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F.L.Y.young

1、铩漠

　　通天山，冥昊宗所在，总殿。
　　青浅走进大开的殿门，神色漠然，神经却丝毫不敢有所放松。
　　踏在石槛之上引起的细微声响令他的神经瞬间绷紧，敏捷地躲过从上而下刺出的长矛，又以内力震开从两侧的门钉处射来的无数银针，最后拔出不离腰间的短剑，割断从顶梁柱与房梁相接处射来的绳索。随后，他落在了大殿之内，盯着殿上之人。
　　冥昊宗宗主北冥悟，端坐于数级殿阶的宗主之位上。高高在上地俯视来者。
　　“功夫不错。”他道，而青浅默然。果然，连召见也是有鬼的。方才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就……
　　虽是可容纳上百人的大殿，可是里的光芒竟仅由两侧墙壁上遥隔甚远的微弱烛火来维持，光线昏暗明灭。大殿的阴影内，北冥悟身后的高墙上，烛火颤抖的光芒投注其上，像有一只张牙舞爪，伺机而动的巨兽。
　　“你是何人？所来何事？”北冥悟问道，声音像从天穹之上落下，悠悠荡荡，余音厚重。
　　“宗主既召见我，就应知道我是何人，所来何事。”青浅漠然答道，眼睛不曾离开那人。
　　“哈哈哈！”北冥悟浑厚的声音像海涛一般回荡在大殿里，而他却丝毫不为其中夹杂的浑厚内力所动。“不错，不错！很多年没有见到像你这样的壮士了，只有拥有你这样的功夫，才配成为我冥昊宗之人，申屠无远。”
　　“这不是我的名字。”青浅又道，声音淡如烟幕，冷如寒泉。“我既然来此，就是为了另一个名字，属于冥昊宗的名字。”
　　“像你这样直白的，我还是第一次得见。莫急，先让你见一个人。”北冥悟捉摸不透的笑容在厚重的阴影里隐去，青浅，不，无远只觉得这里的气氛虽不寒肌而凉骨。
　　“等她来了的时候，你就……”
　　“砰”的一声，紧闭的殿门毫无预兆的向内而开，紧接着，一个红色的身影飞跃而进，轻盈得像是风雨中逍遥的雨燕，速度在目光跟进时并不觉快，可当她落在了大殿中央时，怔了一瞬的攻击才尾随而至，直指背心！
　　她低哼一声，内力也如暴风雨破体而出，将以各种刁钻角度射来的暗器全数打飞，气势强到了将它们牢牢地钉在了两方的墙壁上。下一刻，也不见她如何动作，竟是猛一转身，血红色的衣袖扬起来，如玉一般的皓腕探出，向着方才听音辨出的方向猛拍出一掌！而无远的速度也不慢，连黑影也未见着，他就自房梁掠到那身影身前，漆黑无光的短剑直刺来者抬起左臂后露出的下腋之下，心脏所在！
　　两人目光相接之时，都是动作一滞，无远只见，她唇红如血，与要璃一样的红如血！
　　下一刹那，无远的短剑被她以不知何时探出的另一只手以双指夹住，而离她的咽喉半寸处，他的短剑停滞在哪里，她的肌肤感受到了细微的森寒。而她的玉手以并成剑指，内力续在指尖之端，运在瞬息之间，若是心念一动，即可穿透他的胸膛。
　　“很好，到此为止。”北冥悟的声音又空荡荡的响起。
　　无远撤去轻功，落下地来，目光却始终不离那个血红色的身影。而来者转身，留下一个令他无限遐思的侧影。这个背影，竟也与要璃太像！
　　“北冥，你是用我来测试新人，还是用新人来测试我？”
　　直呼宗主其名！无远震惊，但更令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这大殿里的暗器闲置不用岂不可惜？这三万六千块黑砖，明明不止三千六百种杀人之法啊。”来者的声音略有些沉暗，但听起来也有另一种韵味。不是要璃的声音，无远竟暗暗松了一口气。无意识里略微握紧的拳头也不易察觉的松开了些许。
　　“铩华，你回宗如此之久，却不来拜见，可知罪？”
　　“铩”字号？！她竟是宗内顶尖高手！无远细细一想，也觉得可信，方才她的身手已经说明了一切。
　　铩华轻笑一声，玩弄起一缕青丝，“何罪之有？”随后声音冷了下来，“有事速速道出，我无闲陪你，若是无事了，不必相送。”她说着已然转身，无远只盯着她的脸看，可在昏暗的烛光内，一切都不真切，她的脸上的阴影摇摇曳曳，入目却还是那如血的红唇！
　　“申屠无远，以后你也以‘铩’字为号，名就你自己再拟一个字吧。铩华，你领他入宗，直至第一次任务结束。”他的左手又暗暗握紧，他终于得以入宗了，这一刻，他等了很久！久到他除了命之外，已舍弃一切！
　　“我就道怎给我这么个差使，原来是申屠家的人。”铩华盯着他，红唇翕合。
　　“莫。”他道。
　　“哪个莫？”北冥悟问道。
　　“好字。”铩华道，“铩莫，沙漠，杀手就应该如沙漠一般，没有如水的感情。且无论是哪个莫，都很配这个‘铩’字。沉默之默，无声息以取敌命，蓦然之蓦，杀人于迅即之中，冷漠之漠，不带感情的沙尘……不如就如沙漠，用冷漠之漠为最。”
　　“好！好名字！铩漠，从完成任务之日起，你将不再是申屠无远，而是你所期望的冥昊宗的铩漠！而你的任务，就是问剑派的青龙堂新任堂主，青玡。五个月之后，我要见到他的项上人头，不然，就拿你自己的命来换吧！”
　　青玡！哥哥的独子！他的侄子……难道北冥悟已经在怀疑他了？不，不会的，如果真是那样，他会立刻下杀手的，他是宁愿错杀一人也不会让隐患留在自己身边存在！
　　他的耳朵下意识的往后抽了一下，铩华清淡的目光掠过那里，凝固在他几乎毫无变化的神色上。余光中，他的左手也是略微抽动了一下。
　　“我会向宗主展现我之忠诚。”他的声音在大殿里低沉的响起，不带任何感情。
　　这时铩华却道：“青龙堂即将继任的堂主？我不记得《录鬼簿》上有青玡之名。”
　　“他在我的名单上，我的。”北冥悟的声音上扬，似乎是在冷笑。
　　“若是他未完成任务，我是否也要受罚？”
　　“这是当然。”
　　“那你在说甚么笑话？！”
　　“那你是何意？”北冥悟不知为何，竟对铩华的冒犯不闻不问。
　　“五个月你就想他完成这种天府级别的任务？你明知道他未接受过最基本的视听训练，还安排这么个麻烦的差使给我？别怪我抗命不遵！”
　　“那你意如何？”
　　铩华沉默，稍后道：“五个月之约不变，先拿一个人间级别的任务练手。”
　　“目标？”
　　“放心好，自然不会坏了你的事。”铩华绕起散落在自己肩上的发丝，连转身都没有，就向无远命令道：“你去大殿外等着，我随后就来。”
　　无远望向北冥悟，见他竟对这种僭越没有什么反应，也不应铩华一声，转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