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太子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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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屠王一怔：“你见过曼头陀林？”他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恼怒地看着曼头陀林，喝道：“你又溜到宫外去玩了？”
曼头陀林委屈地回瞪了呼屠一眼，愤愤地嚷：“没有！”
王后也立刻在旁边作证：“真没有，最近她可安静了！”
“那人家远道而来的大师怎么说见过你？”呼屠王却不信。
“我还奇怪呢！”曼头陀林叫得比他声音还响，小嘴一撅，眼睛一翻，瞪着空信，不高兴地伸手指着他喝问：“你说，在哪里见过我？”
空信怔怔地看着她，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没缓过神来，怔怔地看着担任通译的慧景说：“我在罗布泊里见到的，就是她！”
“罗布泊？”不等慧景翻译，大殿上的人似乎都吸了口冷气。
呼屠的神情也是一顿，不敢置信似的看看空信，追问：“你是在罗布泊边见到曼头陀林的？”
空信看看满脸惊诧的王后和众人，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似乎不能点头，也不该摇头。
就在他沉吟间，王后却轻轻开口了。她淡淡一笑，轻轻说：“那就不可能了。陛下也知道，曼头陀林一个人去不了罗布泊这么远。这位小师傅在湖边见到的，一定不是曼头陀林。”
旁边的慧景也过来打圆场：“空信一直与我们在一起，应该没见过公主。”
见有人替她作证，曼头陀林却更凶了，仍旧死死瞪着空信，恨恨地问：“你说说清楚，真的见过我么！”
空信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如今这情形实在诡异。他为什么会认得这小公主，真实情况说出来给谁听谁都不会信——就连他自己都不会信。此情此景之下，空信所有的智慧才能统统不见，只能强笑着，用佉卢话嗫嚅着说：“是我看错了。” 想一想，却还有些不甘心，轻声嘀咕了一句：“……我见到的可能是你姐姐！”
谁知小姑娘却不领情，一双眼睛在他脸上转了几圈，鼻子里更哼了一声，脖子一扬，傲然道：“我没有姐姐！连堂姐都没有！”。
“……”空信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的额上都要滴出汗来。
“曼头陀林！”王后柔柔地喝了一声，走过来拉住她的小手，皱眉道：“不可以对客人无礼！人家只不过是认错了人，很常见的事！怎么这么咄咄逼人的，岂是公主的做派？”
刚才还不肯罢休的刁蛮公主立刻就服了软，仰起脸来笑道：“王嫂，我不过逗他玩玩么——”
王后还是温柔地笑着，说出来的话却斩钉截铁：“既已承认捉弄人家，还不向人家道歉！”
曼头陀林又嘟了嘴，万分不情愿似的转过身来向空信合什，轻声说：“对—不—起！”
居然是汉语！
她说的虽然慢，虽然每个字都腔调怪异，但是四个人却也都听明白了。
自从西出嘉峪关，一行四人就很少遇到能说汉语的人，他们也知道，西域各国除了通译，也极少有人会说汉语。却不料，在楼兰的宫廷里，一个七八岁的小公主却忽然用汉语与他们打招呼，连法显都不觉一怔。
曼头陀林说完，抬起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众人，法显惊讶的眼光被她一收眼底。她看看法显，又转身看看另外吃惊的三个人，嘴角微微一扬，仿佛孩子看着自己恶作剧的成果一般，竟是得意地笑了笑。
这种孩子般的得意，落在空信等人眼中，便是幼稚得有趣。
慧景哈哈一笑：“想不到楼兰公主的竟然能说一口汉话。”
这话自然也是用的汉语。
谁知，曼头陀林却瞪大了眼睛，现出了茫然的神色，大眼睛紧张地看着他，仿佛要努力把他的话收入脑中。
法显看这神情，便知道这位楼兰公主肯定是没听懂这句赞美，忍住笑，又用佉卢文说了一遍。这一回，曼头陀林倒是听懂了，却也听明白人家是在用自己的语言夸自己，小脸也不由微微一红。
呼屠爽朗地大笑起来：“我这小妹妹刚学汉话没几天，让几位大师见笑了。”
曼头陀林也笑了，娇嗔似的看了国王一眼，轻轻嘀咕一句：“汉话太难学了！”
呼屠王一瞪眼，斥道：“是你自己没好好学，还抱怨难学！”
慧景在一旁笑道：“这佉卢话与汉语原本就有很大不同，也难怪公主抱怨难学。别的不说，光一个横着写一个竖着写就让初学者不习惯。空信也时常向我们抱怨佉卢文太难呢！”说着，手向空信一指。
曼头陀林初听他这么说，脸上立刻洋溢出“终于遇到知音”的庆幸之色，等听到他说别人抱怨佉卢文难学，更是哈哈笑起来，人也跟着手指转过来朝空信看去。可一见他指的原来是方才“冤枉”自己的人，猛的又记起自己应该是跟他“生气”的，连忙又煞住笑故意板脸。可是，这大笑与大哭一样，哪里是说收就能立刻收得住的？没憋多久就把自己给撑得难受，“扑哧”一声又彻底笑了出来。
这一笑，算是彻底缓解了方才与空信见面时的剑拔弩张。空信也不由得缓了口气。
呼屠王也觉得有趣，笑着问空信：“这位小师父一定是大师的高徒吧？”
法显笑道：“空信本是平城的一个护寺武僧，与我们在天水附近相遇，听说我们要西行天竺，见我们年事已高，怕我们几个走不到天竺，故而一路护持我们同行。这一路上还真是多亏了有他照应！”。
呼屠忽然显出了一片惊喜，连忙问法显：“空信师父从平城来？不知会不会说鲜卑话？”
法显微笑答道：“武僧除了在危难时护寺之外，平日也常招待施主们。平城是魏国的都城，那里的武僧大多都会鲜卑话。”
说着，他瞥一眼空信，见空信沉默着没有反驳，便更加确信，空信的确会说鲜卑话。
呼屠王更高兴了，伸手指指曼头陀林，兴奋地说：“如今，我正在四处找人教她汉话和鲜卑话呢！楼兰离中原太远，说汉话的师父已难寻，会鲜卑话的更是难找，找了小半年也没找到合适的。不想，今天倒遇到从平城来的高僧了。空信师父，你就留下来教曼头陀林说汉话和鲜卑话？我再选派武士护送三位大师去天竺，可好？” 法显一怔，仔细想想，把呼屠王的话低低地翻译给了空信听。空信听得也是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看曼头陀林。
曼头陀林立刻摇头：“他坏！我不要他教！”
呼屠王却板了脸，喝道：“就凭你现在这样子几年才能说得好汉话？我看倒是这位小师父正合适。”
王后也皱了眉，喊了声“陛下——”看看呼屠王，似乎想反对。
呼屠王手一摆，不容置疑地说道：“就这样最好，顺便治治她这刁蛮的性子。”说着，看看又像是要出言阻止她的王后埋怨道：“就这么定了。你也别再说什么了。哼，你就惯着她吧，我看这两三个月她不但没长大，反倒更小更不懂事了！”
王后抬眼看了呼屠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看呼屠，看看四周，终于还是忍住了。 曼头陀林见王后的反对也没用，知道无可逆转，顿时不吭声了，低下头，却又不甘心地瞪了空信一眼。
眼神虽有些怒气，却也只是孩子的愤怒，竟然也充满了顽皮。
即使生气，那眼睛也是浅浅的湖蓝色，眼光的流转像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里水花跳动。
空信却还有些茫然，疑惑地向呼屠王看去，道：“鲜卑人入中原已近百年，却始终不能让鲜卑话在中原通行。如今来自中原的客商也极罕有说鲜卑话的，不知陛下为何要让小公主学？”
呼屠王听了，又是淡淡一笑，神色间隐隐有点骄傲与得意。
“就算全楼兰的人不用学鲜卑话，我这个小妹妹却必须学。几个月前，我已经把她许配给了魏国太子。她已经是魏国未来的太子妃了，怎么能不会说鲜卑话？”
“魏国太子妃？”空信大吃一惊，不由震惊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小姑娘。
法显与慧景等三人也互相看一眼，脸上都有些惊讶。
万万没有想到，国力日盛的魏国，竟然选了楼兰的小公主做太子妃。
可仔细想想，他们却又明白了。
西域各国虽与中原相距千里，但中原政局的每一分变换却都剧烈影响着他们。500年前，他们夹在汉朝和匈奴两大强国之间，左右逢源，极尽辛苦；可一旦汉朝衰落下去，中原就立刻陷入近百年的混战，西域各国却又立刻发现，来往于西域商道的中原客商锐减，直接影响了他们的繁荣。所以，现在的西域各国无不翘首盼着能有个强大的帝国一统中原十六国，好再度繁荣这条商道。
从如今的局势看，最有统一中原实力的，就是鲜卑拓跋氏建立的“魏”国。这几年，魏国先灭燕，后败秦，兵锋直逼北凉。虽然这个“魏”在南方汉人看来只是些“胡人”，只称他们为“北魏”，可西域人却没有正统观念，他们才不在乎呢，在他们看来，这北魏恰恰是个有望一统中原的大帝国，是他们需要勉力交接的对象！
而北魏的意图就更明显了，楼兰与北魏之间隔着姚氏建立的“北凉”。北魏若与楼兰联手夹击，已经摇摇欲坠的北凉必不能长久！
好一招高明的“大飞”，连空信都在心中暗暗为楼兰和北魏的皇帝喝彩了。
可是，他已经发愿前往天竺求法了。
空信垂下头，轻声道：“多谢陛下盛情，可空信已经发愿前往天竺，不想背弃诺言。”
呼屠仿佛完全没料到空信会拒绝，整个人一下子愣在那里，半晌，才勉强笑了笑，郑重地对法显说：“大师，烦请转告空信师父，我诚心请他，一定将他待如上宾。一旦王妹学成，我会立刻派人护送他前往天竺与大师会合。大师！不是我强人所难，阻挠他修行，实在是我楼兰很难找到一个既通汉话又会鲜卑话的人，更何况还是大师的朋友，希望空信师父能帮我楼兰这一个忙，我楼兰万民都会感激的。”
说完竟然起身，向空信一躬到底。
空信连忙起身回礼，虽然看呼屠王这虔诚的样子有些感动，可一想到如此一来还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去天竺，更要害得法显等人独自上路，心中又是不甘又是不忍，转过脸来求助似的地看向法显，倒希望法显能代他推脱几句。
法显也看出他一副极为难的样子，沉吟片刻，向呼屠王说道：“空信师父托我多谢国王美意。只是，是去是留，他还要好好想想，容他明日再答复可好？”。
呼屠王大喜过望，连忙点头大笑：“好！明日再说，明日再说！”那样子，仿佛法显说的不是“考虑一晚”，而是“立刻答应”。
曼头陀林似乎也暗暗缓了口气，轻轻一笑，转脸又看了空信一眼。
仿佛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师父十分好奇。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太子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