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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六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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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比渲城繁华,单从客栈就能看出。
边离在客栈吃饭,整个一楼座无虚席,还不时有人进来,瞧着没空位又退出去。边离心想姜国虽小但国泰民安,至今也没听过发生了什么大战争,除了偶有奸商,其实还是值得一游的。思及此,忽见一抹艳红的身影进门,看清来人,边离略为惊讶。
那人素净的脸透着疲惫,不施粉黛,远不像那时见的那般神采飞扬,只是身姿依旧轻盈,气质依旧冷冽。
边离下意识地四周张望,不见书生,再看向那人时,她已朝边离走来,坐定后,缓缓开口:“姑娘有些眼熟,现下无空座,可否挤一桌?”
边离木讷地点头,着实未料到会在这遇到她,更未料到她还记得自己,还是……这只是她套近乎的一种方式?沉默了会儿,边离开口:“我前些日子在汴城见过大小姐。”那时风光桀骜的大小姐怎落得如此不堪?
唔,倒也不算不堪,只是气场低靡到压抑,压得边离都想叹息。
大小姐喃喃自语:“原来真的见过。”
边离:“……”原来真的是套近乎。
她看向边离,口气清冷道:“早不是什么大小姐了,吕杞,杞人忧天,伯虑愁眼的杞,我的名字。”
何苦把名字解释成那样,“边离,且遇湘晚终相离的离。”
大小姐轻轻扬起嘴角,“相遇便是缘,阿离,陪我喝一杯罢。”
果真是大小姐,即使是第一次见,也能如此水到渠成一气呵成。边离不善饮酒,现下吕杞叫了两坛酒,她随意地喝了杯,便放下酒杯看吕杞借酒消愁。
她有愁,见她第一眼便明白,要与那书生有关,也在情理之中。边离不敢提那书生,直到吕杞喝的开始说胡话,边离忽地感觉到,今夜又是不眠之夜。
吕杞真真喝了一个下午,街上雾渐渐散去,夕阳映照进来,边离这桌六坛酒,除了她一开始喝了一杯外,其余全给吕杞解决了,现已醉趴在桌子上。边离找小二搭把手,将吕杞抬到二楼客房。
吕杞很美,即使难过的双眉紧皱,也阻挡不住她眉宇间的秀气,乌黑的长发铺在床上,脸颊微红,那般动人。边离再瞧瞧自己,虽不难看,但也无法美艳动人。正比较着,床上的美人嘤咛一声,突然撑起身子,吐了出来。
边离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替她拍背,自古美人都有段坎坷的情史,吕杞也不例外,否则怎会把自己弄得如此落魄。边离想,爱情终是剂药,是药三分毒,服对了幸福一生,服错了痛不欲生。
好不容易吕杞吐完了,边离给她倒杯水,下楼喊小二来处理呕吐物,开窗通风,给吕杞洗脸,待一切忙完,吕杞差不多醒了,边离坐在床边,累到不行。
吕杞靠在床上,笑盈盈的看着她,“你可真是个好姑娘,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这样照顾我了。”
“是啊,姑娘心地善良,最见不得美人受委屈了。”边离喘着粗气,朝吕杞俏皮一笑。
吕杞没应,沉默半晌,她叹了口气,问:“阿离,你有喜欢的人吗?”
怎会没有?喜欢师公啊,师公待她好,喜欢爹娘啊,虽然见得少,但毕竟是爹娘,还喜欢墨七师父,老顽童般,爱玩爱开玩笑。可边离知道,吕杞说的喜欢绝不是她所认为的喜欢。
边离摇摇头,吕杞笑了,笑的凄凉:“阿离,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好。”
爱情故事边离听过不少,乔冀和月皇后的,允帝和允后的,上古神话中那些神仙与凡人,神仙与神仙的,她觉得,吕杞的故事会不一样。
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听她道来。
阴亥三十九年。
吕老太宗去世,汴城有名望的家族都派人来参加葬礼。那年吕杞十八岁,是家中长女,因不得宠,性子孤僻,老太宗去世也没多难过,但父亲要求她哭,越惨越好。
她跪在老太宗灵位前哭得撕心裂肺,来客无不为之感动,纷纷赞许吕大小姐随平日张扬跋扈,但到底善良有心,不枉老太宗生前疼爱啊!
老太宗疼不疼吕杞,吕杞心里清楚,吕老爷娶了两个妻子,正妻深受老爷欢喜,却只生下吕杞,但偏房生了个儿子,老太宗恨吕杞是女儿,平日除了正常交流并没有多加关爱,倒是对弟弟严加管教,也处处偏袒,之后父亲与母亲的关系逐渐恶化,直到吕杞母亲去世,她成了没人管教的孩子。在外面闯祸回来,遭老太宗白眼,父亲皮鞭,所谓的弟弟耻笑,可她依旧,她怕她不犯点事儿,就真的被所有人忘了。
吕杞当众人的面嚎啕大哭,吕老爷拉住她,示意哭的淑女些,吕杞轻哼:“淑女可就哭不惨了。”吕老爷皱紧眉头,冷声道:“不许哭了。”
罢了,还省得坏嗓子,吕杞跪到一边,倏地注意到身旁站个男子,正低头看着她笑,那样肆意,却又温柔。吕杞微红着脸别开头,装出无意东张西望,这男子便是云尚国国君乔冀的长兄乔缪。
乔缪大吕杞十五岁,正妃早年去世,留下一子,乔缪也没再娶过,家里只有侧妃及一儿一女,所有人都知道乔王爷品性温顺,温文尔雅,思慕王爷的姑娘不在少数,也包括吕杞。
吕杞真正看上乔王爷是在葬礼后约半个月的某天。
那天吕杞扮了男装在醉仙楼看花魁跳舞,并且打算买个姑娘回去给她爹气气他老人家。花魁刚舞完,便有人喊价买她初夜,第一价就达二十珠,吕杞也想凑热闹,但想钱铁定不够,抱臂站于一旁。
花魁坐在台中央,面无表情,果真像件拍卖品,价喊道一百珠时,场子静了会儿,二楼传来个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将价抬上了一百二十珠,吕杞抬头,发现那人竟是梁二公子。
汴城有两个仗势欺人骄横霸道的人,即使吕杞不愿承认,她也算在其中,另一个就是梁二公子。吕杞对梁二公子极其讨厌,有权有势却不务正业,整日纸醉金迷,骄奢淫逸,也许就是因为这种讨厌,吕杞举手喊道:“一百三十珠。”
众人皆将目光投向吕杞,二楼那人也侧目看来,他认识吕杞,一直想泡,可惜未能如愿,反倒被整了几回,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想占有。正巧,吕杞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百四十珠。”
“一百五十珠。”吕杞想喊完这价便不喊了,省得价太高对方放弃,那她岂不吃了大亏。可是,等了半天二楼都没动静,吕杞疑惑的抬头,正对上梁二公子戏弄的眼神,她这才明白自己上当了。
于是吕杞在众人或惊叹或羡慕的表情中被老鸨请上了台,一百五十珠,她没有,但这么多人看着,想赖也赖不掉,不知所措间,梁二公子已下楼朝她走来。
“恭喜兄台。”梁二公子合上折扇,拱了拱手。
吕杞没好气道:“同喜同喜。”
梁二公子噙着笑问:“哦?我有何之喜?”
“喜你不用花一百五十珠。”
“怕是兄台不知在下为女人花钱,只有下限,绝无上限。”
吕杞暗自翻白眼,“既然如此,钱你付吧。”
“那人……”
“也归你!”吕杞巴不得他把人带走,只是梁二公子故意刁难,笑称只是开个玩笑,兄台如此苦苦相争,哪有横刀夺爱之理。
天知道吕杞此时心里有多苦,老鸨拿出账簿,示意吕杞先盖章,再付钱。吕杞颤颤巍巍的按了红泥,又颤颤巍巍的往纸上移,突然一只手抓住她的手直接摁到了纸上。吕杞吃了一惊,纸上赫然留下了一块指印,她气愤的抬头,看到的居然是乔王爷的脸。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乔缪放开吕杞的手,无视她错愕的表情,又转向老鸨,说:“家弟生性贪玩,给你添了麻烦,花魁那一百五十珠迟会儿我会让人送来,先就此告辞了。”
“那,人不要了?”老鸨也刚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跪下问。
“家弟尚幼,不适宜这类事,倒不如给了梁二公子。”乔缪口吻轻柔,却让人无法拒绝,任由他带着吕杞离开。
吕杞完全清醒过来时已经到了乔王府门口,乔缪站着不动,面色平静。吕杞轻咳,见王爷转头看向她,才开口:“今日多谢王爷,那一百五十珠日后一定当面还您,只是,不知王爷为何相救?”
乔缪轻笑:“不用。”然后看向王府的大门,道:“猫咪战斗时会竖起毛,害怕时亦会,今日如此平静,想必是吓坏了,看着……于心不忍罢了。”
那夜,吕杞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她不太明白乔缪的意思,却有种奇妙的感觉在心底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