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梦》筱虞儿

14、春潮带雨晚来急

　　出了落红轩，方彻之随意在街边的一个小茶坊坐了，竟破例要了一碗浓茶，因为实在头疼得很。他无奈地摇摇头，想：“看来青凝酒的确厉害的紧，以我的酒力竟会醉成这样。”
　　这时候茶坊里走进两个刚从活上下来的汉子，露着膀子，汗流浃背，和着汗泥的长杉随意地搭在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这不是祸从天降又是什么了？好端端的，就这么给一场大火烧地干干净净，连一根梁都没剩下……”“说的也是，从昨个儿夜里烧到今天天麻麻亮才算停住的，也不知添了多少人命？一转眼就连个落脚的安身地都没有了！也就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唉！遇上这种事……”茶博士抽下肩头的毛巾搽了搽桌子：“两位客官，喝茶？您俩说的这是哪的事呢？”
　　“你还不知道？城北的陆氏绸缎庄昨晚整个儿的被火给吞了！烧得只剩灰渣子了！你是没看到……”那大汉喝了口茶正要绘声绘色地开说，只听旁边座上——“啪”的一声——茶杯子掉在地上，碎了。
　　方彻之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陆氏绸缎庄被烧了？”这个消息对方彻之而言就如同一个晴天霹雳，打得他回不过神来。是的，陆氏绸缎庄被烧了。因为那个女子背叛了他，那个如空谷幽兰的女子，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那个他刚刚还在回味的女子，那个他一心一意想要信任的女子，背叛了他！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性，毕竟，这个女子太不一般了。但是，每当听到那空灵飘逸的琴音，看到那恬静温碗的笑颜，他的直觉就告诉他，这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如若自己以真心相交，她一定会真诚以待。可是……她背叛了他！
　　“哈！哈！哈哈哈……”他仰天长笑，笑出眼泪。而后又沉默不语，要了一大瓶的劣酒，扔了一整锭的银子，就这么状若疯癫地摇晃着在众人的视线中走远了。“客官，找您的钱……”掌柜的声音越喊越沉，自己都被这个突然发疯了的客人吓了一跳，“您的钱真的不要了么？”

　　回溯前夜。风清夜，疏帘铺淡月。
　　“今天特意为你留的可是难得的好酒，青凝酒。”
　　“不论是不是好酒都很难得，你会备酒就很难得了……”方彻之深深地吸了口酒香，道，“淑雅清淡，悠远撩人，是好酒。不过不像是会醉人的酒，顶多微醺罢了。”
　　惜夕听罢，露出些孩子气的不服气神色来，道：“哦，是吗？那就试试看吧……”
　　红袖添酒，春香满室。难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吗？方彻之，迷迷糊糊地想着，竟真的眼前朦胧，醉了，睡了。

　　陆罕将自己隐到浓浓的黑夜中，屏着气息，静静地等待，等待他的猎物。陆罕右手紧紧地握着短剑，左手一遍遍探到怀里去确认沾了毒的飞刀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杀戮的到来。他不敢弄出响动，尽管夜深后的落红轩背后的小巷里只有虫鸣在空洞地回荡。这次的任务，实在是太重要了，以至他太紧张，就像紧绷的弓弦。
　　出来了！那个陆罕一直在等的人！布衣落拓风流，折扇轻挥，还提着个酒瓶，脚步亦有些轻飘，是他没错！方彻之！
　　陆罕的速度很快，完全不给猎物留下一点反抗的时间和余地。几个点地，脚不染尘，剑已到喉。在这个瞬间，陆罕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是自信的笑，是的，他杀人从来便是又快又狠，那些冤魂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哩……
　　而几乎在同时，“方彻之”突然转过头来，一张嘴，“噗……”一股酒水扑面而来，酒气醉人，而且，有毒！这毒来得极快极烈，只一瞬间陆罕便觉得失去了力道和方向，剑走偏了，他还未来得及去摸怀里的飞刀就整个人坠到了地上，连疼痛都没有尝到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远处的破旧小楼上，窗开着，没有点灯。姬翾朝楼下看了一眼，对息芸说道：“小路子的差使向来办的好，恩，毒也使得很看的过。”当然迷倒方彻之的毒也是他用的，另外姬翾按下没说的是，当日把云兮从浣衣房救出来也是小路子的功劳。
　　姬翾动用了大量的人力从卷宗里查那个杀手是什么人，只一个时辰多就有了结果，是陆家庄的少当家陆罕。
　　“眼下，动作一定要快了！派出来的杀手这许久都没有回去交差，很快便会起疑心的。”息芸手里摆弄着一本发黄的陈旧卷宗。
　　“是这个话。” 然后姬翾转头对关如歌吩咐到，“你去安排吧！火烧陆家庄！”

　　“起火了！起火了！快救火……”一时间陆家上下乱作了一团。
　　陆家的当家陆初棠本来就一夜坐立难安，一直在书房里度来度去心绪不宁，此时又听西厢处着火了，更是烦乱已极。“嚷什么嚷？还不快救火，倒有力气在这边瞎嚷！”他走出房去，骂了下人几句，抬头一看——火势竟已是极大，来的似乎非同寻常，看得出是从几个地方同时燃起，此时已是烈焰熊熊，火龙飞舞。陆初棠不是个笨蛋，心下来来回回转了无数的念头，搜索着可行之计。告诉姬爵爷，告诉姬爵爷……虽然他嘴里这么喃喃地念叨，脚却哆哆嗦嗦的，知道现在的情况急得刻不容缓。
　　忽然，他一转身，跌跌撞撞地一个人跑的不见了踪影。不顾一切地，他冲到了，后院的密室。手已经颤抖地握不住钥匙，冷汗浸湿衣衫，又被从背后一点一点侵过来的热浪烘干。门终于开了，陆初棠抱起一个木箱就往外跑。火舌，已经舔到了门口。
　　陆初棠不知道庄子的外面有一大群人在等他，这大概，不，一定是他这一辈子最隆重的迎接仪式，当然，是为了他手中的帐本！黑影忽然在夜幕中出现，聚在一起。有火把亮了起来，陆初棠看见，睿王也在。长身负手，只一眼，那眸子中的的霸气便震得陆初棠跪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不出半个字来。
　　睿王抱起那个木箱，心里叹道：“拿到帐本了……”

　　方彻之大口大口地灌着酒。他从来就是这般的真性情，说恨便是恨了，说爱便是爱了，只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次是陷得这么的深！酒是好东西呀！真是好东西！尽管他已头疼欲裂。但是此时只有酒才能浇愁，才能掩盖他受伤的骄傲，才能再让他狷狂一把！
　　为什么呢？这把牌，说实话，是他赢了。而且赢得很漂亮。但是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一切似的。“啪！”方彻之把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自言道：“哪里有好酒？为什么怎么喝都不醉呢？都不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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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恩，恩，第一个人沦陷了，会尽快让男主沦陷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