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心田》秋声阵阵

3、第二章

　　第二章
　　清晨，雾霭渐散，郑府侧门打开，一辆牛车缓缓驶出，走出刚睡醒的京城，向着城郊而去。
　　阿奴怕冷，将棉衣过得紧紧，靠在车壁上，打着瞌睡。赶车的车把式是个话篓子，几次按捺不住要倒腾一下肚子里的玩意儿，见阿奴睡得那么稥，也就按下满腔心事，放轻手脚，一心一意赶车。
　　远处，金乌初升，刺穿黎明前的雾霭，阵阵暖意打在身上，让牛走得更顺溜，车把式舒服地眯起了眼，阿奴睡得更香了。

　　东山专为皇家和皇公大臣府上准备花草树木的“东林”中，郑念轩勒住马，从后头的一辆华丽马车中扶出一位宫装少女，少女明眸皓齿，是个动感十足的美人，提溜起裙子便拉着郑念轩要跑，嚷着：“轩哥哥，我们快点呀，早点给皇祖母挑上最好看花作寿诞贡品,再给安姐姐送桃花……”
　　郑念轩讶异之余又觉得好笑，忍不住问：“为什么要送安和公主桃花？”安和公主是当今圣上的长公主，从小备受宠爱，大方娴静，进退有度。郑念轩是敬重这位长公主的，太后也似乎乐见他二人走得近些，这也是那位的意思么……自那件事后，郑念轩发现自己是习惯对任何事都想深一些，不过这又有什么坏处呢？尚公主啊……郑念轩眯起了眼睛。
　　宫装少女是今上幼女静宇公主，可惜这位公主的性子跟名字那是风马牛不相及，太后觉得无比头疼，也由得她去了。静公主眼珠子一转，古灵精怪地说：“书上都说要赠心上人桃花的，美人配桃花，嘿嘿……”郑念轩也有点头疼，又不知如何解释，“谁说我喜欢……”郑念轩向来老成持重，在颇有几分疼爱的敬宇面前才露出几分真性情，表露几分真心，他对安和只有敬重之心没有爱慕之情，“喜欢”二字冲口而出，心里只有童年时，那无忧无虑时偶遇的一个身影。人的
　　记忆有时便是那么奇怪的东西，一些仿佛从来没有在意过或者说刻意遗忘的人和事，总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如海潮般涌起，把你淹没。
　　郑念轩听着身旁少女叽叽喳喳的欢快语调，心思早已飞到很远很远的记忆深处去了，可那个身影是谁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阿奴终于睡醒了，揉揉还有点酸涩的眼睛，满足地伸了个大懒腰。阿奴的娘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说过“阿奴是个很好满足的人，大多数的东西呀都不放在眼里，跟他爹爹的性子像个八九分”也因为想要的不多，所以对想要的人反而抓的死紧，可抓得再紧又怎样，该走的，他留不住；臆想了很久的，他没资格去抓了，没资格了，就好好过着现在的日子呗，再怎么着日子还是得过下去。“还有我的花呢”，阿奴想，“还有我的花陪着我，不管什么时候都陪着我。”
　　车把式终于找到一个听众，还是一个一直笑眯眯地听着，懂得在恰当时候给点反应的好听众，不禁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直至林场侧门——大门人来人往不是阿奴喜欢的的去处。“到嘞！”稳稳地停下车，车把式卖一手漂亮活，阿奴也适时地略表敬佩之情，车把式得意地走开，先去附近的小镇沽两杯酒，午饭后再来接阿奴，天黑前要进城。
　　阿奴下了车，客气地让守林人查看了郑府的腰牌，一放行便钻进茫茫林海中。呼吸一口久违的深林的气息，阿奴细数有多少年没到这林场。儿时，父母虽都是好静的人但也常带阿奴到野外玩耍，京城在一片平原上，鲜少起伏，东林便是极珍贵的一处，京城的达官贵人都乐得往这里跑。阿奴的娘亲出身书香门第，父亲也是不俗之人，阿奴幼时体虚，没怎么上过学堂，所学多是由父母亲自传授。幸好阿奴也不嫌孤单，跟着父母寓学于乐。“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阿奴不能行万里路，却也老老实实地读好书，不时和父母到城郊游玩，再远的地方也去不了了。细细算来，自父母去世以来四五年，阿奴竟也再未踏足“东林”。
　　阿奴眼见的“东林”已发生不少变化，但身体本能地带着自己在林中穿梭，仿佛走进了前世的梦境，一草一木俱是梦中风景。阿奴痴了，只知按着本能走下去，忘了今天来的目的，忘了一切一切，只知道一个念头：“走下去，走到尽头，走到身死名灭！”阿奴在林中自由地穿梭，仿佛鱼入海洋，自由自在的遨游，三年来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毫无保留的笑意。

　　郑念轩公务繁忙，本打算让护林人去取出所需贡品，好早早交差回衙门办公。谁知天不遂人愿，身边这骄纵的小丫头硬拉着他要进林场自己挑，实在是麻烦，可天之骄女不容忤逆，即使这天之骄女才刚刚十二岁，胡搅蛮缠地也让二十有余的郑家少将军俯首帖耳，乖乖地随她进了林场，还不能有丝毫不乐意的表现，不然，这位娇娇女还真够他喝一壶的。
　　静宇稚气未脱，到了林中就和普通爱玩爱闹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撒疯了胡跑，郑念轩觉得今天头特别疼，又不能给这小姑娘套个缰绳，只得僵着脸，跟在小丫头后头，不让她受伤便功德圆满了。
　　虽是早春，越往深处走，林中越翻涌着一股寒气。林木葱郁，里面看林人都甚少踏足，郑念轩直觉不能再往里走，生平从未有过的强烈直觉告诉自己前方有改变一切的事物，直觉应退后，可又被一股力量扼住了咽喉，让他不能喊停，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接受改变，接受宿命。
　　郑念轩走了半天，一晃神，跟前蹦蹦跳跳的身影不见了，敬宇恼他敷衍的态度，一矮身，躲在道旁灌木丛中，打算急他一会再出来。郑念轩没看到她的小动作，心里不禁有点发急，喊了几句，拨开眼前碍眼的草丛，不觉轻呼——

　　阿奴似乎走了许久，走进林木深处，合抱之木犹在，他熟门熟路地走向那童年记忆中美妙之所，在早春的寒气中走得汗流浃背，走得异常艰辛。终于，他知道，他到了，虽然眼睛被汗水模糊，休养了许久的身体叫嚣着疲惫。阿奴抬起头，眼前是一个小小的秋千，是不擅长木工的父亲给自己亲手做的秋千。阿奴恍惚，坐上秋千，腿一蹬，身子轻飘飘地飞起，阿奴傻傻地咧嘴笑了，脸上湿了一片。
　　正荡秋千荡得入神，听见一声轻呼，心里一紧，手上一松，看见一个身影在几步外——

作者有话说

　　改了好多遍的，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