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沉沦》孟小云

3、意外

　　没有觉察，一辆飞驰而来的车便出现在我眼前，姜老师从车窗里探出脑袋，依然不改他风趣幽默的授课本色。
　　“米兰同学，放学不回家吗？刚刚那个，是皖皖吧？那个丫头，又把你一个人丢下了？”他脸上带着些幸灾乐祸。
　　我瞥他一眼，他也早习惯了我这样的没上没下。毕竟，早在第一堂课时我便没有给他留情面，当自负的他说“古今中外，典故野史无所不知”引来满堂彩时，我问他“范蠡爱过西施吧？可是那样的爱不可以叫爱呢……”。他木讷地望着我……
　　只不过是偶然的心血来潮做出的惊人之举，却不想有了些意料之外的结局。回想起来，大概是生气之余获知了我的家庭背景，便又开始流露大男孩特有的同情和保护欲。我知道，但却一直未曾点破，不知对不对，但却是唯一的对策。
　　我有些冒险地想，他也未必会真的不知轻重。英申学院因为之前的先例向来对师生关系抓的很紧。听说英申曾经有位年轻男老师和一名富家千金相恋，女孩竟怀孕且坚决不愿堕胎，女方家长自然知道那位渊博的年轻老师到底为了什么接近女孩，故而在劝说女儿未果后大闹学校，从此校方狠抓师生关系。
　　“喂，丫头，上车，我送你回家。还好碰上我，摊上这样的学生真是麻烦……”
　　我微微一笑，乖巧地拉开出门，钻进去，边嚷着：“老师的技术还真信不过呢……”
　　“呵呵，这个丫头，伶牙俐齿，被人丢了都不心急的。”
　　他把车开得很慢。
　　一直谈笑风生着，他却突然话题一转：“今天，你找林扬了？他不是你可以招惹的。还有,陆青玄怎么办?那小子一直都很喜欢你吧?小妮子的魅力果然大呀……”
　　我的笑有些生硬。
　　其实，早知道，他会问这么一句。刚刚上车的地点是学校的北门，而他家的方向在南门，原本就不是偶然遇到，这样的问题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哦？呵呵，老师也对我的私人问题感兴趣呢？”我依然故作镇定的嬉皮笑脸。
　　“呵呵，才没有，只是，担心你们这些小丫头被骗了。而且，你也着实不简单，英申三大校草中倒有两个和你纠缠不清。”
　　其实，他的表情早就暴露了他的想法，哎……这样的老师，其实，我并不可怜，至少我这样认为，但却无法开口，我的任何除了师生以外的表露即使是微微的闪躲都会让局势更加糟糕而已，所以，唯有装作不懂。
　　但，此刻，却决定放手一搏。
　　我收住微笑：“老师，我想我是喜欢上林扬了，真的很喜欢，今天就是鼓足勇气和他表白的。而且他还答应了哦……老师，会祝福我们的吧？”
　　我的欺骗闪烁着单纯无知的光芒，没有丝毫破绽。
　　他握方向盘的手微微颤动。
　　我装作不知，只是期待地望着他，我知道我的眼神一定是纯净得透明。
　　许久，他才冲我说一句：“这丫头，不仅不忏悔，还让老师祝福你们纠缠不清的感情，真是的……”
　　我不动声色，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姜子昂，男，二十六岁，大学硕士毕业，现任英兰学院讲师，英申历史上最年轻的讲师，教授大学语文，出身书香世家，自小受良好家庭教育。第一堂课上，对我的无礼隐而不发，事后的态度可见其感情细腻但却恪守教养。所以，潇洒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很正派的心。即使，有一些无法自控的想法和情感却一直努力压制，所以，也值得放手一赌，只要此刻，他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那么，此后的事情便会好办很多。我便仍然可以装作不知情和他保持很亲密的师生关系，而他也会逐渐丢弃一开始的冒失。
　　其实，对他说谎的理由还有一点，甚至是更重要的一点：如果，真的，不得不用最糟糕的策略对付林扬，那么，如果走以真情欺骗的路线，我必须让自己先相信一点，我已爱上林扬，不然，以我所获知的林扬的老练，绝对无法成功。
　　但，这样的做法是我从未经历过的，是否真的太过违背原则，毕竟我一直是个善良而正直的人。为林扬，值得吗？我正有些怅然，已经到家。
　　我依然一脸愉悦地道别，然后装作不知道一直在背后望着我的老师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门。

　　管家杨婶看我的眼色有些奇怪，我却只当是因为皖皖的缘故。
　　走进房间，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米叔叔带着克制地并不成功的阴郁脸色地坐着，那样的脸色很少可以在他早已商业化的他身上看到。阿姨坐在他身边，而，他们的对面，坐着的竟然是……
　　——林扬。
　　林扬冲我一笑，很温柔，带着爱和眷恋。
　　“米兰，坐吧。”
　　我在米叔叔的示意下，无奈地做到林扬旁边的沙发上，狠狠丢下书包，甚至可以想象到林扬得意的笑容，虽然早已对他堤防三分，但未想到，他却动作这样迅速，但可恶的是，他想干什么，我却一无所知。的确，任我如何计算，也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何居心，虽然，他的家族的确可以不仰人鼻息，但毕竟米叔叔在商界也是鼎鼎大名——拥有着最庞大财富的投资者，如果，只是一场游戏，他没有必要通报名义上承担我父亲角色的米叔叔以至于最终终结游戏时不得不承担一些家族压力。何况，他应该清楚，米叔叔今日的地位绝非只是在商界吃得开那么简单，其后错综复杂甚至可以和他林氏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所以，他的举动实在蹊跷。
　　唯一的策略，便是静观其变。
　　我很安静地拿出手机，装作很镇定地低头摆弄着，一言不发。
　　但今日的林扬，完全不同于平日的跋扈，相反，只是一种纯粹贵族式的自信以及极好教养熏陶出的礼貌。只是短短几句客套话，便已经让不明状况的阿姨喜笑颜开。
　　以林家的权势地位，阿姨甚至米叔叔认识他是在是不足为奇，我和皖皖亦无数次在贵族聚会的酒会上见到过他，风度翩翩，英俊不凡。
　　“叔叔，其实，今日，我来，是想向您承诺——我想要好好守护米兰。所以，希望，可以让你们知道我们在交往的事实。我只是希望，可以，让你们做个见证，我不希望米兰会带着任何犹豫和不信任和我在一起，虽然，也许，我之前的一些做法并不好，但，请您相信，我是真的爱米兰。”林扬的表情诚恳而真挚。
　　我很想嗤之以鼻，但却只能不动声色。
　　叔叔阿姨的态度显然说明了他们并不知道，林扬曾经和皖皖交往过的短暂的一段。
　　米叔叔用询问的眼神打量着我，我只能埋下头。我并不想，叔叔阿姨因为我的事情而操心，但，到底要怎么做我尚毫无头绪。本来，我可以好好计划，下一步的发展，但，却想不到，林扬用如此的速度使我措手不及。
　　其实，他已经把我逼我绝路。想来，林扬也是抱着吃定我的想法来的，他不难获知我的生存环境，也知道今日的情景下我唯有接受他的安排。
　　米叔叔突然大笑起来：“呵呵，林扬，你可要好好对待我们家米兰哦，我可从来都把她当自家女儿呢。”
　　阿姨的表情有些惋惜，但却仍然带着些喜色。她的想法也很好理解，林家后代的出现对如日中天的米氏意味着什么，当然，如果，今日，林扬是为米皖皖而来，她大抵会更满足。
　　林扬欣喜若狂地答应下来，一番寒暄后得到了叔叔阿姨默许似的拉着我的手离开了客厅来到了房子外面的花园，原先整理着花房的管家杨婶微笑着离开了。
　　我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
　　“够了，林扬。你可以伤害我，但是请不要伤害我的家人。皖皖还不知道吧？在她知道之前请你离开。”
　　林扬脸上仍然带着刚才的微笑，直直地望着我，仿佛要看到我内心最深处。
　　“家人？呵呵，似乎没有人把你当家人呢？还有我发现了叱咤风云的米董的一个秘密噢，想不想听呢？”
　　“你……”
　　他一把抓住我未及完全举起的手。
　　“又想打我？呵呵，脾气总是这么坏吗？”
　　我无力地垂下半空中的手，绝望而迷离：“请你放过我，请你不要伤害我喜欢的人，求求你喜欢皖皖，好不好？也许我真的是一个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的人，如果那样，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可以让他们快乐，不要担忧？”
　　我泪流满面，不再有勇气看他的脸。
　　许久，他沉默着……
　　正是初秋，落叶刚刚开始纷飞，风拂过，几片梧桐叶落在我肩头。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发际，拂落了梧桐叶。然后，滑过我的面颊，拭去尚未掉落的泪珠，然后将我拥入怀中……
　　他喃喃地说“对不起，不会再伤害你……”
　　我在他肩头抽泣。
　　一直坚强，即使再痛苦也不善泪光，今天却仿佛释放了所有的情感，只想在他肩头痛哭一场——那个瞬间，我甚至欺骗了自己。

　　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平缓中的怜惜。
　　即使在初秋，依然有花儿盛放，空气里弥漫着浪漫气息。
　　他轻轻地吻着我，仿佛吻着一个最心爱的宝贝。
　　仿佛要融化在他的爱里，突然，他很用力把我推开。
　　我呆呆地望着带着玩世不恭地微笑的林扬，他静静地擦拭嘴唇，眼神早已没有了方才的柔情，而是深不见底的憎恶：“呵呵，米兰，原来是这么随便的女孩呢……如果，我真的被你虚伪的示弱表演感动，那么，你应该会很得意的吧？很好的演技，而且不计算代价。呵呵，这该是你的初吻吧？”
　　我的心仿佛坠入无底的深渊，落寞绝望到不愿连说出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花园的另一端突然冲出一个身影——分秒不差。
　　林青玄，那个一直苦恋着我，却一直被我婉拒的男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陆青玄一拳打在林扬的鼻梁上，林扬踉踉跄跄地坐倒在地上。
　　“林扬……”我扑到在林扬身上，怨恨而不解地望着陆青玄。
　　我知道我的表情必定善良而无辜。
　　林扬厌恶地推开我，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陆青玄：“青玄……”
　　“我警告过你，不要伤害米兰，否则我不会放过你……”陆青玄话虽强硬，神情却缓和了很多。
　　林扬愣了愣，然后突然笑了，几丝诡异，几丝无奈：“青玄，十几年的朋友，在你心中的分量还不及她导演的一场戏码吗？”
　　陆青玄脸上青筋暴出，举起拳头，却又缓缓地垂下。他的神情变得黯然：“林扬，我信我眼之所见 。你一直都在误会米兰。她外表那么坚强内心却孤独而柔弱……你不一应该这样说她。拒绝我，我的痛苦都不关她的事，早知道你只是为了我，我是不会允许你接近她的。从今，请离开她……”
　　我望着陆青玄，再望望林扬，缓缓站起，一巴掌打在陆青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不许你侮辱林扬……”然后，转身，跪倒在林扬旁边。
　　许久，陆青玄神情呆滞地离开了……
　　我的脸上浮过一丝笑意……
　　林扬恶毒地望着我：“你赢了……”
　　我的泪珠仍然挂在脸颊，笑容却变得诡异：“呵呵，而且，终于知道了你的目的噢——是陆青玄呢。”
　　不错，除了林扬所看到的高超演技以外，我只是在低头无语间发了一个短信给陆青玄说——“好无助，不知是否已经爱上林扬”而已，只是在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的时候更贴近林扬提示似的让他吻我而已，只是在他吻到深处的时候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给他一点提示让他知道也许我在演戏而已……
　　……
　　我轻轻地在纸上划着“陆青玄”三个字……
　　陆青玄，男，二十岁，林扬好友，身世显赫。一年前，遇到一直在米皖皖身侧的米兰，亲眼看到米皖皖对米兰发火以及米兰的的隐忍，处于义愤和同情替米兰解围，并带米兰游玩了一整天。之后，和米兰成为朋友，但两人相交极为低调。一年里，陆青玄逐渐爱上了米兰，这个有着哀伤眼眸和明朗笑容的女生，也曾数次表白，但却一直被米兰婉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