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工少年部2Pu》不问雪

16、第十六話

　　跟陈少茂轮着洗完澡后，我们都坐在竹榻上对着窗口盛凉。

　　风扇杵在榻边，把矮几上的文竹吹得萧萧瑟瑟，落满一桌一地的小细叶。

　　我换了个坐姿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前不久网购的杂文，翻了几页，突地一只手压在页面上，陈少茂的脸更是靠得老近，呼出来的气息都喷在我的脸颊上，弄得我燥热难耐。

　　“李立联。”他压低嗓音叫唤。

　　我微拉开距离面不改色地说：“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你......”他怔愣片刻，昂起头拨弄头发说，“你今天出去又是相亲吧。”

　　“猜得不错。不过美人儿还没碰头，倒是先见了未来岳父大人呢。”我微嘲地扬起唇角，淡声说，“不过还是个没准的事，说不定未来岳父看中了我，而他的女儿嫌弃我也说不定，总之世事难料。”

　　“啊哦，这样啊——”陈少茂似乎有些愉悦的眯起了眼。

　　相亲这种小孩子家家的事说给谁听也是无碍的，本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说着说着我干脆把国庆假那次真正的约会说给他听，又提起第一次相见的方嘉茜，最后竟被陈少茂带着思路把话题绕到“国庆假我们去宁湾海吧”，不过到最后还是被我否决了。

　　十月的天理论上是入秋了，但实际情况是高温，暴雨的天气，而且在气象不太稳定的情况下去海边玩的话很容易被海浪卷走哦。跟陈少茂争论了半个钟头，差点到对掐的地步，他终于退一步让我自便。

　　我毫不客气地说：“去康秀寺吧，我想去求一签。”

　　“哈？你信那玩意儿？”

　　“求心安而已。”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趁他缩开脑袋之前收回手接着说，“别在心里骂我，讨厌的小鬼——康秀寺位于城郊小县西南面，其建于地藏五行山之上，邻有七索引桥和华香涧，背有南岳遗址，你说别处有它这么风光霸气吗？陪你外出我还要想什么地儿可以让你修身养性呢。”

　　陈少茂囔囔着“烦死了”的话，却没有再露出不满的神色，整个人大咧咧的霸占竹榻，我被他这么折腾，所能坐的位置基本沦陷了。这才是烦人的少年，我用力敲了敲他的脑门，才拖着已有些犯困的身体到二楼上歇躺。

　　刚走近床边的时候，窗口“哐当”一响，吓了我一跳，连忙抬头望向窗台。一双幽绿的、泛着光的眼瞳直直落在我身上，细长的尾巴圈着四肢。末了，朝我柔柔叫了一声。

　　这只家猫很喜欢到别人家客串，而且特会撒娇。

　　我走到窗边一把将它拢入怀里，不太温柔地搓揉它脑袋上软顺的金毛，顺势朝窗外探头张望，街尾的灯光不如街头的灯光明亮，明明暗暗的灯闪显得那处愈发清寂安静。

　　我没有看到那个少年，看样子金毛猫四处跑他也习惯了，想来圈养动物还有认家这项先天技能，除非遇到贩子，不然隔着几户人的距离，瞧它一跳一嘣的一秒也回到家里了。

　　而这时，陈少茂也上来了，看到我抱着金毛猫逗玩先是愣了愣，满脸疑惑地说：“哪来的猫啊？长得真难看。”

　　也不知怀里的小家伙是不是听得懂，扬起头轻轻瞟了他一眼，便又继续趴着我的手臂瞌睡。

　　“街尾那户人家的。”我坐到床上说，“其实你是羡慕它比你长得有猫相吧，今晚要跟它睡哦。”

　　“什么？跟它？”

　　金毛猫懒懒地伸出舌头往我掌心舔了舔，耳朵耸拉着很是可爱。

　　“你不跟它一起睡就算了，楼下有竹榻，谢谢。”我直挺挺躺下，翻身的时候顺势将它搁在枕边，一边扫着它的尾巴，一边自语说，“听说有怎样的主人就会养出怎样的动物，这只猫乖顺极了，比想象中的要好。”

　　而陈少茂见我坚持要跟猫睡顿时委屈和指责我的不人道，闹得最后自个儿真跑到楼下睡觉。原本我也只是开玩笑，没想到自己竟真的跟金毛猫共度一夜。

　　第二天醒来看见金毛猫四仰八叉的睡在我的胸口上，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两颗锋利的牙齿，要是它有一天睡糊涂会不会把我当成鱼食给咬死？我看着它的小牙齿沉思起来。

　　不过这种假设也不大可能，毕竟很少有人喜欢跟动物共眠，可能出于自身对安危的第一排斥，总之人类陷入沉睡的时候是最脆弱、最无攻击性的，要是被一只家畜给弄死那就真的成为话题之一“哈哈，居然被一只鸡给啄死”什么的。

　　我将金毛猫弄醒过来后就把它抱到楼下，让它到一边玩儿去，它眯眯眼跳开我的怀抱，趴在一角落里继续懒懒散散的混日子。

　　把猫丢一边后我才留意到饭桌上只有一碗云吞，而且还是冰鲜的，看来陈少茂对我跟猫君睡一块的事很不悦。我端起碗静思半晌，就走出家门往街巷口走去，经过垃圾桶时随手把陈少茂准备的早餐扔掉，自己则去包子摊那里要了五个菜包。

　　老大爷将包子递给我说：“今早你那家孩子也要了五个菜包。”

　　我低低应了一声，跟老大爷小谈了会就往回走去。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家门口站着一个面容非常清泠的少年，他轻飘飘地扫我一眼，我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论这种功力估计能把全街的人给冻住。

　　我向前一步问：“找我有事吗？”

　　“我的猫。”他说。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直摇头，随即又想起搁在家里放养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清早的猫，立时笑说：“哦，它在屋里头睡觉，我去把它踹醒过来，你稍等......”

　　他连忙说了个“别”字，我作势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便听他说：“别扰它了。”

　　“这样啊——那等它醒了我就赶它回家去。”我尽量放柔声音说，“你叫梁宽吧？今年刚成年了是吗？”

　　“嗯。”

　　我又说：“现在没什么事要做吧，坐下来陪我聊聊如何？”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非常沉稳的看着我，似乎在询问又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我坐到门阶上，抓起菜包慢吞慢咽，直到剩下两个我就递给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像邻家和善的大哥哥。他迟疑了一秒，接过手就像块木桩那样干巴巴站在一旁，也不见坐，也就随他去了。

　　梁宽是今年高考失利的一个刚满十八周岁的成年男孩，清冷的面孔还略带青涩的毛绒，一双冰玉似的瞳孔非常沉寂。

　　似乎流失了青春的痕迹，留在面容上的是一种名为疼痛和无奈的情绪，最终换上冰冷且拒人之外的面具——除开这些外在，就我来看，他会是任何一个年轻人的强大对手。

　　“你平时都在家里吗？”我没话找话说。

　　他垂睑点头。

　　“哦。”我歪侧脸说，“做的什么呀？”

　　“画画。”

　　我夸张的张大嘴巴，露出很吃惊面孔说：“真是一个很好的业余爱好。”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慢语说道，“说起这，画界现下红得顶天的新人骆驼你该听说过吧，我挺欣赏他的画风，人又俊，画够美，确实有红名的资质。”

　　他突然插话说：“你见过他？”

　　我没有急着回话，倒是趁机把他细细打量一番，心中愈发感慨。

　　提起骆驼，想必除了L-Cat的高层负责人见过他外，就没有人得幸见他真容了吧。

　　也不知是L-Cat的特殊趣味还是别样的原因，把骆驼捧得老红，却又把人捂得严严实实，出道至今大伙们只见过他的画，以及只听得他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消息，不少为此沦陷的青春少女还称他为“传谜”，传说一般的谜，之后慢慢地才传出骆驼性别男，五官端正，无特殊爱好，职业学生，副职业画手之类，想来L-Cat和骆驼本人扛不住这股热潮，才不得不给出一个更迷惑大众的小道中的小小道信息。

　　那时我坐在电脑前翻看这些被置顶的帖子，微微笑了起来。

　　迎着慢慢升腾在高空的太阳光，半眯着眼，略猥琐的摸着下巴说：“能被捧红的人能不俊点么～嘛，这不是我们要关注的重点，你觉得我的2号工房如何？能入你眼不？”

　　梁宽抿了抿嘴，有些谨慎地回话说：“我并不太了解。”

　　我不介意他模棱两可的答案，倒是吊高眼问他：“你想出名吗？”

　　他沉默不语。

　　“你想攒大钱养家吗？”

　　他依旧不表态。

　　我继续蛊惑他说：“你想超越骆驼成为超一流画师吗？”

　　说到这里他有了很明显的神态，一脸“你确定你有经脑子说话”的不置信的面孔，我终于能看到他冰冷色瞳孔里的自己，莫名感到难言的愉悦。

　　其实后面我还准备说“欢迎来我们2号工房哦，这里会提供优质指导”的话，不过又反复斟酌，觉得不太妥当，最后只能接上一句“你可以来2号工房看看，如果觉得能给你更好的提升空间，这里很欢迎你哦”的一番发自肺腑的邀请。

　　也许我太期待梁宽的加入了，眼看他不大愿给个准信，不由得急了起来，整个儿蹭的站起身直视他说：“你可以先不考虑我刚才说的，敢情这事急不来，我可以等你到十月，十一月你还是没给任何答复的话我不会叨烦你。”

　　“我——”他顿了顿一字一字的吐出来说，“你为什么觉得我有骆驼之上的水准？”

　　听他这么说，我立时端起高深莫测的面孔说：“因为连你都这样认为是不，我只是顺着你的杆爬。”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侧过身定定往自家门口望去。一位中年妇女从屋内走到门口，四处张望，而后目光停留在我们这里，那张疲惫苍凉的面容看得我牙酸。

　　那个妇女就是梁宽的亲母，对这个何氏的印象很多都来源于隔壁婆娘说的话，若说得准确一点大抵是个寂寞的女人，到了她这个岁数没有男人疼确实有点苦命，所以她很在乎她的儿子。现下她踱出门来，是要把儿子叫回去吧。

　　我收回视线，余光里却见梁宽毫不迟疑的抬脚走了一步，我瞧着心里作怪，猛地上前拉住梁宽的手说：“中午来我家吃顿饭吧，交流一下。”

　　“再说吧。”他甩开我的手，快步回去。

　　清丽的日光照在他的笔直消瘦的背脊上，独自穿梭在灰败破旧的屋檐下。我站在原地看了会，直到街上再无我想要注目的事物后，才晃悠悠踱着小步往屋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