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秘史》淡薄清湄

35、飞上枝头变凤凰

　　午膳时分，皇帝照例过来陪皇后用膳。晴天给路过的皇帝行礼，弯下腰后却无力再直起身，腹中雷鸣如鼓，饥声大作。一夜未曾安枕，双眼更是困倦得像是粘在了一起。
　　宫殿里一阵请安，皇帝平稳的声音叫起之后，晴天想着大概要审“碧海”之冤了。果不其然，皇帝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皇后今日怎么了？眼睛红得兔子似的？谁欺负咱们皇后了？朕给皇后出气去！”
　　“臣妾惭愧，陛下赐给臣妾的碧海被臣妾摔碎了！”皇后软软的略带哽咽的声音回道。
　　“曹进，你来说，你们这帮刁奴是瞧着皇后性子和善，不忍责罚你们，就敢任意怠慢吗？”皇帝怒道。方才责打过晴天的老太监连忙跪下，将早晨之事一五一十说来。
　　“你不知道内廷不得任意喧哗？何故大呼小叫？”皇帝问。
　　如玉声音响起：“皇上恕罪，奴婢在门口当值，冷不丁一只大蛾子扑到奴婢眼睛上，奴婢受惊之下才叫出声，求皇上恕罪，求娘娘恕罪！”
　　“罚去掖庭！”皇上淡淡说完，又向皇后笑道：“这事儿就这么着，皇后可别再背着朕掉金豆子了啊！”
　　“皇上又取笑臣妾！”皇后甜甜笑道。
　　“哎——”皇帝一声长叹。
　　“陛下何故叹息？”皇后问。
　　“今日朝堂之上，你哥哥向朕求江南织造一职！”皇帝说。
　　“前些时候嫂嫂进宫也和臣妾说过此事。”皇后说。
　　“那你意下如何？”皇帝问。
　　“臣妾以为，哥哥和咱们是一家人，一心为朝廷效力着想，陛下将此大任交给哥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皇后说。
　　“可是刘妃的弟弟朕也很中意。”皇帝笑道：“皇后说这如何是好？”
　　皇后樱唇一撅，“陛下中意哪个就哪个好了，臣妾不敢置喙！”
　　皇帝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继而笑道：“朕还有公务要处理，今日就不陪你用膳了，你自己多吃点，瞧你这一把骨头架子，枉朕把你放手心里疼着，居然一点肉都不回报给朕！”皇后羞涩地颔首微笑，送皇帝出门。
　　寝殿外，晴天瘦弱的肩膀支撑着头上沉重的宫妆。颤颤巍巍地，仿佛随时风一吹，便能飘飘倒下。皇帝眉头一皱，几步走到晴天面前：“抬起头来！”
　　晴天撑起十二分精神，恭谨地抬起头，太阳明晃晃的刺痛了眼睛。
　　“叫什么名字？”皇帝冷冷地问。
　　“回禀陛下，奴婢晴天！”晴天紧紧掐着手心，有气无力地回道，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厥过去。
　　“起来，跟朕走！”皇帝表情冷酷，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晴天不明所以，却也不敢问为什么，连忙爬起来。未及站稳脚跟，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头一重，软倒在皇帝怀里，失去意识。

　　长长的黑甜里，晴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羊脂玉般的脸庞上一双水灵清澈的眼睛，直望着晴天笑。女子手里抱着个婴儿，婴儿安恬地闭着双眼，嘴角微微有一丝笑意。
　　“晴天！”女子温柔地叫道。
　　“你是谁？”晴天冷静地问，并不被女子温柔和善的面孔所惑。女子怀里的婴儿，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紧紧盯着晴天。
　　“我是你娘啊！”女子微微地笑道。
　　“我娘？”晴天冷冷笑了笑：“我娘生我之时难产而死，我是郎中剖开娘亲肚子取出来的！”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女子腹部。女子腹部果然渗出湿润血迹，只是掩在红衣下，看得不甚分明。
　　“若你真是我娘？那他是我弟弟还是妹妹？”晴天看了一眼女子怀中的婴儿，嘲讽地一嗤。
　　“傻孩子，这是你啊！”女子笑着一手轻柔抚摸怀里的婴儿。晴天大惊，盯着婴儿细细地看，只见婴儿睁开眼睛，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成长，很快，便长成和晴天一模一样的少女，笑盈盈地依靠在红衣女子身边。
　　晴天目瞪口呆：“这是我？那我是谁？”
　　“你啊——”红衣女子神色怪异地一笑：“一介孤鸾之命，注定孤苦一世，活着有什么意思？还是跟娘走吧！”红衣女子伸出葱段般的手指，向晴天招了招。晴天扭头狂奔，却蓦地发现自己变成了女子怀里的婴儿，女子细腻美好的手指移到婴儿颈上，忽地收紧。晴天扭着小胳膊小腿拼命挣扎，小嘴里发出惊恐的大叫。
　　“小主！小主您醒醒！小主您醒醒！”一阵推搡与呼唤终于唤醒了沉迷于梦魇的晴天。
　　“我，我这是怎么了？”晴天迷茫地看着床边两个奴婢宫装的女子。
　　“奴婢们给小主道喜了，皇上昨日晋了小主位份，赐住竹风小筑，赐号晴才人。内侍省拨了奴婢小思和梧桐来伺候您，另外还有几个粗使太监和老嬷嬷，待小主大好了再训话不迟！”一个圆脸小眼睛的宫女微笑着娓娓道来，弯弯的眉角似藏了无数喜悦之意，看着便令人觉得这人好亲近。另外叫梧桐的宫女只是淡淡地笑着伺立在一边。
　　晴天似置身旷野、乌云之下，无数雷电滚滚而来，每一道都击中自己。晴天没有惊喜，没有兴奋，唯一在脑海里闪动的念头便是：皇后那里，该怎么交代？
　　“你们先出去，我还要再休息一会儿！”晴天脑子里只剩这样撇脚的借口，用以支出众人。
　　小思与梧桐一道敛衽行礼，碎步退出寝殿。
　　晴天下地，拿了梳妆台上的铜镜，再度回到榻上。铜镜里映出一张圆润的鹅蛋形小脸，脸上零星几点浅褐色雀斑，并不那么白皙光鉴。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清澈至极，只是眼睛不大，绝达不到顾盼生辉的境界。往下，是秀挺光洁的鼻梁，小巧的唇。皇宫貌美女子多如过江之鲫，自己顶多不过中人之姿，皇帝怎么就青眼相加了呢？不为容貌，难道是因为家世？自己身后有不如无的爹娘，也不过是大燕小小县城的县令而已，也不够叫皇帝侧目呀？皇帝怎么就看上自己了呢？
　　正疑虑之时，忽有宫女门外通传：“永巷内侍监卓和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