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血曳

4、心理医生

　　（四）
　　手指的敲击声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抱歉，我走神了。”冲对面的年轻医生微微颔首，而我们却都知，这句抱歉中并无丝毫歉意。他是母亲特意为我请来的一位心理医生，然而，“治疗”毕竟要建立在互信的基础上，而不是我这种对所谓的“治疗”充满着抵制的前提。
　　他挑挑眉，之前的一番话显然并未让我放下心防。如果一个人一直是冷静的、并且心足够强大的话，那么任何心理暗示都是无效的。
　　“听说你梦见了自己的葬礼？”终于切入正题了么？我冷笑一下，稍稍前倾的身体重新坐正，“我已经告诉过无数个人同一个答案，我认为你应该早就明白了才对。或者，你这个不敬业的医生根本就不了解‘病人’的情况？”我讨厌一次又一次地申明，如果根本就没有信任，那么申明只会被当成“狡辩”，在这个世界上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倒是没有恼，而是走出了房间向在外焦急地等待着结果的母亲说，“情况有些严重，需要住院观察一下……”
　　住个头！我立刻跳起来冲出去，不，我不要被关在这种地方！一把抓住母亲的胳臂，“这人纯粹就是个骗子，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小璃！你生病了！好好治病，好吗？”她冷静地拿开我的手再冷静地对我近乎是残忍地询问着年轻的医生，“宋医生，这难道是一种被害妄想症？”
　　“通俗点说是，但是还是有治愈的希望的，只需要病人自己配合……”宋医生扶了一下金丝眼镜，慢条斯理地打开桌上的病历，然后用钢笔慢慢写下记录。让我诧异的是，在这个电子时代，这位年轻的“骗子”先生依旧采用着古老的方式。似是感觉到我的视线，他抬起头微微一笑，随即重新低下头。我看着病历的那一页在他的手下被填满，心也缓缓凉下去。讽刺地勾起唇角，刚刚康复的我就这样再一次住进了医院，只不过是精神疗养院。
　　我想起之前曾有司机为了掩饰自己不小心放掉精神病人的过错将正常人骗入医院冒充病人的新闻，那时看了还乐不可支，怀着一种看笑话的心情去看待这件事，可是现在，我却被母亲亲手送了进来，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出这里。
　　“如果你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就请你配合我找出你是正常人的证据来。”宋医生微笑着站在我的身边。我穿着病号服，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越发衬得他的高大英武，我的矮小萎靡。
　　“证据？”我有些好笑，“你要我去居委会给你开个证明吗？”慢慢收起脸上的所有表情，“我说了那不是梦！”
　　他的微笑没有因为我的尖锐指责失掉半分，“从医学的定义来看你这是一种妄想症。”见我又想发怒，他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我相信这件事另有隐情。鉴于现在只有我还信任你这一点，你是不是应该完整地告诉我事情的始末？”
　　我抬头使劲地盯着他的眼睛，一个人的眼睛最能反映出他的内心，所以我想看看他是不是在欺骗我。但是他的眼眸如此幽深，仿佛是一个具有巨大吸引力的黑洞，任何光都无法逃出来，而是一点点被拉回去，直到坠入无尽的深渊。
　　受到了什么的蛊惑，我点点头，直到反应过来才有些气急。我居然有一天会看一个男人看到呆！
　　“你现在可记得那辆车的车牌号或是外形什么的？”他问道。
　　“我只记得似乎是一辆黑色的奔驰，尾数不是6就是8……”我努力地回忆着，直到确认再也想不出什么为止。
　　“我有一个交管部门的朋友，明天我先去看看好了。”他说着，脱下白大褂，顺手看了一下表。“我也去！”我着急地向前一步，谁愿意在这种鬼地方呆着呢？
　　“非常抱歉，林小姐，你只能呆在这里，至少在确定你是个正常人之前。”他又冲我一点头，无视我愤恨的眼神，“如果我又回到了那个地方怎么办？”
　　他立刻严肃起来，拉开抽屉拿出一条丝带，并为我绑在手腕上，正好遮住了白色的纱布。看到我疑惑的样子，他解释着，“如果你看到手上没有丝带，就证明并不是身处真实世界里，所以一切都没有什么好怕的……”我将他的话默念几遍，奇迹般地安下心来。
　　一夜无梦，我既没有半夜惊醒，也没有再回到那个葬礼上。我知道，这其实源于宋医生那强烈的心理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