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无题 ...
-
我躺在床上，恹恹地不想起床。婶子来敲过几次门，我都没应声。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叹了一声，便也走了。
自太子府宴后，已过了两日。两日里我卧在床上，发了几次寒，头疼欲裂，辗转睡得昏昏沉沉。迷糊间，婶子似乎来灌过几回药，声音里哭腔很重。我听得费劲，再懒得去辨别。梦里是宋玉睁大的双眼，他看着我，漆黑的双眸里满是震惊。
我被这梦吓醒，浑身发抖，不敢再睡去。可醒了之后，枕旁的一面银箔又随时提醒着我，那个噩梦一般的现实。
这个世界真是残酷。
睡到第三日，我才慢腾腾地起身，只觉得浑身乏力。迟疑地走到梳妆台前，慢慢对上铜镜里那人的眼睛。镜子里的女子面色憔悴，眼睛微肿，额间至耳后的一道长疤剌剌刺目。我用力扯了扯嘴角，捏了捏脸，对着镜中人一笑，唔，样子够惨。
我慢腾腾地穿好了衣服，理了理裙角，没去看那枕旁的银箔，推开门走了出去。
抬头，便对上了张琪的眼睛。他站在房门口，手举在半空中，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那晚张琪跌跌撞撞地将我抱回黄氏医馆，并没有多问什么话。走前只轻声道了一句好好休息。
他本是重伤未愈，又强力一路将我抱回医馆，该是动及了伤口。当时，他突然出现在那里，他，可是都听见了？
我不确定地望着他，不知该怎么开口。
张琪看着我，放下手，笑了一笑。
“你饿了吗？”
我一怔，低头道：“似乎有点······”
张琪微微一笑：“我这就去告诉黄香婶子。”说着，他便迈步走去。
我迟疑地开口叫住他。张琪回头，看着我，问：“怎么了？”
“我·······”我欲言又止。
“阿长，”张琪看着我，突然笑了笑，道，“我不在乎你以前发生过什么，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原来他知道我要问什么，原来他都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摸了摸鼻子，回他一个笑：“嗯，都过去了。”是啊，都过去了，都会过去的。那时都挺过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张了张嘴，道：“张幼林，谢谢你。”
张琪挠了挠头，笑得一如既往：“你等着，我帮你拿碗粥。”
这几日的日头转暖，春光渐渐浮现。我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等粥，摸出了怀中那只白玉簪，看得出神。宋玉说，这是当年他为我十五岁的生辰准备的礼物。我淡淡地笑了笑，细细抚摸着花瓣上的纹络。这该是他送我的最后一件礼物罢。
我睡了三日，七日后，该是宋玉出征的日子。
我将白玉簪收进怀里，贴着胸口熨平。一个黑影忽然从墙上跳下，唬得我惊呼一声。
五皇子平稳落了地，弹了弹衣袖，笑嘻嘻地看着我道：“小丫鬟，最近可好些了？”
我斜睨他一眼，转身便叫：“有贼啊！”
五皇子上前一步，忙捂住我的嘴，急道：“姑奶奶，我怕了你了，别叫！”
我皱眉瞪了他一眼。他神情有些紧张，道：“你别叫我就放开手。”
我被捂得呼吸不稳，只得点了点头。
五皇子这才松开了手，眼神快速地扫过我的脸，若有所思。
“你的脸······”
我眯起眼瞪他。他干笑了几声，道：“我还想你长得什么样，原来是这个样子。”
见我不语，五皇子笑着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根本不是什么小丫鬟，”他转了转头，看了看四周，道：“阿长姑娘，原来你还真是一个小大夫，我还以为那是四哥的玩笑话。”
我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五皇子眉眼弯弯，道：“阿长，之前是我多有得罪了，你就原谅我吧。喏，我连赔礼都带来了。”我这时才注意到他左手一直背在身后。只见他缓缓从身后拿出一件物矢来，递到我面前，神情略带期待地看着我。
“怎样？惊喜吧！”
“这是······”
盆中的一枝花还未完全开放，微微低垂了花骨朵。花瓣呈淡粉色，看上去格外娇弱。只是，那枝干不时发出了轻微的颤动。我的心也跟着是一抖。
五皇子见我震住，很是得意，神秘兮兮地笑道：“我厉害吧？这盆七伞莲可是我费劲心机才要来的。不过说来也奇怪，四哥一向宝贝这植物，没想到这次倒爽快答应了，呵呵！”
五皇子见我脸色不对，忙道：“你可别小瞧它，这盆虽然还只是个花骨朵，但不久也会开花，”他顿了一顿，颇有些委屈地瘪瘪嘴，“你都不知道，四哥肯给我这株含苞的已经是极限了······”
这时，那花枝应景般地一颤。五皇子顿时眉飞色舞地指着它：“看，不是还动了吗？”
“······”
他见我仍没反应，便放下了那盆南疆七伞莲，凑到我身边道：“瞧你，高兴得都愣神了。”他想了一想，皱着眉头继续道：“不过那晚你和那姓张的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小子说什么也不告诉我，你那婶子又着实厉害，见我上门竟拿扫帚赶我，我堂堂五皇子竟被一个妇人追着打，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我闻言，定了定神，忽提起一口气大声叫道：“来人啊！有贼啊！”这一声我用尽了十成气力，五皇子眉毛高高地扬起，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不远处张琪和婶子闻声跑了出来。婶子一边跑还一边怒喝：“哪来的毛贼，竟敢闯我黄氏医馆！识相的纳命来！”
我转头笑盈盈地望着五皇子，道：“五皇子，你是现在走呢，还是等我婶子来请你走？”
五皇子愣了一愣，气急败坏地瞪着我：“你个记仇的小丫头！”说完，撒腿便跑。我乐呵呵地看他跃上墙头。
这时张琪已跑到我的身边，瞪着那墙上的人，脸色黑得可以杀人。
五皇子回头一笑，向我道：“阿长，你这个朋友我刘毓交定了！”侧首对上张琪时，爽朗道：“张公子，那日太子府分旗你也没在场，我四哥念你是个人才，一心保你，宋将军帐下正缺个右副将，不知你是否有意？若是愿为大燕出力，我刘毓也自当认你这个英才，往日种种，毓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他日凯旋而归，助我四哥宏图大业，毓必当倾酒以敬！张公子好自思量，今后见面的机会可是多了！”他眨了眨眼睛，终身一跃，消失在墙后。
我侧首看了看张琪，发现他的双眼分外明亮，眼中闪现着与往日不同的灼灼光华。
张琪转头，有些不自在。
“阿长，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笑了笑：“恭喜你心愿达成！好男儿志在四方，跟着······不要辜负你爷爷的期望，他日你定会成为燕国大将！”
转身对着还气呼呼的婶子撒娇道：“婶子，我饿了······”
婶子笑了笑，满脸欣喜地拉我去用饭。
背过身时，我在心里暗暗把燕国国君祖宗八代全骂了个遍。
=============我代表“接下去是青元节”的分割线=======================
这几日张琪忙着军务，我在医馆里帮着婶子照料。宋玉出征塞北，他为右副使，此番随军出征。我在医馆里百无聊赖，兴致缺缺。近几日京师街头巷陌，谈论的都是塞北鞑虏进犯，燕王下了出兵谕旨，燕太子在府中作了一曲求贤令名惊四座：“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日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我想，燕王并他儿子都是只吃肉不吐骨头的狡猾狐狸，他是只老狐狸，他儿子就是只小狐狸，且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我一边替一位女客诊脉，一边听她和身旁的女子小声交流：“明日便是青元节，唐家的小公子可约了你？”
一旁的女子掩嘴笑了笑，脸颊微红，快速地瞥了我一眼。我佯作闭目拿脉。只听她小声“嗯”了一声。
女客叹了一声：“我看你们俩的事八成要成。唉，我怎么就遇不到一个如意郎君呢？”
那女子小声笑了笑，道：“听说今年花灯会宫里的皇子、贵人也会参加，你怎会遇不到意中人。”
女客也娇笑了一声：“去你的。诶，你说宋将军三日后便要出征，那明日的花灯会他可会参加？”
我不动声色地换上了左手，继续诊脉。
女子想了想，答道：“宋将军往年也不喜参加这种灯会，这我也不清楚······怎么，你思慕宋将军？”女子调侃道。
女客顿了顿，大方笑道：“宋将军仪表非凡，器宇轩昂，我就不能思慕吗？”
我终于松开女客的手，笑着说：“小姐身体并无大碍，我开一些养身的药调理调理便可。”
女客对我温文有礼地一笑。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喧哗，闻声一看，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手上抱着一个女子奔进来，男子蓬头垢面，看不清容貌，背上却背着个采药筐。而那女子腹部插了一把断刀，一呼一吸牵动着刀刃，流血不止，情况不妙。
男子一进门就沉声道：“锦儿，快救人！”
我一听，才认出那竟是多日不见的明师兄。
明师兄低吼着，脸上不复往日玩笑，双眼赤红，“快！”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无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