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中楼兰》竹浪

8、观棋

　　呼屠王这天的心情本来非常好，一眼看去，连宫人们一个个神采飞扬，笑靥如花，阖宫上下都在为王后第五次怀孕高兴。
　　“前面已经做了这么多功德，这一回，一定会有小王子或小公主在众人的祝福中平稳出世。”呼屠王高兴地憧憬着。
　　他身后的蒲甲有些惊讶，一向暴躁的呼屠王怎么竟盯着桃花出神！仔细看那树桃花，果然开得茂盛灿烂！他的脑子里顿时灵光一闪，高兴地笑问：“陛下是不是把这支花送到王后娘娘那里去？”。
　　呼屠王的思绪虽被人打断，却难得地没有生气，只是意外地回头看看蒲甲，心中奇怪，蒲甲怎么竟会有如此风雅的想法！再回头看看那支桃花，又觉得蒲甲说的不错，这么美的花枝，只配插在王后寝宫的羊脂玉瓶里。
　　他笑着点了点头，蒲甲得到鼓励，高兴地走过去，亲自拔出佩刀，小心翼翼地挑了最灿烂的一大枝砍下来。
　　“王后娘娘看见这样美的花，心情一定会大为舒畅，这样一来，连小王子或小公主也能更健康、漂亮吧！”蒲甲也在桃花淡淡的甜香中嘿嘿傻笑起来。
　　呼屠看看蒲甲手中的桃花，一朵朵，粉嫩嫩、娇怯怯地趴在枝头，春风一吹还颤巍巍的，活像个十六七岁初初长成的少女。连他这平日不在意花草的人都觉得美。刚想夸蒲甲几句，眼睛却投过了桃花斑驳的树影，看到了另一侧。
　　不远处的桃花树下，正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件嫣红的衫子，那颜色竟比她头顶的桃花还要粉嫩。
　　蒲甲顺着呼屠的眼光看过去，又呵呵一笑，赞叹道：“公主真像画上的一样漂亮。呵呵，又是个西域第一美人。”
　　他刚嘿嘿了两声，侧头看见呼屠王，就立刻吓的把后面的嘿嘿全咽了回去。
　　呼屠王定定地看着这一幕，双眸逐渐阴郁起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王妹曼头陀林居然已经穿起了成年少女的裙衫。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打扮的？自己怎么居然不知道？她今年多大了……好像快十七岁了。十七岁！……的确是也不是个小女孩了。
　　十七岁！他的心悚然一惊，眼光也跟着慢慢落到了曼头陀林对面那个二十出头的俊朗少年身上。
　　空信也已经不再是孩子了！现在坐在曼头陀林对面的，已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可是，他们两个还像小时候那样，面对面坐在桃花树下，中间只隔着一个个小小的胡床，两个人几乎是膝盖碰着膝盖！
　　胡床上摆着个棋盘，布满了些黑白二色的棋子，这东西就是曼头陀林吵着要学的那种汉人的“围棋”吧！呼屠王心里冷哼了一下，这曼头陀林，从小行事风风火火毛毛躁躁的，她能安心坐下来学得好下棋？打死他都不信。
　　果然，曼头陀林刚要往下落一颗白色的棋子，就立刻被空信抓住了手腕，空信不但不让她落子，还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哼，居然靠的那么近，倒像是怕被谁偷听了去似的。
　　其实，他们整日在一起说汉语，整个楼兰宫廷又有几个人听得懂？
　　呼屠王看着两人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十分刺眼。如果曼头陀林下错了子，空信高声斥责她、指正她就是了，为什么把声音压得那么低？
　　这情形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暧昧，却又偏说不出暧昧在哪里。
　　他害怕什么似的移开眼睛，却正看到两人的头上，一丛桃花正在悄悄绽放。
　　他在心里深吸了一口凉气，却又发现，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桃花粉嫩的香。
　　他开始害怕了，更担心地看向曼头陀林，却见曼头陀林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空信，那神情也不知崇敬还是欣赏。
　　清风拂过，树上飘落下几瓣嫣红，点缀在黑白二子间，更将一粒粒黑白子衬托得晶莹通透。不知不觉间，空信的肩头上也粘惹了一两片嫩红的花瓣。曼头陀林嘻嘻笑了，竟然伸过手去，轻轻为他从肩上拈下了一瓣，嬉笑着用汉语问：“这瓣桃花也是空么？分明是红色。”
　　那花瓣被她拈在指尖，衬得他的一双手粉白、晶莹。
　　空信闻言抬头看看她，也不与她争论，只宽容地一笑，就像是一个看惯了小妹妹胡闹的兄长，双目里充满了爱怜。
　　呼屠王猛地提步快走，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念头：该早点送曼头陀林去平城完婚了！　　

作者有话说

　　平城：北魏当时的首都，今大同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