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繁露》浅歌溪谣

35、我喜欢他，但是我爱你

　　当那抹白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进那个狼狈的怀抱中时，我想我大概同时看到了三个人的颤动。
　　“对不起……”我没想到，第一声抱歉居然出自那个如兰的女子之口。“……对不起……”
　　澹台明翼一愣，连忙抱起她，语气里是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心疼，急道：“这么冷的天你还病着怎么就出来了，我抱你进去！”
　　“翼哥……”轻如片羽的呼唤令他的脚步忽然一顿。虽然他背对着我，但我依然可以想象他复杂的神色——这大概是这么些年来第一次重温旧日的昵称吧。
　　“我与厉王相识并不比与你早多久，私交甚密，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那时我爹与狼子野心的厉王结交朋党，我劝他他不听，只得用儿女关系为他遮掩……”
　　“这些以后再说，我先让御医给你看看。”澹台明翼抱紧了兰曦，抬步要走，却因兰曦的轻扯不得不再次停下了脚步。
　　“翼哥，我不是为了他折辱自己，我是罪臣之女，我故意气你是不想拖累你啊！”她紧皱着眉眼，点点清泪忽然止不住地沁了出来，划过苍白但细致的面容，不知落烫了谁的心窝。“虽然有些气你不解我的用心，但你不知道，你气急之时竟还想娶我，我有多高兴！”
　　“兰曦？”澹台明翼焦急地询问道，手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兰曦不理，只继续道：“我答应是出于真心，就像那些欢喜与争执，那些含情脉脉、欲说还羞——你说我怎么能如此坦然，那是因为所有的情意，没有一刻，没有一刻是虚假的！我知道我不该，不该招惹你，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曦妹！”
　　“我爱你啊！从不曾变过地，一开始就爱你啊，你怎么能说，怎么能说……”
　　“对不起！对不起……”澹台明翼忽然痛哭失声，他微侧的脸上已然泪流满面。他俯下身，与怀中的人儿头抵着头，嘴里不住地说着“对不起”。从他脸上掉下的大珍珠遇到秀气的小珍珠，连声音都没发出一星半点就融在了一起，抱成晶莹闪烁的一团，坠向了地面。
　　他们幸福得让我不忍打扰，我用指沾去颊上不由自主染上的泪水，转过身。片片羽绒状的白花就在这时落满了我的眼前。啊，下雪了。我伸手去接，指尖冰凉的触感与心中渐渐升腾而起几乎就要弥漫四肢的暖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我忍不住地想要扬起唇角。这是我来到异国他乡的第一场雪啊。
　　曼舞的雪色中，我恍然看到了那人边手忙脚乱地为我拭泪边说道“公主？公主对不起”的场景，又想起雨中他微凉的怀抱，竹叶和雨水清新的气息盈满鼻尖，他会认认真真却难掩忐忑地说“等我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公主身边”，却也会微蹙着眉意气勃飞地说“你未来的人生，必须有我的参与！”他会在我孤单的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翻墙进宫看我，却又在诉情时孩子气地嚅嗫，他会……在我觉得委屈的时候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又在我被幸福触动时以看似不经意的姿态固执地占据了我的思想……直言心事真是让人窘迫。
　　我可以确定我是喜欢着澹台明翼的了，因为相比莫染于我空气般浑然不觉却息息相关的存在而言，欣赏和好感实在太过浅薄，虽然可以成为最合脾气的至交好友，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我本来就咧着的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嗯，阿染，我……爱你，我爱你，阿染。嘻嘻嘻。

　　那些过往的，欢喜与否，愁苦与否，谁欠了谁，谁等了谁，都终将溶在时光中，重要的是，最后我们还在一起。

　　我和兰曦夫妇毫无争议地成了知交，对于翼王府的奉为上宾我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多次谦虚地表示那俩主子和好如初甚至更甚最初不是我的功劳，我只是起了推波助澜的小作用，全府上下却仍旧坚定地认为若不是我他们两位还得这么相互折磨下去，反而更是觉得我有功成不居的高尚情操。众口一词的夸奖倒是令我的声名依附着翼王浪子回头的佳话也好上了不少。
　　“话说，对于这‘浪子回头’，你要诠释到什么程度呀？”我大大方方毫不客气地一口饮尽翼王殿下亲自暖的美酒，这味道一尝就知道是多年窖藏呢。
　　澹台明翼无奈地再次给我添了酒，看着我撅嘴的小样儿又觉得好笑。“还不就是上上早朝，替皇兄修修史鉴，值完班就回府不到处跑呗。”意料之中，不管他与兰曦关系如何，他是铁定不会掺和到权柄之争的浑水中去了。
　　说到不到处跑，我有点好奇：“作为轩帝最亲的弟弟北齐最尊贵的王爷，那些达官贵人肯轻易放过你？”
　　澹台明翼笑笑：“那些人还能怎么样，我早已言明任何宴请都敬谢不敏了，我要早早回家陪我夫人。”说着回头冲座上之人温柔一笑。
　　我兴味地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个素衣的女子依然表情淡淡，却不掩满目的柔情。“啧啧啧，”我大声打断他们的眉目传情，坏心地叹息道，“拜托两位，能别在孤家寡人面前秀恩爱吗？等下要是你们擦出了火花不打紧，惹得我也动了情难不成还得回家抱枕头去？”
　　我这很纯洁的不纯洁调侃一出，澹台明翼立刻闹了个大红脸，连兰曦白皙的脸上都浮出了两朵红云。
　　“酒喝完了，我派人去取！”澹台明翼干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跑了。兰曦则故作镇定地举袖饮了一杯酒，待放下袖来，红晕也退散了不少。
　　我再接再厉地调侃道：“我们的王妃真是厉害，一下就把王爷管得服服帖帖的，让那些花花草草近不得王爷身半步。既然如此，王妃就果真放心王爷与我走得这般近么，不怕我也存了什么不轨之心？”
　　兰曦轻笑：“公主说笑了，兰曦不是小肚心肠之人，翼哥与公主的惺惺相惜兰曦都看在眼里，兰曦也甚是喜欢公主的性子。况且以公主骨子里的骄傲，是绝对不屑于染指有主之物的，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好一个兰曦，好一个“绝对”。没想到当日弱不禁风的女子竟是这般强悍，一双慧眼早就看清了我的心理，一张巧嘴吐出一个“绝对”就将可能出现的偏差通通抹去，堵死了我的后路，让我对她的男人不作二想。不好惹呀不好惹，不过，我喜欢。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在北齐接下来的日子将是多么的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