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天涯》御水而舞

75、第十八章 谁能道正邪是非 破狼役爱恨难究（六）

　　迷霄宫。
　　洛雪走进寝房，在萧芸儿房间外静静地站着。
　　自从将芸儿安置在这里以后，她便吩咐侍者曲莺好好地照顾芸儿的起居饮食。娘也偶尔会来看看她，而自己却再也没有踏进去过半步，只是隔着朦胧的纱帘静静地看着，看着她安睡，看着她敷药，不知不觉，竟成了一种习惯。
　　不知道怿寒现在是否还安好呢？分别时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他的血浓酽得几乎浸透了衣衫……每每想到这里，洛雪的心就会不由自主的一阵揪痛。
　　他重伤在身，一定会先回静花坳，有师父和邵前辈在，再加上小琪和那个出手相助的老和尚，他一定会转危为安的。洛雪一次次地这样说服自己，可是没有亲眼证实，她的心却始终悬悬欲坠。
　　曲莺端着药碗走出房间，刚掀开帘子却发现洛雪站在门口：“雪……”
　　洛雪连忙示意她不要出声。曲莺回头看了看芸儿，会意地点点头，端着药碗出去了。
　　洛雪也望了一眼坐在床边的萧芸儿，然后放下帘子，转身正欲走，却突然听见萧芸儿的唤声：“……是可晴么？”
　　洛雪微微一怔，却没有应声也没有转身。
　　芸儿扶着床边站起身，双手平举，凭着感觉摸摸索索地朝洛雪的方向缓缓走来。
　　“我知道你还在，我也知道你每天都会来看我，虽然你不跟我照面也不出声说话，虽然我眼盲什么都看不见，可是我感觉得到你，我的心告诉我，你一直都在……”
　　洛雪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应她的话，抬腿便走。
　　突然听见身后“啊”的一声，传来椅子翻倒和有人摔倒的声音。洛雪心下一紧，转身跑回去，掀开帘子，扶起摔倒在地的芸儿，一边替她掸着衣衫上的灰尘，一边忍不住数落道：“明明知道自己看不见，干嘛还到处走动？”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那我摔这一跤也值了。”萧芸儿抿嘴笑了笑。
　　洛雪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冷淡地说：“你我是敌人，有必要对我示好么？”
　　“如果我们真是敌人，你会对我这么好么？”芸儿缓缓道，“你其实没必要从祭魂手里救下我，也没必要把我安排在这里专人照顾，更没必要天天来看我，可是，你却这么做了。”
　　洛雪哑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
　　见洛雪半天没有反应，芸儿也吃不准自己是说对还是说错了。她面向洛雪怯怯地问：“我可以叫你……洛雪么？”
　　洛雪微诧地望着萧芸儿，她越来越弄不明白她的想法了。如果说芸儿那天是因为惊慌害怕才分不清她是夏可晴还是洛雪尚可理解；可是现在，她竟然唤她做洛雪？！没有恨，没有怨，语调平静得甚至有点惺惺相惜的意味。
　　她以为从此以后，武林联盟的人会对她恨之入骨，对“洛雪”这个名字忌讳及深。她从未想过事到如今，还会有人如此温婉地唤着她的名字，唤着这个充满杀戮、血腥的名字。
　　“哼，真不知道该说你单纯得没心机，还是愚蠢得可笑至极。”洛雪故作冷嘲热讽道。
　　“这些天，我一直在回想过去，从我们相识，直到我们敌对……我承认，当日在静花坳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我的确很震惊，我根本无法想象昔日与我推心置腹的金兰姐妹竟会是一个冷血的杀手，一个最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敌人！而且要我从今以后把‘夏可晴’的一切从记忆中抹去，用一个陌生的、仇恨的‘洛雪’来替代，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可是……当你跟我说：‘芸儿，已经没事了……没有人会伤害你的，我保证。’的时候……当你抱着我安慰我的时候……我才蓦然发觉，洛雪就是夏可晴，不是冰冷的，不是无情的……原来夏可晴一直都在洛雪的心里，从来不曾消失过……所以我想喊你真正的名字，因为那才是我认识的你，真正的你……”萧芸儿顿了顿，继续说道，“大哥向来说我单纯，不懂得人心险恶；可是我现在发现，其实单纯未必不好，至少我已经放下了，不会再为是该恨你还是原谅你而犹豫矛盾、痛苦挣扎……也许你曾经是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可是孰人无错呢？只要你有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之心，我相信大家一定会原谅你，接受你的！”
　　“改邪归正？弃暗投明？哼，我凭什么要这么做？”洛雪不屑地冷笑。
　　“我不相信一个为了救我大哥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置之度外的女子，她的心会是冷漠无情的！”萧芸儿情急道。
　　“你闭嘴……”
　　“我虽然眼盲了，可是我的心不盲！虽然你现在表面上对我冷冷淡淡，可是暗地里却比任何人都关心我！这样的你，让我如何能相信你对我大哥的感情是虚情假意的呢？”芸儿抢下她的话说道，“为什么你一定要口是心非不肯承认？为什么你们对那些恩怨是非一定要那么计较执著呢？为什么你就不能舍弃迷霄宫，和我大哥在一起呢？……”
　　“我叫你别再说了！”洛雪吼着打断她的话。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还是你被迷霄宫控制住无法脱身？”萧芸儿不理会她，继续说道，“不如你跟你娘说啊，她对我这个陌生人都那么和蔼，她一定不忍心看着你的幸福就这么断……”
　　芸儿话还未说完，洛雪两指并拢，点了她的哑穴。她费力地张嘴说话，可嗓子里却挤不出一点声音。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随便把你天真愚蠢的想法套在我的身上；至于你要怎么喊我，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你回到柳怿寒和宋冕身边之前，你都不用开口说话了。”
　　洛雪把她拉回床边坐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萧芸儿怔怔地坐着，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知怎的，只觉得眼角酸痛，似有泪要流出来一般。
　　“洛雪……我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心里究竟藏着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不能说的呢？……”
　　一滴泪已然轻轻地从洛雪的眼角无声滑落：“芸儿……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的错下去，因为知道，往往比不知道更让人心痛……”

　　崖下。
　　楚唯采药而返，进院后便将背篓搁在门边的木架上，然后像往常一样，推开了小木屋的门。
　　屋内很静，似是刚打扫了一番，纤尘不染。只是叶思瑶已经不见了踪影，唯留下一笺书信在桌上。
　　楚唯似乎早知她会走似的，并未感到意外，依旧平静地拆开书信，细细阅着：“楚唯，谢谢你救我一命，此恩此德思瑶铭记在心。可是我不能任由怿寒哥哥他们被洛雪蒙骗，身处险境而不自知。请恕思瑶不告而别，它日若有机会，定当报还救命之恩。勿念。”
　　楚唯有一丝怅然，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该走的，始终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