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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此情无计相回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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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泠的风,将晴天从黑甜的梦里带出来。睁开眼,一顶发灰的床帐映入眼帘。床有些硬,硌得骨头有些疼。天气微凉,晴天眼珠一转,看见自己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半新不旧的。大病初愈,晴天脑海依然有些混混沌沌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今夕是何夕。
“醒了?”很平静却沙哑的一声在头顶荡开。
晴天想转头搜寻声音的来处,却发现自己连指头都动不了了。只有眼角余光能看见,床的斜角处放着一张老旧得有些发黑的桌子,一角褐色袍子停在桌边,往上看视力不及,往下看只有一双大脚。
“该吃药了!”又是平静冷淡的一声,声音浑厚,明显不是宫女或是太监的,还带着几分熟悉。晴天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并不是竹风小筑,甚至也不是灵台寺。晴天转动眼珠子,细细扫了一遍自己所能看到的东西。幸而床帐没有合着,能看见几根漆黑的粗壮房梁。房梁上还有个燕子窝,只是空空地没有一只燕子。
正打量着,感觉自己被人扶起来了,而后,一勺黑黄的药汁送到了嘴跟前。晴天不能动,只是启唇用更加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是谁?我现在在哪里?”
“不过病了一场,难道病坏脑子了?”那个声音疑惑道。可恨自己除了眼珠子外,哪里都动不了。
晴天听这声音,越听越觉得熟悉。眼前探来一颗脑袋,光溜溜的的头皮,眉间显目的红莲印记。莫为的脸放大在眼前。
“大师?!”晴天震惊地呢喃道。
“可算醒了,先把药喝了!”莫为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晴天肚子里无数疑问,只好先压下来。只是那汤药着实吓人,气味恶心。晴天心一横,闭着眼咽下苦得能麻木味觉的汤药。
看着晴天喝完药,莫为放下了晴天,不疾不徐地开口:“贫僧知道你有许多话想问,但你沉睡了足足三日,身子甚虚。另外换血后有几日四肢不能动,你无须惊慌,还是先好生将养身子!待施主大好了,自然有人来为施主解疑!”
“换血?是大师救了我?”晴天问道,因为才从沉睡中醒来,声音里带着几分虚弱慵懒。
莫为点点头,举步朝门外走去。
“哎——”晴天唤了一声。莫为转头,疑惑看向晴天。
“大师---要走了吗?”晴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莫为宽慰似的一笑,“你安心躺着,贫僧去拿些公文来看,哪里都不去!”
晴天瞪着双眼,视线粘在莫为身上,看他自门外抱了一叠公文进来,放在房里朴素木桌上,安静地处理公文,不多说一句话。
几日未见,莫为清减了许多,唇色发白,似有些精神不济。很显然,必定是为救自己的缘故。一时间,晴天心里既内疚,又满是欢喜。目光灼灼地,差点没把莫为后背盯出个窟窿。
虽背对晴天,却无法忽视那道目光。莫为一手执卷、一手执笔。好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没有落下一滴墨。耳根不自觉地,浮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红,煞是可爱。
难得能和莫为这样独处,晴天可不愿就此睡去,兀自强打起精神,同莫为闲聊:“大师,你今年几岁了?”
“大约二十六七了。”莫为头也不回,只和声答道。
“大约?哦----大师说过,你是孤儿。”榻上那人自言自语,继而又问:“大师从没去找过生身父母吗?”
对着晴天的背影一顿,静了须臾,才答道:“何须找?佛家讲究因果。父母弃我,不论什么原因,定然是我前世造孽,才有今生被弃的果。”
晴天心里隐隐有一丝疼痛。在自己看来,全能如神,甚至令皇帝也要卑躬屈膝的人,竟然也有这样的伤痛。心里有些后悔,无端揭了别人疮疤。
“照大师这样说,前世晴天定然做了许多好事,今生才得遇大师,是吗?”晴天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希望让莫为忘记不快。
莫为闻言,果然低低一笑,用近乎宠溺的语气回道,“是呀,前世,你一定是个好人,也一定有恩于贫僧。因此,这辈子,就该贫僧来还债了!”
“啊——”榻上之人失望了,“大师是为了还债才对我好的吗?”
莫为一时语结,怔了一会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晴天,总是做不到袖手旁观。或许,换成另外一个人,自己也是会这样的做的。莫为心里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嘴里却难得打趣笑道:“倒也不全是,主要还是因为你太聪明,三番两次往火坑里跳,贫僧乃出家之人,慈悲为怀,岂能坐视不理?”
“啊——”榻上之人更加失望,好半晌没再说话。
这就恼了?莫为转头,只见晴天一张小脸压在枕头上,嘴唇微张,双眼安然闭着,显然已经进入梦乡。
莫为失笑,起身走到榻边,替她掖好薄被,视线轻柔地描绘那孩子般的睡颜。总算是熬过来了,天知道他多么地担惊受怕、多么地悔恨。换血之时,她已经无力坐稳,轻若风筝般,靠在莫为怀里。一手与莫为十指相扣,任莫为将血液逼进自己的经脉。
莫为温香软玉,却无任何妄念,心里唯一想的,便是自己的血液能否与晴天相容。这样冒着生命危险,能否救回晴天。天可怜见,晴天总算渐渐好转。日以继夜地守候,终于等到晴天苏醒,能叽叽喳喳地同自己说这些有的没的。指腹下的温软,也无声地说明,这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莫为被烫般,迅速收回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手指竟自己有了意识般,代替目光,去轻抚那酣睡的容颜。
夜幕降临,小院外响起叩门声。莫为起身开门,远觉拎着食盒站在门口。
“晴天姐姐醒了吗?”远觉进门,将食盒放在院里石几上,关心问道。
莫为点点头,欣慰含笑道:“早上醒了一会儿,体力不支,又睡过去了。”
“这会儿也该醒了,我叫她去!”远觉面带兴奋,蹦蹦跳跳往晴天房间跑去,莫为含笑站在院里,也不阻拦。
晴天自黑甜里被人拽出,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来人,才忍不住惊喜叫:“远觉?!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远觉垂头站在床边,不好意思地捻着僧袍,低声回道:“住持说姐姐病重,要人照顾,但不能叫外人知道,问我愿不愿来-----”。
“远觉真好,谢谢你!”晴天四肢不能动,只能通过言语,表达感激。
远觉连连挥手,“姐姐言重了,能再见姐姐一面,远觉也很高兴!”
“叙旧可叙完了?”莫为自门外负手进来,笑问屋里两人。
“住持,天晚了,您还是回灵台寺休息吧,您都几夜没有合眼了!”远觉担心地看向莫为。
“几夜没有合眼了?”晴天惊问,细细打量莫为,眉间确实倦色浓浓。
“不碍事!贫僧替你把完脉,就回灵台寺!”莫为轻松笑着,侧坐榻上,替晴天号脉。
“姐姐如今怎么样了?”远觉一旁问道。
“没有大碍了,快的话,明日就能下床!”莫为微笑起身,正要离去,忽地身子一晃,眼前一黑,竟歪倒在榻上。晴天与远觉的惊呼声,全被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