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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晴天霹雳 ...

  •   一家子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正月十二一大早,长宁开院门准备去河边挑水,却看见妹夫何富贵穿着裹着厚袄子搓着手眼巴巴的瞅着院子。
      瞅见他出来,何富贵喜笑颜开,利索的接过扁担,憨厚的笑一笑:“大哥,您歇着,我去帮你挑水。”
      长宁愣了一下,还没推拒,何富贵已经直奔码头了。
      连担了三担水,水缸满了,长宁冷眼瞧得何富贵心里发虚。
      他小心翼翼的问:“大哥,长兰还好不?她急性子,我怕她气坏了身子......”
      “你们家干的好事!”长宁搡了何富贵一个趔趄,“现在知道担心长兰了?”
      何富贵苦着脸,叹着气:“大哥,这胳膊抗不过大腿,我们家我也做不得半点主。你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拿不出钱来操办,你说是不?”
      长宁瞧他那没出息样儿,心里就烦。然而两家都是知道根底的,何老彪的性子,他也熟悉的很,但凡有法子,昨个自家一家子也不会束手无策。
      “大哥,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请咱舅舅出个面?我爹他总不能不给舅舅们脸面啊。”何富贵看有点说动了长宁,又进一步说话,“你也知道,我爹就是为了那嫁妆气不顺。他把钱财看得重,我家木工活儿也是舅舅们给的。他谁的面子都不给,冲着钱,他也不能不给舅舅们面子。”
      长宁豁然开朗,是啊,这事还真得五舅舅出头。
      五舅舅王五湖是老王庄目下头一号人物。
      老王家上一辈有老弟兄四个,活了三个,俩嫡出一个庶出。王老太爷是嫡长子,王二太爷是嫡次子,还有个王四太爷,是庶子。
      王二太爷年轻时跑海路,遇上海匪,连着家奴死了二十好几口,幸好老婆和儿子搁老家里,才留了条根。就是这辈儿的王二爷王二洋。
      王四太爷倒是个长命的,目下还健在,膝下八女二子,这大儿子王三爷王三河也是个不出众的,但有一样比他爹强,他生了五个儿子站住了四个,还生了四个丫头。而小儿子王六爷王六溪家人丁就单薄的多,膝下就一个病秧子儿子王拴子,目下才十三。
      说回王老太爷,他膝下三个儿子。说来王老太太成亲三年有余才开怀,生了张王氏,之后隔了俩年头,生了王大爷王大江。然后王老太太就一个劲生了俩丫头,王老太爷不满意了,聘了个良妾回来,这良妾刘氏也是个能生的,一口气生了王四爷王四海和和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
      偏偏这王大爷王大江,是个懦弱无能的,王老太爷失望的很,便把心思转到了王四爷王四海身上,苦心想栽培这个儿子。
      王老太太当时两眼一抹黑,眼瞧着自己这一辈子要生生被个妾压一头了,眼瞅着三十六了,却老天开了眼,怀了孕。
      这就是后来的王五爷王五湖。王五湖出生后没满周岁,王老太爷得急症死了。
      王四海没能等到他爹把他培养成继承人,就跟他娘一起,被王老太太拾掇进了个小院子。
      哪怕王大江懦弱,王五湖还是个奶娃子,王老太太依仗两个还不中用的嫡子,重新掌控了王家。
      所以王五湖是王老太太眼里的福星。王五湖拯救了王老太太的命运。王五湖和张王氏感情最好,张王氏长他近十四岁,因为王五湖是张王氏带到了四岁直到她出门子。
      王五湖待长宁也亲厚。因着他们一起读书进学的缘故。这个小他七岁的外甥,比他聪明的多。十五岁的王五湖还背不全诗经,八岁的长宁已经开始读大学。这个小外甥没少帮他抄作业打掩护。
      直到他十六岁被王老太太撵到府城跟本家学做生意,一去,就是八年多。
      如今他回到老王村,掌着老王家三年了。老王家的庶务,都在王五湖嘴里。何老彪的来钱路子,还不是王五湖一句话的事情。
      能请动王五湖,事半功倍。
      长宁和何富贵这一合计,就一刻也坐不住了,两人着急忙慌的往老王家大宅子赶。
      等到了人家门口,才发现来早了,这会,天才麻麻亮,人还没起呢。
      又寻思这空手不好看,何富贵抄了近路,回家拿了两盒子新年收的点心。
      到了辰时三刻,小厮开了侧门,表兄弟上前请他通禀了,顶着小厮诧异的目光进了王五湖的院子。
      王五湖性子爆碳一般,一听说二姐夫这么甩脸子给大姐夫一家子,也怒从心头起。
      带着俩外甥草草用了两口早饭,就甩袖子火急火燎的直奔老张家。
      一进门,正正看到外甥女长兰一边生炭炉子一边抹眼泪。
      再一问,张秦氏和张王氏都病在床上呢。
      王五湖的怒火蹭蹭蹭往上窜。
      何老彪得了王五湖身边长随的口信,说王五湖正在老张家等他,他咯噔了一下,心道,坏了,这是托大劈着腿了。
      一路急赶到老张家,还没来得及歇口气,王五湖就慢条斯理发话了:“二姐夫,你这事办的可不地道。长兰是你家主动求娶的,这媒人可是你求的我四婶,我娘为了玉成你两家,可还贴补了私房。怎么,二姐夫这是要连着咱们几家的老脸,一起撕掳了去?”
      何老彪还是有点怵这个小舅子的,无他,王五湖掌着老王家的庶务,他还倚着人家门楣过日子。
      “五弟误会了。要说大姐夫请五弟来说和,怎么着我也得给五弟面子。然而咱们亲归亲,规矩是规矩。这走遍天下,讲的可不就是一个理字?”何富贵掸了掸长兰怯生生搬过来的条凳,慢条斯理的坐下,长玉又倒了一杯茶水上来,他又慢慢的啜了一口,“五弟,长兰是我老何家人,您说说,这出嫁女,行的是娘家的规矩,还是夫家的规矩?”
      他又冷笑一声:“富贵,你跟你五舅舅絮叨絮叨,我们老何家有没有瞧招(出嫁女第二天娘家亲眷上门看新媳妇过的好不好顺便吃酒席)和交生日的规矩,你大伯二伯家嫁女,是不是去瞧招过?去交过生日?你姐出门子,是不是去瞧招过,交过生日?”
      何富贵嗫嚅了两下,这个真没有。
      他有点不敢看长兰失望的脸。
      “五弟,这娶媳妇进门子,我老何家吃了老张家的闷亏,也就算了,过去的事,咱不计较。但是这交生日,得依着我老何家的规矩来。以后,长兰和长兰的娃,一应的红白事,都咱老何家说了算。我老何家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何富贵态度强硬起来,“真要从头算起来,还不知道谁家打谁家的脸,谁欺负谁呢!”
      何富贵的话,硬邦邦的砸在老张家一众人脸上,羞臊的老张家上下抬不起头来。
      王五湖冷峭着脸,怒声到:“二姐夫这是要算旧账,不给我面子?”
      何富贵嘴里说,哪能哪能啊,但是,却摆明了寸步不让。
      “五弟,我们老何家几斤几两,五弟是知道的。可经不起一再的折腾破费。”何富贵假假的笑,“老张家得娘的眼,娘心疼他们,愿意贴补,咱也只能眼馋,没办法。但是我们老何家穷家薄业的,没得为了讨好老张家,就拼家业给长兰脸上贴金不是?我这也是为富贵和长兰好,省一文两文,将来也是他们的,我去举债给他们操办挥霍,将来也是他们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五湖也冷笑:“娘贴补长兰一点私房做嫁妆,总归是落进了二姐夫家的口袋里,,二姐夫还抱怨老张家沾了便宜,记恨了这么久。二姐夫贵人多忘事,怕是忘记了娘当初是怎么补贴二姐,也忘了二姐夫在我家的差使,挂了老王家多少的油水吧?”
      “既然二姐夫这么高风亮节,看不惯老太太偏疼儿孙,我也就替老太太做个主,以后,二姐夫家也别登门子寻差使了,我王五湖,从此后几个姐姐一碗水端平。”
      王五湖甩袖子走人。
      何老彪愣了一下,见王五湖眼看着要出院子了,急了,一叠声的喊:“哎哟五弟,可别发火啊。咱们坐下好商量嘛。”
      然而王五湖理都没理他,大刀阔步的走了。
      何老彪知道,王五湖是真气了。
      何富贵也没想到五舅发这么大的火。这可是断了他家的营生啊。
      “姐夫,您看,这要怎么办?”何老彪搓了搓手,舔着脸问张四九。
      张四九没理他。
      要说,何老彪一方面是想给老张家添堵,另一方面,这人小气劲渗进了骨子里。老何家老家是没有瞧招和交生日的说法的,他就是操办了,老何家其他几房,也多半是来人不来礼,到时他还不是吃亏大发了?
      而且还得请老王家几房表亲,还得请庄子里说得过去的几个人物,还得请左近交好的人来陪长宁弟兄几个。
      这么一算,四五桌酒挡不住。
      而且,老张家连嫁妆都克扣,指定拿不出多丰厚的礼来(他冤枉老张家了。老张家收了秋粮后,已经给长兰准备了厚礼。而且春丫三朝酒,也收了点拿得出手的礼来,都是要贴补给长兰的。)
      一想到银子哗啦啦的流出去都听不到一个响儿,何老彪就气不顺。
      促使他下定决心得罪老张家,其实还有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他斜着眼睛看着张四九:“姐夫你别以为五弟帮你撑腰,我就得跟你低一头。我老何家待长兰,那已经是够可以了。总比你好女婿朱大鹏强多了。”
      “大鹏?大鹏怎么了?”张四九傻了,这长兰的事,咋扯到朱大鹏身上了?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跟你家做了亲。本以为大鹏出息,能沾沾光,结果,你家长云是个没出息没福分的,愣是拢不住女婿。”何富贵换了副幸灾乐祸的嘴脸,“亏得你们还能乐呵呵过日子!我二女儿婆家闺女,可是由长云的婆婆,聘给了朱大鹏做平妻。”
      恍似一道惊雷,老张家一家子被雷劈的晕头转向,外焦里嫩。
      “二姨夫你瞎咧咧啥?”长宁啪嗒踢开了凳子,虎着一双眼,逼视着自己的亲姨夫,”我大姐夫好好的在运城呆着做生意,可没这花花肠子。”
      “我可没瞎咧咧。这三媒六聘的,长辈出面就好了。朱大鹏还能反腔不给他爹娘脸?再说,男人有几个不偷腥的?这娇滴滴大美人送上门,能不要?我是看在亲戚的面上,可怜你们,才知会你们一声,这好日子都订好了,正月十六的好日子,正月二十,朱大鹏的弟弟带着新妇去运城。从此后,你家长云在老宅子伺候公婆,新妇伺候朱大鹏。”
      何富贵冷冷的笑着:“我瞧着朱大鹏跟你们也不亲近。这逢年过年的,也不咋走动。现在新妇是我女儿小姑子,我还是巴结她家来的快点。”
      他市侩的嘴脸,让老张家的人目瞪口呆。
      这还是亲姨夫呢。
      何富贵愣了愣,小声问:“爹,那长兰怎么办?”
      何老彪冷冷的说:“她愿意呆娘家,就呆着呗。要不是看她肚子里有我的长孙,我早让你休了她!”
      何富贵被他爹的凉薄怔住了。
      他一直知道他爹刻薄,但是不知道他爹如此不要脸,如此下作。
      他羞臊的满脸通红,嘶声怒吼:“爹,你能要点脸不?”
      这是何富贵生平第一次跟他爹呛声。
      何老彪恼羞成怒,抄起条凳砸过去。条凳正正砸在何富贵身上,何富贵一个趔趄,然而,他的脸上,不是疼痛,而是近乎麻木的绝望。
      他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爹了,他的媳妇和肚子里的孩子,咋办?
      长兰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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