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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他们竟然如此不讲情面,莫不是真的不拿我当女儿了。”斜靠在圈椅的扶手上,面色惨白
      的程氏似是到现在都还没能从突如其来的打击里走出来。

      因为家里正逢多事之秋,而瑜儿又出了这么桩事情,程氏就把几个儿子送到了娘家暂住一段时日,谁知今日,他们居然把几个孩子送了回来,就这么扔在了谢府的大门前。

      “太太.......”谢侃小心的安慰着,“是为夫我的错,让太太受委屈了。”谢侃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大舅子二舅子几个其实就是摆明了态度,不想和他们家牵扯在一起了。

      但,这么多年,他更了解,妻子程氏根本不容别人说她娘家有半点不好,维护的要紧。

      “我总想着,不管怎么样,不论外面多么乱,一家人总该是一家人。”从小接受着寒门庶族的教育,哪怕嫁进谢家,她亦以寒门的标准严苛的要求着自己与子女。

      也许是某些思想太过根深蒂固的原因,又或许是一个女儿对娘家的亲近之意,程氏一直以来都对生养她的那个家,以及自小接受的寒门思想有着极深的感情。

      “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程氏冷哼着,若不是现下这蒙头一棍,也许她到现在都不会明白——她早在十二年前就已嫁入谢家,随了夫家的姓。

      “铭哥儿,你们几个打明儿起,你们舅舅家不去也罢。天底下也不是他们一家会教书,改明儿,我们捐个监生,到国子监进学去。”她明白她这房里的几个孩子,未来怕是多了些艰难,而谢侃亦不走八股取士之路,这才在家里几个哥儿接连到了上学堂的年纪时,回娘家郑重的拜托了兄嫂,想着让几个孩子能同侄儿们一同进学。

      “夫人,莫说胡话了。”谢侃暗中扯了扯程氏的袖子,示意她孩子们都还在呢,不要胡言乱语。他知道,若不是真的气急了,一向以冷静自持的程婧又怎么会连这种昏招都想出来了。

      除了早已在一旁呼呼大睡的小儿子,其他几个儿子,谢钦,谢铎,谢铮皆是长大了嘴,诧异的看着程氏。

      捐官本是常事,但一般真正有能耐有本事的人也不会去走这条道,大都是那些在功课上不愿下功夫的无能子弟,商贾之子,但又想冠上些好名声,这才向着朝廷纳捐,得个监生的称号。在设立之初,这本是个能为天下莘莘学子提供更多更好的进学机会的政策,然后经过一代代的变迁,现今以变成上位者捞才的一种手段,为此贡生之名也一落千丈,成了‘走后门’的代名词。

      “娘。”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长子的谢铭,好几次动了动唇,始终不曾把满肚子的话倒出来与程氏相言,“我不想读再往下读了。”

      此话一出,不止谢侃程氏,就连在场的其他兄弟两人都诧异的看着他们大哥。而谢铭像是不曾注意到屋子里诡异的气氛般,一向寡言的他自顾自的说着,“我本来就不是这块料子,以前是怕娘反对才不敢说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不是这块料子”,高声喝斥着,程氏从来没有在一天之内受过如此多的打击,唯一的女儿被扯进了命案,娘家要和自己断绝关系,寄予了多少期望的长子突然开口说不想继续进学了........这一切几乎要搅得她原本安静的世界顿时间天翻地覆........

      “夫人”,谢侃严厉的瞪了眼神情激动,抓着谢铭的手用力摇晃的程氏,又用了不少力气,才把程氏死死的圈在了椅子上。

      “我为了你们能有个好前途,不顾与老太太对峙,甚至每次回娘家,作践自己来捧着我那一个个兄嫂弟媳,我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能有个好前途!”她做了这么多,居然都没有人领情,“真是可笑,可笑。”程氏一顿发火,把几个孩子都吓的不轻。

      “娘,事情根本就.......”一向性子莽撞的谢铎憋着满满一肚子的话,若不大哥谢钦一再向他使脸色,藏不住话的他早就把实情捅出来了,而这头他才刚一张嘴,就被三弟狠狠地掐了一把。

      “事情怎么了,你们说,说啊!”打从一开始她就不信谢家老宅里的人,尤其是在老太爷老太太出钱给老大捐官,而根本从未想起其他几个儿子的前途问题后,程氏就将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娘家。

      这几年,程家的几个兄弟确实受到不少提拔,虽未进入朝堂,但也在各自任中有着可观的政绩。

      “你们几个都出去,我来同你们娘说,都出去吧。”谢侃挥了挥手,疲惫地揉着紧皱的眉头,这一天这一出出的到底算什么事啊。

      “不行,我今天必须把事情告诉娘。”谢铎,铎为古代乐器,也许正是随了这个字,他的嗓门也是谢家四房几人里最洪亮的。

      而且谢铎很聪明,他明白这事若是让他们爹来说,肯定又是和稀泥。

      性子鲁莽,脾气又倔。这是谢侃和程氏对这个二儿子的评价,有时想想,真不知是随了谁的。

      “二舅舅他根本就不愿意教我们读书,虽然在一个屋子里进学,但是我们学的知识同几个舅舅家的表哥表弟们都不一样,廉哥哥明明同大哥一般年纪,而廉哥哥一直被大舅舅大舅母锁在屋子里备考,我听他们说,大舅舅打算让廉哥哥过了年就下场试试。而大哥,二舅舅却还是让他同我们学一样的东西。”

      “铭哥儿,你兄弟说的可是实话?”程氏紧紧地盯着大儿子,大有他只要说句‘是’,她就能立刻回娘家大闹一场的架势。

      “娘,莫听二弟瞎说,是我自己没能力。”一向沉稳有加的谢钦自然不会同谢铎那样说话不过脑子。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这下子,程氏是不信都不行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一时间,程氏茫然无措,眼神迷离,不住的重复着这话。

      屋子里静静的回荡着这句话,谢侃父子几人皆默不作声,暗叹着:瞒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瞒的过去。

      “太太,太太......婧”谢侃赶忙给程氏端了杯温水,缓解安抚着她的情绪,“你们几个,明知道你们娘身体不好,还气她。”转过身子,没好气的瞪了眼下首处排排站着的儿子们。

      “若是他们不愿意教,和我直说就好,这般阴一套阳一套的做什么,看我好欺负是吗?”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孩子心里不免都有悔意,程氏这才缓了过来,粗喘着气,说了这句满是冷意的话。

      铭哥儿进学的日子比她侄儿廉哥儿更早一年多,早在早在四年前铭哥儿学的就是这些知识,而这几年,下面几个孩子都长大了,而他们大哥还在学那些知识。起初她一直以为是自家大儿子比较愚钝,可谁料想,原来她娘家兄长根本就不曾有过出手提携外甥的想法。

      “我有一次偷听二舅母的话,她说,我们只要去了,这束脩费总是不会少的。”老三谢铮踌躇着把一次他不经意间偷听的话说了出来。

      而其实,那次的原话则是‘自打我们那小姑子嫁了谢家之后,我们一家子出门都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这也就算了,还弄的我们老爷在同僚面前直不起腰杆子,若不是还看在他们家每月一分不少的束脩费上,我是怎么也不会同意让那几个孩子到家里来进学的。”

      “罢了,罢了,我们不读了,也不去受那份气,你们都回屋子好好歇息吧。”她已经无力再说些什么了,埋愿自己的有眼无珠,轻信兄长,还是该责怪娘家人居然如此辜负她的信任。

      看着几个孩子一一回房,程氏脑子直发沉,拖着疲惫的身子,合衣躺于床上。

      很久以后,久到谢侃熄灯而眠了,久到他都以为程氏早已熟睡了,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他这才听到从床那头传来的轻泣声。

      “婧..........”犹豫了会,谢侃不甚确定的轻呼着妻的名。

      夫妇俩各自卧于床的一侧,中间则是一片空空如也的床板。

      “老爷,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她一直想尽最大努力给几个孩子最好的教育,而她又是对娘家人是多么深信不疑,结果,如此重要的嘱托却在他人眼中一文不值。

      这一刻的程氏,展现了前所未有的脆弱。

      在谢家像瘟神一样避着他们的时候,程氏没哭;在娘家人把几个儿子送回来扔在谢家大门口的时候,她也没哭;然后,在听到娘家人如此轻贱她的嘱托时,程氏整整在被窝里哭了半夜。

      在黑暗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为了铭哥儿几个好,你是想着大舅子二舅子他们几个要是以后能在官场上提携几个哥儿一把,也能让哥儿几个顺当些。”毕竟,以他们房几个哥儿的身份,走高门士族这一路难,若是靠在寒门士族那一头也不易,当若有几个真心提携的舅舅,若是进入官场,确实能顺当很多。

      “老爷也是个有大本事的,以后就让几个孩子跟着老爷你吧。”夫家没得靠,娘家靠不住,自己的孩子还不如自己带着,至少不会被人轻贱。

      “婧,你又笑话为夫了......”谢侃苦笑着,若他真的有本事,又岂会混成这般境地。

      “老爷,我刚才真不是瞎说的,我手头这些年多少还存了点银子,我们走走关系,实在不行,我备些好礼给大嫂送去,让她帮忙留意着,捐个监生,朝廷也是容许的。”

      “婧,这监生的名头现下可不好听........”

      “我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也不管别人,只要铭哥儿以后去了国子监进学,定会有出息的。”程氏大声的反驳着,一时间她竟有些魔障了。

      “婧,那铎哥儿几个呢?”

      谢侃的一反问,把魔障的程氏生生的拽回了现实,若是家里的钱都供着老大上国子监了,其他的孩子可怎么办?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我明儿去找个不费什么银钱的学堂,先凑合些日子吧。”

      程氏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只是她不能咽下娘家给她带来的这口气。

      许久之后,当谢侃都快睡着时,耳边又响起了程氏轻声的回答:“要不,我明日回趟娘家。”毕竟也许这只是兄嫂的态度,而不一定就代表了她娘家兄弟的想法。

      也许正是因为乏的不行,谢侃在迷迷糊糊中说了句他自己都不记得的话:“太太,你还不明白吗?寒门庶族,高门士族!”

      程氏浑身一震,语噎不已,最终一宿未眠。

      当程氏与谢侃在无奈愤慨的时候,谢家大房则是喜气洋洋的准备迎接老大谢仪归来。

      “娘,你都忙活好几日了,又是打扫,又是指挥采买的,都接连好几日不曾正紧睡上一觉了。” 说话的正是大太太刘氏唯一的亲生女儿——谢婖福。

      “你娘我高兴,高兴........这么多年,可算是熬出来了。”大太太含泪抓着女儿的手,又哭又笑地叙述着与老大谢仪的种种离愁别绪。

      当年,她为了不让老爷落入老太太设置的陷阱里,硬是一咬牙,留在了老宅守护着未来族长的位置。

      可这十年的活寡,真不是人过的。

      谢婖福复杂的看了眼在她面前喋喋不休的女人,若她只是这个朝代的一般女孩的话,也许会高兴那位素未蒙面的爹终于能回家了,可存于这躯体里的来自未来的灵魂则告诉她,谢仪的回家并不会是什么好事。

      与刘氏十年的相处之情,让谢婖福终究说不出什么伤人的话,只一股脑的把满腹想法都咽进了肚子里。

      从小到大,她都不曾明白,刘氏这种自信感的从哪里来的,后来她在一次次与刘氏的谈话里明白了。

      “我为老爷在老宅里守着宅子,守着族长的位子,照顾族里,侍奉双亲,体恤他的兄弟们,他若还做对不住我的事情,那老爷就妄为人夫,更不配当你们爹。”

      呵,真是个天真的女人。

      也许一辈子生活在宅门里的刘氏未曾见过太龌龊的事情,但来自未来的灵魂,谢婖福却见过太多的肮脏了。

      “那娘你更得好好睡上一觉,明儿个打扮的美美的,让爹爹吓一跳。”看着刘氏一脸幸福的样子,谢婖福不禁想到,也许,她那个未曾蒙面爹是个好丈夫也说不定。

      “那福儿你也赶紧睡去,你爹爹一定很高兴有你这么个漂亮的闺女。”看着婖福,刘氏不知怎么的,脑海里浮现出十年前夫妻别离前的那一晚,也正是因为那一晚的疯狂才有了福儿这个贴心的女儿。

      然而沉浸在丈夫即将归来的喜悦与无措中的刘氏却忘了给她从未与丈夫谢仪见过面的女儿多一点的体贴与安慰,而内里成熟的婖福并为对这个毫无接触的父亲有什么特殊想法。

      .............

      正当婖福准备回房时,突然被刘氏紧张的抓住了手:“福儿,你说,你爹爹会不会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了。”

      看着镜子里已经冒出华发的刘氏,婖福心里一阵苦涩。

      十年,耽误了一个女人一辈子最好的光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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