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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醉酒以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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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走吧。”展昭缓缓地点了点头,跟白玉堂离开了樱山园。
到了饭馆,白玉堂看展昭没精神,点的全是他爱吃的菜,他却没吃几口,只顾着喝酒。白玉堂看得发急,几次想要劝他,想把桌上的酒拿走算了,可一想到他平日里温和冷静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心疼,只觉得臭猫过去十年都没机会任性过很可怜。罢了,就由他放纵一回吧。
父母车祸去世的时候,白玉堂刚五岁,还不懂生死,稀里糊涂就过来了。有时候也忍不住去想爸爸妈妈若在会是怎样的感觉,有时他跟哥哥吵了架,会想如果爸爸妈妈在多好,可那忧伤淡淡的,从不像展昭的痛苦这样沉重。他看着展昭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心里疑惑,不知道他父母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这样痛苦失态,那么畏血。
展昭看着不胖,人却挺沉。白玉堂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烂醉如泥的猫架在身上,带着离开。刚走出饭店门口,大嫂就打来电话,问他几时回家。白玉堂不及说话,就见展昭直往地上滑,慌忙一把揽住,匆匆地对嫂子说:“我在展昭这呢,今天不回家了,我有点儿事。”
展昭似乎听到了,睁着迷蒙的眼睛抬头看他,“回家……”
白玉堂被他目光里的哀伤震得心口疼,声音不由就轻柔了下来,“走,猫儿,回家。”
“嗯,回家。”白玉堂不知道展昭的家在哪儿,他也不想把这样一只醉猫送回公孙那儿去,略一思索,让出租车司机把他们送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店。
展昭醉得神志不清,整个人都撑在白玉堂身上,可还是抬起手指了指屋里,不满地嘀咕,“不是,不是。”
“什么?”
“不是家里。”
白玉堂摇摇头,把他硬拽到床上,先用力晃了晃酸疼的胳膊,才去拿毛巾给他擦脸。不知道是不是热毛巾舒服,展昭很配合地在上面左蹭右蹭,脑袋一晃一晃的平添许多可爱。
白玉堂看他真跟只猫儿似的,忍不住笑着摇头,没想到展昭喝醉了这么乖。谁知还没赞完,展昭就不乖了,拽着白玉堂的胳膊嘿嘿直笑,也不知道是什么这么可乐。笑够了还不撒手,把白玉堂拉到怀里抱着人家的腰,一晚上的酒全吐在了白玉堂身上,T恤裤子都没能幸免。
白玉堂急得“哎哎哎”直叫,跳着要躲,可展昭醉得糊涂,根本不理,手劲倒大得要命,紧抓着不放。气得白玉堂拿着毛巾在他脸上挥来挥去,直想抽他。
等他吐完,也不用白玉堂躲了,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表情,用足了力气把白玉堂往外推,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嗯,臭。”
“你还知道臭,谁吐的啊!你看你给我弄的,怎么穿啊?喂,你还好意思睡!真是坏猫,等你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白玉堂看他耍无赖,气得一口气噎住,凶巴巴地冲着展昭睡熟了的脸挥了挥拳头,最终还是对醉猫无可奈何,到浴室里脱了一身脏衣服,尖着手指远远地丢到地上,嫌弃得要命。
回到屋里,展昭还在睡着,却很不安稳,听到有人走过来,嘴里嘟嘟囔囔的又睁开了眼睛,闻着不臭了,又嘿嘿笑着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回来,拽着不让走。白玉堂对醉猫无可奈何,叹口气,摸摸怀里的猫脑袋,有些担心他。“猫儿,你今天怎么了?”
“唔?”
“今天为什么不高兴了?”
展昭扒在他身上,许久没说话,白玉堂也没再问,静静地坐着陪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展昭也不知是睡是醒,絮絮地说起话来。他说的模糊,断断续续的不成逻辑,白玉堂却眉头越皱越紧,听着展昭尘封的心事,努力从破碎的话语中拼凑还原当年的真相。
十年前,展昭刚上大学,是个快快乐乐的少年。那年中秋节前五天,是展妈妈四十五岁的生日。展昭特意请了假,提早从学校里回来,跟父母团聚过节庆祝生日。结果一进楼门,就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儿,展昭皱着眉头上楼,还想是谁家这么不讲社会公德,不知道是弄鸡还是弄鱼,弄得楼道里这样大的味道。快到三楼他家所在的楼层时,他觉得味道好像更大了,心里一紧,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心里慌慌的不安,三步两步跑上去。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自家门开着,血腥气浓烈得令人作呕。
他的心几乎不受控制,飞速地跳动,身体却全没了力气,他站在楼道口,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是幻是真,闭着眼睛不敢过去,不敢看。
慢慢的,他扶着墙蹭到门口,差点儿昏晕过去。他的家里,粘稠的鲜血像小河一样流淌,他的爸爸妈妈安静地躺在血泊之中。爸爸在妈妈的身前,似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保护自己的妻子。妈妈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就那样睁得大大的,特别骇人。展昭却没再怕,也没想到什么保护现场的事情,立刻冲进去看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们的身体还是暖的,地上的血也都是暖的,他冲进来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鲜血热腾腾地拂过来,可是他们的生命停止了。
事情发生在下午上班时间,小区里人不多,凶手很容易就找到了,是前楼的一位邻居。原本,案子破了,惩治了凶手,也算还死者一个公道,让他们可以瞑目,也让死者的家属可以心安一些,放下这个噩梦继续生活。可是事情卡在了这里。凶手患有精神病,事发时没有刑事责任。他患病已有几年,展昭是知道的,他没办法让自己昧着良心硬要让这人偿命,又没有办法放下父母的惨死。
他再也不敢回家,没进小区似乎就闻到了那浓烈的血腥味,害怕一回家就看到那惨状,更怕看到那个凶手的家人,都还好好地在小区里散步、说笑。他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可是他的爸爸妈妈惨死,凶手却在精神病院里好好地活着,每天傻乐,这不公平,很不公平,让人没办法接受。那段日子里,睁眼闭眼都是那满屋血腥,呛得他鼻子都发疼,妈妈满是恐惧死不瞑目的眼睛在他眼前不住地晃,心如刀绞。父母死的那么惨,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人生从不曾有过的无助和难受。
他把钥匙丢给公孙策,拜托他请家政去清理了房间,然后就回了厦门,再然后就在毕业时毫不犹豫地出了国。光阴漫漫,心情慢慢地平复了,还特意学了心理咨询师,调整自己,也去帮助别人,只希望不再出这样的悲剧,他也开朗乐观起来,让人很难发觉他心里有桩这样沉重的往事。只有包拯和公孙策这样多年交情的朋友,知道他十年间再没回过一次家,知道他心里始终压着这个重担没有放下。
白玉堂想过许多的可能,没想过是这样残酷的真相,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见到那带一点点血丝的牛排都受不了,晕血怎么会晕成这样,缓缓地伸手,伸手抱住身边的大猫,满是心疼。
展昭断断续续地还在说:“玉堂,玉堂你知道吗?我见到他了,我竟然又见到他了。”
白玉堂一愣,心里涌动着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谁?”
展昭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说:“他,还好好的。玉堂,他还是好好的,他居然还是好好的……”
那个凶手?猫今天见到了杀他爸爸妈妈的凶手?“在哪儿见到的?他不是在精神病院吗?”
“好好的,凭什么笑那么开心,凭什么……”十年,他一直劝自己要宽恕,可是心如何不痛。十年,他排斥那个凶手的一切信息。有关他的一切,他都不想知道,他努力地逃避,不敢回家,好像只要他不回去,就看不到真相,他的父母就还在那个家里好好地幸福地生活着。可是谁能想到,他今天又见到了那个邻居,那个杀死他父母的凶手,竟然好端端地走在路上,他病好转了,从精神病院里出来,可是他的爸爸妈妈,再也没办法回来,他失去的温暖和生活,再也没办法弥补。十年改变了太多,那个人认不出他,远远地望了他一眼,便牵着孩子又往前走去,展昭却承受不住,落荒而逃。躲了许久,才慢慢地平复,去买花祭拜父母,想要看看他们。
白玉堂把他拉起来,“猫儿,你在哪儿见到他的?”
“嗯,哪儿?街上。”展昭摇摇晃晃地抓着白玉堂的肩膀,“玉堂,他的病竟然好了,好好的带着孩子在街上。我爸妈,我爸妈……”絮叨到后来,终是没说完,红着眼睛倒在了白玉堂的肩上。
白玉堂抱住他,长长地叹一口气。谁能想到呢?他父母惨死十年之后,那个沾满血腥的凶手竟会治好了病,好好地活着。造化弄人,怎么就那么巧,展昭才刚刚回到这儿,偏偏就遇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