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良弓》皇九夷

3、月白

　　八岁拜入子母宫的穆幽在同年有了两个师弟，一个未曾谋面就被交由同门的弟子领出去教导，而另一个的那个六岁的孩子就是月白，他被宫主亲自教导。
　　多年后再见，如雪一样纯白的青年在容洛身侧仍旧像是纤美的少年，只不过大而亮的眼睛在经过了多年的岁月以后变得细长，眉眼柔和的像是春光，鼻子跟嘴唇都是那种细白少年郎的模样。
　　“这是……师兄？”
　　容洛点点头，月白的长袍掠起一阵清风，上前将躬身向容洛施礼的穆幽扶起来，回身看一眼容洛平和的表情，眼角含笑的看他：“这些年不见，师兄模样变得好清俊，师傅你看。”
　　月白将他拉过去，穆幽跟着他走，甚至走到了跟容洛三步之内的距离——这是一个下一刻可能就会死的距离。
　　容洛没有任何举动，只敷衍一样扫过他的脸：“是长大了些。”
　　“师傅，你看师兄比我高出这么多呢。”月白脸上的笑意有时候会跟容洛很像，那种淡淡的很轻快的神情，他甚至能跟让人又敬又怕的宫主开玩笑。
　　“师傅你看，师兄比我们都高一些了。”
　　姝樱的脸上笑意凝固住，容洛却只是摇摇头，不在意他的失言般往前走去，发带轻擦过穆幽的肩头：“白，你不是要看看师傅的玉樽吗？”
　　“好。”月白脸上笑容更深，抓紧穆幽的腕子，“我稍后再来找师兄。”
　　姝樱也随着两个人离开，只是回身的时候还看见穆幽躬身朝着离去的容洛施礼。
　　其实，容洛根本就不会看见他这深深一礼。
　　自然也不会看见他在所有人都走后，抬起眼时双眸里滑过的冷芒，嫉妒而狠毒。
　　从小到大，这个叫做白的少年总是比所有人都更加引人注目，而师傅在教导他们的时候也会亲自去扶正他错误的握剑方式。
　　穆幽回想自己的从前，只想到在出宫的时候被容洛亲自打了一巴掌，过后姝樱还诚惶诚恐的双手将帕子呈上去，他擦过手上沾着的穆幽的血以后，就嫌脏一样顺手将帕子扔进火盆烧掉了。
　　“今天，从这里滚出去。”
　　他的声音淡淡的，冷冷的，没有一丝的不舍跟犹豫，仿佛这个决定很早就已经做下，却只是等他一个犯错的理由。
　　姝樱当年将他送走的时候也很害怕，只是把剑递给他：“等宫主消气的时候会召你回来的，你回到凤国的时候要记住，千万隐藏自己师门是子母宫，否则……”
　　“我知道，就算别人杀不了我，师父也会杀了我。”
　　子母宫的人被江湖里的人所不齿，甚至跟邪教划为一派，子母宫的人也从未争辩过自己的派系是正是邪，因为他们的宫主不管是正派还是邪派，都被敬让三分。容洛十五岁代替师门参加中原江湖的武林大会后未曾再走出大漠一次，但是江湖中人仍然记得他出战后一剑砍下上任大会胜出者的头颅，而滴血不沾的白衣跟翩若惊鸿的绝美容貌。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变成了江湖里十五年都不曾被人遗忘的传说。
　　每个对子母宫好奇的人都会冒死找寻关于子母宫的一切，妄想挑战他的人也是余浪不绝。
　　而容洛，命令宫内的弟子在出剑后绝不可以留下对方的性命。
　　穆幽，恰恰为了看她出剑的人是个无辜的平民而大意的犯了这一条戒律。
　　虽然过后，容洛派人将平民的整个家族都屠杀后放火烧尽，仍然对穆幽没有宽大处理。
　　他在十四岁的时候被赶出师门，一路上双手染血的回到凤国，沉浮十年才终于有了今天，成为势力巨大的大皇子承认的凤国二皇子。
　　一直一直的挣扎向上，攀附着大皇子的同时心底也对这个大漠里的教派而难以忘怀。
　　或许，没有容洛，他也不会在杀回凤国后的今天变得心狠手辣。
　　也或许，没有这个师门大漠，他就不会对埋藏在心底的黑暗情感而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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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憎恨月白，厌恶他，嫉妒他，因为月白从来没有受到他这样严苛的对待。
　　晚间容洛出宫的时候，姝樱替他将斗篷披在身上，落日之下，容洛冒着大漠里刀割一样吹在脸上的风沙往前，姝樱在他的略后方，而穆幽跟月白则并肩走在最后头。
　　“师傅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祭拜奉凛宫主。”月白把折扇塞进宽大的袖子，抬头望他“师傅很怀念奉凛宫主呢。”
　　“嗯。”穆幽对容洛的以前并不清楚，相反的，月白却似乎非常清楚。
　　“宫主是奉凛宫主最后一个弟子，入门的时候不是很擅长修习剑术，所以枪法很好。”
　　“我从没见过。”
　　“师傅从你走后的第二年就没有用过任何兵器。”
　　月白有一句没一句的话引起穆幽的注意，没有用过任何武器，是因为什么？
　　已经到了不用武器就能置人于死地的高度，还是在到达了武学巅峰以后而迎来极度衰弱，以至于受到修习秘籍的弊端带来的后果后衰退到无法使用任何一种武器。
　　极度衰退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上一任的奉凛宫主在十九岁与武学上登峰造极，但是子母宫的秘籍却使他在二十五岁以后一年比一年衰弱，最后功力尽失，在二十九岁就早登极乐。
　　上任的奉凛宫主成为了子母宫上下较为经典的反面教材，如果这一任的宫主也是走了上一任的路线，那么师父是不是也已经在衰退的边缘游移？
　　毕竟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奉凛宫主当年的武学修为，而现在，他已经三十岁了。
　　容洛在历任宫主所葬的古墓前停下，解下斗篷递给姝樱，月白走过去在墓门前磕了三个头，然后随着容洛从轰然洞开的石门里走进去。
　　穆幽跟姝樱等在墓门外，同样磕过三个头后跪在地上等里面的两个人出来。
　　“我真没想到你还能回的来。”
　　姝樱跪在地上，直起身。
　　穆幽双手按在膝上：“师傅没有说不让我回来。”
　　“你在这一点上倒是很了解他。”
　　“向来如此。”
　　姝樱有些吃惊的转头看他：“你回来，是因为什么？”
　　“是你问还是师傅问的？”
　　“宫主不会问，你有不轨的心他会直接杀了你。”
　　穆幽眼光冷冷放在石门上：“我需要子母宫的至宝。”
　　“龙凤樽？”姝樱更加吃惊，“这可是跟子母宫共存亡的宝物，你是想灭了子母宫吗？”
　　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冷厉起来，穆幽侧脸，将一根细白的手指放在唇边，鬼魅一样的眸子望着她：“师姐，如果你想我死，现在就去告诉师傅。”
　　姝樱的脸色蓦地苍白下来，难以置信般躬身跪倒在地上，许久才额头触着沙地，将十指艰难的抠进沙地里。
　　滚滚黄沙随着斜阳的堙没而变得更暗，完全黑去的天地间，有星星隐隐的挂在天幕上。
　　风沙里模糊了面容的青年将娇小的女子拥抱在怀里，女子的身体怕冷一样不停颤抖，但是她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青年胸膛的温暖。
　　这么温暖的感觉，生活了多年的子母宫从来没有，而那个被一只尊称为宫主的男人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也绝不会有这样的温暖给予她。
　　人心是很容易抓住的东西，只要你知道他最弱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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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幽在烛台的一边擦自己的剑，香磷百无聊赖的从石床的边缘绣花，绣了一朵艳丽的牡丹，拿着绣布在肩头上比划：“公子，你看这牡丹要是穿在我身上，像不像皇子妃？”
　　穆幽无奈的笑笑：“想做皇子妃想疯了吧你？”
　　香磷一点也不尴尬：“等公子这回拿着东西回去，他们哪个敢说您不是名正言顺的二皇子？”
　　穆幽向来宠溺她，所以说话也有些无法无天，但是这女人虽然活泼的在那些宫廷命妇的眼里像是傻瓜，可穆幽却正是欣赏她这样大智若愚的表现才带在身边，而且……她还算听话。
　　“今天乖乖待在房里吗？”
　　香磷一下不高兴起来，放下绣布，去穆幽的身后抱住他的肩膀，把脸蹭在他脸边，一成不变的抱怨：“都快要憋死了，这偌大的石宫里就像是墓地一样，公子您当年是怎么从这里活下去的啊？”
　　穆幽的眼睛变得深邃了一些，低声：“虽然枯燥，但是……”
　　但是有那个神话一样的人，只要看着对方，即使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够从这日复一日的寂寞里熬下去。
　　“不会是因为贪恋那个长的好看的宫主吧？”香磷敏感起来，嘟着嘴，“公子，那可是个男人啊，男人长的再漂亮，那也是女人的男人。”
　　穆幽的心口像是被这句话堵住，良久没有动作，香磷知道是说中了主子的心事，跪在地上，仰头看他：“奴才说了公子不愿意听的话，但是……那是公子的师傅。”
　　穆幽的视线锐利起来，剑刃上的冷光都变得亮眼，他低头看地上跪着的女人：“从明天开始，搬出去。”
　　香磷抖了一下，然后恭敬的俯身：“……是。”
　　的确是师傅，也的确是个男人，但是不管是他的脸还是他被白衣裹住的身体，透露出来的都是跟表象上的冷漠不一样的柔和。
　　少时在着大漠上学剑的时候，他坐在石宫外的石凳上看向他们，那眼里分明就是平和而慈爱的。
　　只是夕阳隐去，夜幕落下，提剑而归的时候，他留下的只是一袭白衣翩翩离去的背影。
　　年少的他跟在身后，伸手就会被旁边的师弟打开：“你想死吗？”
　　“我，我只是……”我只是想要看看他面对我们的样子。
　　“你只要碰到师傅就死定了，衣角也不行，师傅最讨厌别人碰他了，上次那个中原男人不小心碰到他的袖摆，还没等抬头就被剑气劈碎了头骨，你是忘了吗？”
　　他没有忘，只是无法打消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