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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象牙塔里的小王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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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这是第几天,醒来几次又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漆黑的房间里,没有灯光,没有阳光。
他的神志也不清楚,伸手想要借力起身,结果抓了个空“噗通”从床上摔了下来,全身的骨头跟散架似的疼痛。
耳鸣。
他甩甩头,希望可以将耳朵里的声音扑灭,却引来一阵头疼,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脑袋,手臂上有着莫名的刺痛感。
可是,什么也看不到,他甚至不知道门在哪里,窗在哪里。
这里,又是哪里。
“呯”,推门声从一侧传来,黑暗里一瞬间照射进阳光,让他无法适应的闭上了眼睛,隐约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门口,背着光,是个女人。
他闻到了香水味,Silver Rain,银之雨。
脑袋一阵沉重,突然下颔就被人狠狠掐住强迫性的抬头,趴在地上的上半身也被迫吃力的离开地面,眼神在明亮的光线里没有焦点的涣散着。
其实是看不到她的全貌的,唯一有印象的也只是那鲜红漂亮的唇形,他感受到她的拇指用着珍惜温柔的力道在自己的唇上摩挲,可自己完全使不上力挣脱,眼神间迷乱又无措,真是我见犹怜。
女人就笑了,声音好听但是刺耳:“真是个美人。”她看着这张与颜路完全不同感觉却一样有着容易让人动心的脸蛋,用着几近可怜却惋惜的口气:“难怪他想把你藏起来。”女人的中文并不是很标准,是个外国人,可是却执意用着中文,显然,话是说给他听的。
“咚、咚、咚”,有人敲了敲门,女人转过头去。
“小姐。”门口的老人颔首示意她出去。
女人又看了一眼张良,终于放开了手,踩着的高跟鞋,落下清晰的声音。
张良失去了支撑倒在地上,心脏却突然狂乱起来,他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声音,那么熟悉……曾伯。
他朝着声音爬过去,可是光线越来越弱,门要关上了。
不。
不要。
不要走。
不要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落不出声,用着几乎乞求的眼神。
“呯”,在张良的手指快要触到门的时候,它被锁上了,一切陷入黑暗。
不要——这样……对我。
他的声音只能在心底里撕心裂肺的喊,记不起很多东西,头又开始隐隐作痛,门外隐约传来的声音只会让自己更加的混沌。
“我说过任何人都不准碰他。”男人是很少生气的。
女人抿了抿唇:“两年前带个口信回来单方面解除了婚约,难道就为了陪那个男人玩过家家?”她似乎还挺有意思的看着男人的怒气,就是因为跟前的人极少生气,从来都给人浅笑静谧的触温润感觉,在突然发作起来的时候,任谁都忍不住想要再侵犯的深一些。
颜路,你生气了,在别人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就因为,张良。
颜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那让他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隐匿的危险感:“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他也不客气,Itzick家族是爱尔兰的军火商,许多军火生意是通过技术支持这个中间人联系上的。
Norah Itzick脸色变了几分,立刻展眉换成了几分弱势的讨好:“我没笨到和你作对。”这个男人城府深的很,光看他如何对张良就可见一斑,Itzick挑着细致指尖,“希望你不会把他逼疯了。”Itzick不笨,张良混乱的神志,涣散的眼神,颜路——你爱人的方式,我可真是不敢恭维——你竟然对张良用毒品。
呵,小王子,你享受了他所有的温柔就要担负起他所有的罪恶——连我都觉得你很可怜。
Norah Itzick不再说什么。
颜路就推了门进去,张良正蜷缩在角落里,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
颜路抱起他,张良也没有挣扎,像是被什么吸引去了注意力,比如脑中空白却轰鸣的声音,驱之不去。
“子房……”他极轻极温柔的唤了一声,张良的眼睛动了动转过头来,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没有,胃里突然一阵恶心,他反身就趴在床沿呕吐起来,可什么也吐不出来,紧接着连喘息都变得干涩困难起来,张良咬着牙,开始撕扯自己的前襟,另一只手“啪”的抓住了颜路的手臂,掐的死紧死紧。
好难受,好痛苦……张良的牙齿都咬的发疼,四肢百骸都好像被成千上万的虫蚁在啃咬,几乎睚眦欲裂,感觉……要死掉了……
要死掉了。
颜路慌忙搂住那副单薄如玉的身体。
他从床头的抽屉里取出一支针,将两个小药瓶里的药水摇匀后注入了针筒里,一滴水珠从针尖落下。
张良突然惊恐的挣扎起来,身体好痛苦,但是不要——他看到自己手臂上留下的针孔痕迹——
不要再这样对我。
他尽管意识不清,可还知道这是什么,毒品。
他推拒的双手没什么力道,根本无法反抗,颜路轻易就将自己压制在床上,针头扎进皮肤的时候,张良只是在嗓子里呜咽了一声:“师兄……”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他剩下的话被颜路轻柔的吻吞进了嗓子:“我在这里。”颜路回应,起身的时候,张良已经昏睡了过去。
颜路将一旁的药瓶和针筒收拾好,安静的坐在床沿,隔着并不明亮的灯光,眼神从未有一刻离开过张良。
那是无论如何都叫人移不开视线的秀丽出世,总是得到了,就不忍心放手。
你们都不明白。
他伸手抚了抚张良苍白的额头,那是我唯一想百般圆谎,千般讨好,万般宠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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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片段如同电影一样,一个一个镜头,关于什么的?
张平,大学,曾伯,卫庄……然后镜头跳跃到那个男人的脸上,自己窃喜的靠在他耳边说,我总在不知足不觉中,才发现自己,这么爱你。
这么爱你。
是谁?
男人的笑意还漾在唇角,而下一刻,他举起了手枪,正对着自己的心脏开了枪。
“呯!”几乎能闻到火药的味道。
是谁?!
画面和语言交织成一片混乱,到底是谁在说。
我总在不知不觉中,才发现自己,这么爱你。
这么爱你。
颜路,我这么爱你。
颜路。
“喝!”张良满身冷汗的从床上惊坐起身,意识渐渐回到了身上,睡了多久?他不知道,颜路给自己注射了毒品和安眠药物,这是他唯一记得的事情。
也许要不了多久,他的毒瘾就会发作——好像被虫蚁噬心又虚弱无力的感觉,他看着自己不停发抖的手,要不了多久……自己一定会依赖着离不开这里,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像宠物一样跪下来求着那个人给自己继续喂药。
呵,颜路,这是你爱我的方式。
这就是,你给我留下的东西。
张良的手摸索着床头爬下床,在意识还能自主前他不停的告诉自己,保持清醒是唯一可以反抗的方法。
于是颜路在出门的第三天,就接到了电话。
只有一句话。
张良割腕了。
他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七手八脚的给他包扎好,白衬衫上全是血液的味道,他把房间里的花瓶打碎了,用碎片割了四道口子,幸好并不深,已经止住了血。
张良没有昏过去,他咬着唇,不吭声的看着所有人为了自己担惊受怕的表情,然后转过头,眼睛里就倒影出颜路苍白如鬼的样子。
竟然,不敢踏进门一步。
张良就笑了,他在朝着颜路笑,那么明显的带着一丝嘲讽又挑衅的味道。
你看,你想把我关起来,可是,我不会如你所愿的。
我一定不会让你安心的。
他侧过身。
这一个晚上的折腾,东方日出,阳光一缕一缕的透过窗子落进来,替张良包扎的人是颜路的私人医生,看起来很是斯文温和,示意颜路跟着出来去了书房。
医生托了托眼镜:“张先生已经有中度抑郁症了,你不能再这么把他关起来。”整整两个月,见不到阳光,见不到人,颜路——你会把他逼疯的——当然,这只是他作为一个医生提出的建议,他也没笨到去违反颜路的决定,因为颜路心知肚明——抑郁症导致的自杀是吸毒者死亡的一个重要因素。
颜路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医生退出去,自己点了一根烟,他很少抽烟,这几年几乎都要忘了香烟的味道。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老人站在门口,眼眶有些红,显然是偷偷的哭了一阵子。
颜路没有转头,他知道是谁:“张良不想死。”他如是说,“他知道,他不会死,他只是要我,生不如死。”
颜路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你看不到他内心的痛苦焦灼,他微微叹了口气,好像宣泄所有的无可奈何。
曾伯张了张口:“让他走吧。”
颜路愣了愣,像是答非所问:“我爱他。”我不会放他走的。
哪怕覆水难收。
他看着窗外的阳光,很久很久,他想起很多年前,看着张良清澈的眼神像指缝中流转的阳光一样温暖美好不忍直视,而自己随意的一眼都会被那种明媚的眼神灼伤。
那如今呢?
他终于将他锁住了。
象牙塔里的小王子。
只属于一个人。
只是,怎么剩下的,唯有互相伤害。
他想不明白,无法分辨。
有错吗?
太爱你,是错吗?
没有错的——既然已经沦陷了,那么,我们一起沦陷,哪怕是死亡。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无法抽身,无法放手,根本,无可救药了。
曾伯退出了门,朝着张良的房间过去。
“喀”,门轻轻的推开,张良靠着床头坐着,安安静静的,眼睛看着房间空荡荡的地方,就好像那里放着什么东西。“曾伯。”他唤了一声。
“子房……”曾伯进了门把门关上,他做好了一切张良会询问的解释,可是张良什么都没有问,仿佛……所有的一切始末一切算计他都已经不再关心了。
半晌他抬起了头,眼睛动了动:“我父亲……有没有真的不要我?”仿佛他想了很久,才发现,这是唯一想要知道的事,唯一,还在牵挂介怀的事。
其他的一切,颜路,以色列,摩萨德还是Johnson foye,对此,已经身心俱废。
曾伯坐在床沿,替张良将被子拉起:“你父亲从来没有写过遗书。”他轻轻道。
张良的神色微弱的动荡了一下,突然唇角牵扯笑开了几分,这是曾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见到他笑,那样漂亮的温情又柔软:“谢谢。”张良挪开几分,疏远的道了谢。
曾伯的手就僵在半空,张家的小少爷已经不是自己的小少爷了,尽管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看着他聪明精致难以企及,可自从授任到张家的那刻,他就知道总有一天要分别。
“子房。”曾伯退了开去,“不要折腾自己了,好吗?”他低下头去看张良手腕上被绷带包扎着的伤口,“他也会痛的。”
张良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
颜路,你会痛吗?
你看着我痛苦的时候,你真的会痛吗。
呵,那就一起痛吧。
曾伯出去的时候,张良就把脸埋进了被子,白天还是黑夜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区别,象牙塔里的小王子已经连眼泪也落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