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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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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好,处处风情,不思归。
春意正浓,暖风袭人,此时的屈柳河格外热闹。正值一年一度的河会,有些名头的青楼、歌坊、戏班、酒楼等皆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图个排头,增加几分名气和生意。今日是流花会,顾名思义,楼里面有些姿色才艺的姑娘们齐聚于此,但见红衣绿衫,轻纱锦罗,环佩玲珑,道不尽的旖旎风光,风流醉人。
岸边醉心楼二楼,两名女子临窗而坐,俯视这大好景色。
“连姐,你们莲花班莫不是希罕两日后的梨园会台上的头角?否则今儿这热闹,也不见她过来?”开口嘻笑的是其中一名妙龄女子,柳眉,樱唇,白肤,好一个典型的江南美人儿,嘻笑见眼眸流转,更添风采灵动。
“你道人家都像你?巴巴的来看。我怕你一人无伴,回头闹到我们那里,大家都吃不消,便勉强陪你过来罢了。”对面的女子年长几岁,凤眸轻斜,与方才那妙龄女子的柔美不同,多的是几分泼辣之美和干练利落。她闲拈桌上糕点,细细品咂。
一时无人说话,楼外莺飞燕舞的热闹丝毫飞不入这楼上一寓,满室的静谧。
“醉心楼的糕点堪称一绝,你就不尝尝?”连姐心满意足的噎下最后一口。
“你又不是不知我不嗜甜食,这般甜腻,你自个儿吃吧!”懒洋洋的趴到桌面,百无聊赖的玩弄手中一块物什。
“方才还好好的兴致,转眼便这般怏怏的。”
“我要回京了。”
“最好不过。正合你意。”被唤作连姐的女子抚掌,笑。
对面仍趴在桌子上的女子,傻笑一声,思虑半许,方轻叹一声,“我确是要回去,却不是回京里去。”
“一个女子,终究不能日久天长地在外面飘着。一般大家闺秀,别说终日抛头露面,漂泊在外,便是出个门,也不这般轻易。颜言,听连姐一句劝,如此放纵,时间长了,声名在外,于己无利。也到了年龄,该是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最好不过。若似此女生性放荡此类,无人敢娶,我更求之不得。你看外头的走夫贩足的清贫人家里,女儿家还不都早早出来谋生?偏偏她们风里来雨里去,倒没人说什么女子足不出户……”
“哪是命,我的小姐,你这身份说这话,也忒矫情了些。”
“呵,”她轻笑一声,“连姐……我就欢喜你这直爽性子……”
“公孙家待你不薄。你自作自受。”
“本便是飘零一人,我便是我一人而已。自作自受?也该我受。”
“就你一个人有几分硬气不成?这般懒散,若真孤苦,如何穿得锦衣罗衾,食得馔玉美酒?公孙之落,你该自知自足些。”言语神态,讥讽可见。
“公孙之落?好陌生的名字。姐姐不提,我到忘了这公孙小姐的名儿。姐姐还是叫我颜言来得顺耳。”她亦不恼对方的讥讽,眺望远处,天地相蒙,云天一色,忽地想起那句“天欲雪,云满湖”——端的好景好文。
想想连姐的话,却也半点比假,何必做作不堪?
人生若只如此,竟也不算什么坏事。
如何也不得,强求无益。
“也该回了。却不知什么事、什么人,请得动我们的颜大懒人。”大概是意识道方才自己的口气过激,连姐又温和下来,调笑着询问。
“公孙老夫人大寿。”颜言没精打采,“你们往后往哪儿去?东西南北的快被你们走遍了。方才还说我,你们也该稳定个地儿安顿。”
连姐不以为意地笑笑,“从那儿来,往那儿去,看够了,见些世面,最终还是叶落归根的好。”
“说得轻巧。一行女子,四处游荡,只为见见世面?多余。”她瞟她一眼,若有所知的说,自从京里相识,从北到南,处了一些日子。莲花班虽说只是个弱介女流组成的戏班子,然行为举止、吃穿用度,哪是小家子的样?却走哪儿不是公私黑白大小通吃?!还又什么世面没见过?“姐姐好本事。”手持酒杯,并不急着喝,慢慢把玩。
连姐嘲笑道:“旁人不知也罢。你多少该知道点,维持这些有多不易。不说你养尊处优惯了不知人间疾苦,难的不说打通各路打通关节,收买当地爷们人心,便只是护着这一大家的吃喝、性命,亦够让人操心不已……你道我风光轻松,道我藏着匿着什么后台本事……如此拐弯抹角,干脆直说便罢。说这等话,妄称姐妹。”
“是我的不是。姐姐莫罢我这等风凉话放在心上。”她收敛些许,道,“妹妹一向口无遮拦,疯癫不经,说个话颠三倒四,只道旁人皆像我这般没个自食其力的道儿,定要靠着个什么才混得下去。自罚一杯。”说罢仰头,一饮而尽。话已至此,再说下去只会伤和气。
见她软语俏皮,且不论真假,已不好再相责。只是方才一席话似触动了什么,连姐幽幽道:“人各有命。没那般好命,我等卑贱女子,只得靠自己。同心协力,聚在一起,日子多少好过些。说你不识愁滋味吧,有时凉薄、通透得令人心寒;赞你懂事呢,偏又愚不可及,尽说些糊涂话,做些糊涂事。”
“孰对孰错,似梦似真,我亦不知。我倒很想知道,各有各命,莫非我命该如此,活该沦落至此?”扬起酒杯,又一杯下肚。
“喝醉了不是?”
“真是疯了。姐姐无需理我,自个儿忙去吧。”
“倒不愿理你。只是我走了,你一个人再这么喝下去,怕是又要醉倒在此。”
“一次而已。不知被姐姐念叨过多少回了。今儿我带人来,即便醉了,也有人收拾。姐姐在走之前酒钱付下便好。”伊人双颊微红,斜眼朦胧,分明已是三分醉意。
“带了谁?你哪有丫鬟?”连姐责道:“让你寻两个丫头放在身边,你嫌麻烦。一个女子,年纪轻轻,如此不防,却也无事,算你福大。”
“这次我真带着人……念青。”
“念青?”连姐秀眉微蹙,回想片刻,“那么大个青年男子,贴身放着,哪像话?”
“哪有多大?”
“案犯官买之奴,背景复杂,尤其那些原本也是富足人家里的少爷公子,轻不的,重不的,心思明白的人家一般不会轻易沾惹,搞不好还惹个麻烦上身。”
“不巧得很。念青貌似原也是个少爷公子哥儿。”颜言轻笑,起初一时兴起领了他回去,一问三不答,恼人得很,沐浴更衣之后,但见细皮嫩肉,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颜言偏偏不跟他好过。只跟他说不管以前是什么人,既被买来,便得有个奴仆样,擦洗打扫,烧水做饭,有活没活的,使给他去做,硬是找事儿折腾他。
“罢了,罢了,怎弄得似公孙夫人?想做我母亲,你还太小了些……连姐也不小了,找个好人家吧。”
“上无父母兄姐,兼风尘之人,四处漂泊,哪来良缘?”连姐叹道,“你却不同,岂能一辈子不嫁?倒说说,你究竟想嫁个什么样的男子?”
思绪微滞,脑海中忽地闪现一下,忽地又没的踪影。又饮一口,缓缓道:“嫁与不嫁,也要看缘份。总得遇上个心仪的。女子向来可怜,一般而言,倘若嫁得不如意,此生休矣。若要嫁,必得全心全意待我的男子,只娶我一人,能护我周全、保我衣食;若不然,给不了专一的爱,退其次,富贵权势,光耀一生。女子没有爱,退而求钱求势,有所恃,也好。最怕什么也没有,落得了不得不依附他人,委屈生活。”
……
暮色降临,醉意已浓。
“颜言,回了。”一年轻男子扶着醉意已浓的她,轻轻地唤。
醉眼朦胧中似见得平日里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地喃喃自语:“再喝一杯。……”
念青苦笑着扶起她,近日便要启程,喝成这样,若被派来接应的人知道,不知会如何回话。这公孙小姐,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