油漆已经脱落，露出了斑驳的痕迹，似乎和他的年龄一样长，这似乎是一个和往常一样平静安稳的夜晚，想到这里，老人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是啊，还有什么比平静安稳更可贵呢！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霍青可不这么想，虽然他已经喝了七七四十九坛酒，他相信自己没醉，可是每个人都说他醉了。

　　他为什么醉？他不应该醉！

　　就算所有人醉了，他也不会醉。但酒馆里的所有人都说他醉了，老板笑着对他说，你真的醉了！

　　因为他对所有人说，他看见一只会飞的老虎。

　　是的，会飞的老虎。

　　老虎怎么会飞，老虎有没有翅膀，这是三岁儿童都有的常识，但霍青仍然坚信自己看见了会飞的老虎。

　　能开酒店的老板多多少少有点手段，比如对付醉鬼。

　　有的人是真醉，有的人是装醉，但老板有一个极其简单的判断手段。

　　拿他的钱包。

　　醉也许是假的，但钱是真的，那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装醉的客人的钱包一般是掏不动的。

　　但老板轻易地掏出了霍青的钱包。

　　他现在躺在大街上。

　　被掏了钱包的人，就像一条老去的狗，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任何老板都会认为大街是他最好的归宿。

　　是的，他像条野狗一样躺在大街上。

　　但是他好像躺得很舒服，从来没有这么舒服，就好像是躺在一张既舒服又惬意的大床上。

　　有节奏的梆子声，打更的老汉看到前面躺着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老汉怀疑自己眼花了，因为自己一眨眼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

　　太耀眼了。

　　浑身上下都是鲜艳的红，像被鲜血染过了一样，连斗笠都是鲜红色的。他的双腿笔直，身子却佝偻着，呈现出一种极其奇怪的姿势。

　　遇到这种情况，再傻的人也知道自己该闭嘴。

　　“是你到处宣扬看见一只会飞的老虎？”

　　没有任何一丝反应，霍青睡着了。

　　他真的睡着了，都能听见他有规律的呼噜声。

　　“同样的话，我不会说两遍。”

　　一道寒光暴起，这绝对是江湖上已经成名的剑法。

　　剑光凌冽，剑势如虹，一剑发出有雷霆万钧之势，而且每一招之后还有三着变招。

　　即使是久经沧桑的剑客也只有全力抵御才能躲开这一招，何况他根本躺在地上动都没有动。

　　鼾声仍然打得很有节奏。

　　但是霍青安然无恙，他仍然带着酒醉的姿态像一条野狗一样睡在大街上。

　　剑还是那把剑，只不过已经是断剑。

　　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但剑确实断了。

　　“有没有人告诉你，打扰别人睡觉是很不好的，是要打屁股的！”鼾声突然停了，霍青突然站起，带着戏谑的味道问。

　　“我只知道如果现在还睡觉的人，打的就不是屁股了！”　“你们为什么总要打扰我睡觉呢？这难道是你们血衣门的规矩，你们门主难道喜欢整天醒着？”霍青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的耳朵似乎特别大。

　　“我知道有一种人到是可以安然入睡，而且绝对没有人打扰？”

　　“我也知道。”

　　“死人。”

　　“这个道理我早就知道，可惜我是一个留恋世间的人，留恋世间的人一般会为了自己的生命而牺牲睡眠。”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哈哈，我也是，最讨厌那些扰人清梦的人。”

　　可能你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他的肩膀奇宽，脑袋和身体却非常小类似侏儒，似乎他的身体都支撑不了他的重量。整个身体像一个十字弓。

　　“我可不是，我夜夜失眠，整天算自己有多少个老婆，我为这个问题算的头发都白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从霍青后面走过来，他看起来有七十岁了，可是脚步矫健有力，皮肤有着细腻的光泽，任何一个年轻人的精力似乎都没有他充沛。

　　“哈哈，十字弓殷宏，老白眉陆鬼差都来了，哪能少得了我铁算盘？”

　　你肯定没有见过这样的算盘？每一个算珠都用纯金打造闪闪发光，烨烨生辉，拿算盘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你如果在路上遇见他肯定认为他是一个极普通的商人。

　　“我睡不着，却是因为我的帐算不过来，我的数学太差了，有些帐一辈子也算不过来！”

　　四个人成包围之势把霍青围在中央，看来霍青是死定了。

　　他在微笑。

　　他在微笑，那种微笑像春风吹绿大地般的温柔，像细雨洒落湖面般的温润，即使再冷酷的人也会被这微笑感染。他又摸了摸他的耳垂，不知道为什么，他摸耳垂时总能让人感到一种孩子般的纯真。

　　“你不怕死吗？”陆鬼差问。

　　“怕，怕极了，我每天睡觉的时候都怕我看不见明天的日出。”

　　“那你就说出来吧？”

　　“说什么？”

　　“你在哪看见飞虎？”

　　“飞虎”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没看见过！”

　　“你没看见过为什么要说出来？”殷宏问。

　　“我说的是酒话，每个人都可以作证，酒话怎么可以当真呢？我经常在喝醉酒时答应娶别人做老婆，如果都当真的话，我现在都儿女成群了！”霍青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说的是酒话，你走遍江南五十六县，在每个县说的都是酒话？”

　　“是啊，我本来就是个酒鬼，我天生就爱顺嘴胡诌，说酒话又不犯法？”

　　他真的很像一个流氓，脸上的神情怡然自得，一副欠揍的模样。

　　“酒话是不犯法，只是有时候会要人命罢了！”铁算盘说道。

　　“都说铁算盘无利不起早，不见兔子不撒鹰，难道你也对飞虎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感兴趣！”霍青说。

　　“我对飞虎不感兴趣，我是来这边做生意的！”铁算盘边说，边把他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

　　“做生意？”

　　“对，做生意，你知道我人生的第一笔生意是什么吗？是棺材，我为我的岳父打造了一副棺材，这是我的第一桶金，今天晚上一定会有人死，而且这个死的人很有可能是你！，其实，我是来帮你的，人生前要过得好，死后也要过得舒服，所谓量体裁衣，我会让你死的很舒服的！”说着，他滴溜滴溜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霍青，似乎在为霍青量尺寸。

　　“我是不会死的，至少今晚不会死！你的算盘似乎打错了！”

　　“是吗？你知道所有知道飞虎秘密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话还未说完，铁算盘已经跃起，他算盘里的暴雨梨花针突然暴起射向霍青，与此同时，殷宏和陆鬼差抄了霍青后路，血衣堂的人已经腾空而起，防止霍青利用轻功逃遁。

　　霍青已经避无可避，他绝没有退路。

　　这个时候就算神仙也没办法救他。

　　暴雨梨花针从无虚发，它稳稳地打在人的身上。

　　这个人已经成为死人。

　　只是这个人不是霍青。

　　陆鬼差躺在地上，眼睛暴圆，似乎还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这一切。

　　这一次他真的去做了鬼差。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你们找错人了？”霍青笑着对铁算盘说。

　　“找错人？”铁算盘问。

　　“是的，你们不应该找十字弓殷宏，因为他是我的好朋友。”

　　“非常好的朋友！”殷宏说。

　　“你知道陆鬼差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霍青问。

　　“好色！他总是喜欢霸占别人的老婆，也数不清楚自己有多少老婆！”

　　“是的，好色没有错，那个男人不好色呢？可是他不该勾引我朋友十字弓的老婆，我朋友到四十岁好不容易有了个老婆，却被他骗走了！”

　　“看来有些错误是致命的！”铁算盘似乎有些叹息地说。

　　“你是最懂得计算的，你能看出现在的胜算有几成呢？”殷宏问。

　　“一成也没有！”

　　“那现在最应该做什么呢？”霍青话还没说完，铁算盘已经不见了踪影。

　　霍青再一回头，殷宏也不见了。

　　也许这就是朋友，你平常可能永远见不到他，却是危难时最值得信任的人。

　　“霍青，你朋友也走了，可是你今天漏算一着，你知道血衣堂独门绝技是什么？”

　　霍青当然知道血衣堂的独门绝技，漫天花雨，这种绝技在空中施展，犹如一张血盆大口，没有人能逃脱它的魔爪。

　　可是，霍青居然一点都不怕，他居然坐下来，闭上了眼睛，而且还翘起了二郎腿，好像遇到这事的是别人，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漫天花雨，本来应该是雨，可是花瓣好像碎了，没有一丝威力。

　　打更的老汉已经制服了她，谁也不知道他如何出手的，悄无声息。

　　“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三点，第一点平常的更夫会遇到这样的情景不害怕吗？第二点，你肩上的油灯居然能伴随你一路而不掉下来，这说明你有非常深厚的内功，第三点，漫天花雨真的使出来，不仅我会死，你也会死。”

　　“聪明，聪明，我好久没遇见过这样聪明的年轻人了！”

　　“我也知道自己很聪明，只不过有些时候聪明的令人讨厌！”霍青笑着说。

　　“你做这些，不过是为了逼我出来，你故意躺在我的面前，有故意让我不得不出招对付血衣堂！可是你做这些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