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往昔 ...
-
阳光很是刺眼,差点就要将不远处天际的黑云掩住,蒙蔽路上人儿渴求晴空的心。雨滴突地如豆般洒下,卷着沉沉的凉意。将伞打开,视线里的似披了金芒的雨丝,无忌地坠落。殊不知这样的美,始终令人不踏实。
目不侧视,柳凝儿依旧可以感受到母亲的寥落以及怅然,良久,她才迟疑着开口:“妈,不是说好了去接爸爸的吗?怎么你会……”
在柳凝儿的印象里,妈妈从来都不会主动争取抱怨什么,与邻里的关系也甚是和睦。这次若非不得已,她断不会明知苏蓉在医院里,还跑到那儿自取其辱。
“我和她自幼就是邻居,在同龄伙伴里也最投缘。那时候你外公遭批斗,全家在村里都抬不起头,只有她愿意跟我玩儿。她年龄虽比我小,却次次都护着我。若不是最后一批知青下乡,我遇见慕哥,如果我们没有爱上同一个男人,或者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姐妹……”
那段久违了的岁月,仿佛添了色彩浮现在脑海。那时候,苏蓉还叫苗蓉,柳舒眉和她亲密无间感情深厚,就连苗蓉的亲弟弟苗莘都嫉妒。他不羁地调侃说:“姐,干脆你改了姓做柳叔家的二闺女得了。”
□□结束,叶慕锦返回城里,不久柳舒眉就发现自己怀了孕。消息不胫而走,为保住腹中心爱的人的骨肉,她不得不依了苗蓉的计策,远走他乡。
再见面,她才知道,苏蓉已经改了姓氏,而她的身份,居然成了叶慕锦的太太。
她不想知道当年她离开村子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造化弄人,而她,庆幸自己维持了心里那份完整的爱。她不愿去想去猜,任何的猜疑与揣测,都会将她这二十多年来的坚持与等待践踏的毫无意义。
“知道他已经成了家,我便断了念想。更何况他的妻子是我曾经最要好的妹妹……”
世界上最令人心疼的距离,莫过于我重又出现在你面前,知道彼此依然深爱,却因着道义与责任,不得不继续留在他人身边。
脚步渐渐停下,柳凝儿紧紧地抱住了母亲。母亲对她的爱,她一直都懂。只是竟如此厚重。她哽咽着问:“妈妈,你明明知道当年一旦离开,再相见的几率便会小之又小,为什么还要离开……”
雨不知不觉已经停了,柳舒眉收了伞,用手轻拍柳凝儿的背,她嘴角轻扬的弧度镇静安然,看似满足,却藏了他人不可知的苦涩。
“当年的决定我一点也不后悔,如果不离开,就会伤害你连累家人。我很庆幸,幸亏有你,我才觉得即使相见无期,这辈子也值了。”
“若不是接到电话说他病危,想要见我一面,我断不会再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我只是不想这辈子的遗憾,积的越来越多……”
当她赶到医院里,当医生告诉她,叶慕锦恢复良好,不日便可以出院时,她才松了口气。却正好遇到了从病房里出来的苏蓉。
面对苏蓉的质疑与愠色,她并未往心里去,甚至觉得满腹感激。只要他安好,只有他安好,她才可以如此平心静气。
“妈妈,给你打电话的人一定不怀好意,不过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看着柳凝儿面庞的警惕与疑虑,柳舒眉为她轻抚眉间的微痕,露出一记令人心安的笑容:“我们回家吧,你爸爸肯定已经在家等了,他也同意跟我们离开这里。”
天际已逐渐匀染了晴色,偶尔夹杂了深色云丝,于天空更添一分内容。
或许真的只有离开,才可以终结纠葛与不平,才可以成全所有人的晴空与平静。
进了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柳凝儿飞奔了过去,依在他的膝间,微笑着喊:“爸爸!”
秦松茂爱怜地看她,额头的折痕松缓开来。
刚才柳舒眉接到电话,便让他先回家,然后就匆匆离去。他好怕,从此又是一个人的世界,他好怕,自己这些年的努力依然抵不过她心里的那一份念想。
“好,好,回来就好,孩子,爸爸没能耐,让你受苦了!”
柳舒眉走了过去,微微一笑,温声道:“你爸爸说,乡下的那个镇子不错,挺适合居住的。我说等我们收拾好了就过去与他会合,他不放心你,非要回来看了才放心。”
虽然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离开之际,心河里依然如投了一记石子,溅起满心房的潮湿。
“爸妈,小厮他早上来找过我了,我怕他,会放不下。”
柳舒眉和秦松茂这才恍然,楼道里的花瓣与芬芳,闪着与昔日一样美好浪漫的甜度。他们明白,若不是爱刻入骨髓,这次柳凝儿也不会这样坦然。
她是担心回了秦松茂的老家,会被叶子域找到。
她害怕,他如此锲而不舍下去,会令她没了防御。
她宁愿再无相见的可能,也不想再次亲身伤害他。
最后,他们选择了一个和任何人都不相关的小城。打了电话订了票,简单收拾了衣物,三个人便走出了家门。
房门反锁“咔咔”的声音,仿佛迟钝而沉重地心门掷地有声地关上,从此与这里,再无牵连。
下了楼,远远地便望见小区门口,一个身影站在那里,身旁放了大包小包,仿佛不慌不急。见到柳凝儿走近,却是笑着唤道:“凝儿!”
柳凝儿眼睛睁大,不明所以:“你这是?”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杨歌的声音甚是洒脱,仿若心有灵犀,却透着些蹊跷。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离开这里?”
柳凝儿抿了嘴唇,眉头微蹙,显然杨歌的“妇走夫随”,她是排斥的。
“我对叶子域说过,只要能确定你安然无恙,我愿意守株待兔。”
见状,柳舒眉和秦松茂相视一眼,迈步上前,对柳凝儿说:“凝儿,我和你爸去超市买些吃的,我们取了票在候车室等你。”
出了小区向右拐,有一家冰吧。柳凝儿已经很久没到这里来了。这里的环境依旧舒逸清雅,和缓美妙的音乐和着入鼻的浅浅玫瑰香气,撩起满心室的柔软与感动。
杨歌示意柳凝儿坐下,若有所指:“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和过去一样。那时候你最爱睡懒觉,我就在这儿一直等一直等,老板都笑说我是彻底痴迷了。”
“杨歌,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很感激你在碧波岩上对我的照顾。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那天在医院里说的话,也希望你别往心里去。你没必要因此而决定什么,我祝你幸福!”
吧里的光线柔和,柳凝儿看不出杨歌脸上丝毫的瑕疵,那样真诚专一的眼神,仿佛真的回到了上学时期,他的眼里只有她。然而,除却之间的重重屏障,她的心再回不去那时候。
她知道,杨歌也是。
起身路过杨歌身旁,他一把抓住她,声音略显急促:“你不想再尝尝柠檬刨冰的滋味吗?”
已有服务员端上两杯饮品,一杯玫瑰凝露,一杯柠檬刨冰。
那时候柳凝儿总是会调皮地将玫瑰凝露滴入柠檬刨冰,看着两种颜色慢慢相溶,不浓不淡冷暖相宜,她眯着眼笑,觉得那是爱情的颜色。
她会笑嘻嘻地吞下惬意凉润的汁液,舔着嘴唇说:有爱情的滋润,这种酸涩倒别有感觉。
往事如风,他终是敌不过现实里的诱惑而妥协。
目光掠过盘中的饮品,柳凝儿看着杨歌,心如止水漾不起丝毫涟漪:“一些东西,尤其是爱情,一旦放手,就再也抓不住。你当时提分手选择了别人,而我也不想成为备胎。我有我的骄傲与坚持,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有让你误会的地方,我表示歉意!”
“你的骄傲与坚持,你不得已的苦衷,都是因为你还爱他对吧?凝儿你怎么就不能明白,你们根本就不可能!”
行至店门口,柳凝儿的脚步倏地止住,她回头,睫毛淡漠地相触,愈加看不懂曾经深爱过的男人。
“我爱谁都跟你没关系。从你选择语晨决定分手的那刻起,我们就再没任何关系。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荣华富贵,而你,也许不了我一世真心。何必呢!”
头也不回地走,她和他曾经纯真懵懂的岁月,终究被现实蹉跎了。
桌上的刨冰仿佛冬日里黄昏下的积雪,泛着冰冷而坚定的棱角。杨歌拿起行李,并未多想便追了上去。
无论曾经为了前程放弃与柳凝儿的爱情,还是如今跟她离开的决心,他不过是顺遂了自己的心而已。
他不希望自己的努力都成了枉然。他深信,他所放下的,并未与自己擦身而过。
因为,柳凝儿心里的那个人,已经再无可能构成他的威胁。
他的爱情,他的前程,终于回归到一个人身上。他当然有理由义无反顾,重回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