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为奴》凉遇

1、楔子

　　是夜，星光黯淡，月色凄然，匿在草丛中的小牲畜不时窜出，抖抖后腿，一下子跑出老远。很显然，他们受到了惊吓。
　　陆府的来思堂内烛火曳曳，照亮了满地的污血和一个在痛楚中已然晕厥的人。那人两鬓着霜，形容枯槁，本就瘦弱的身子早已是千疮百孔，再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他躺倒在地，奄奄一息。一个壮汉打来一桶水，正要浇醒这半死之人，以便极刑的实施。
　　“不要！”一个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声音颤栗着传来，打断了壮汉的动作。只见一个少年脸色惨白，他双眼湿润，睫毛轻颤，泪，似乎忍了很久。就在他双膝落地的那一刻，落下。落到汉白玉的地面，消失不见。
　　“求你，不要再折磨我父亲了。”紫檀雕璃软榻上斜倚着的正是陆府的少公子陆慕森。陆慕森睁开假寐的双眼，看着雕栏玉柱，似乎在和空气说话：“不孝至此。你逃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
　　少年死死地抿着薄唇，双手下意识地往灰蒙蒙的衣袖缩了缩。他感到冷，彻骨的冷，这种感觉自九岁起便时常而至。
　　陆慕森忽而长身一立，走到跪着的人身边，他缓缓下蹲，与少年平视：“陈水然，你还当自己是陈水然吗？早在七年前，你就只是一条狗，我们家的一条狗。记住了吗？”陈水然星眸半黯，木然地点了点头。看着那惶惶然似即将寂灭的眼神，陆慕森心中一阵刺痛。他伸出手想触摸那清俊的脸庞，伸到一半的手却突然转势，扼住对方的脖子：“你记住了吗？我要听你说。”
　　“我是，陆家的，狗。”“还有呢？”“世世为奴，永不叛逃。”陈水然看着陆慕森一字一句，声声泣血。而几乎在同时，他在心中宣誓出让他倾覆一生的誓言：我，陈水然，誓必要将你陆慕森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至死不休！
　　折腾了大半夜，陆慕森已了无睡意，他步至后花园内的窃泽亭，疲惫地坐着，往事排山倒海。想起初遇时的场景，他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往昔历历在目，而想到那一次就在这里他一吻芳泽，笑意顿失。取而代之的是那渐皱的剑眉。虽然凌厉英气，却透露着如斯寂寞与无限奈何。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人眼中的恨，深而透骨弥久不散。那个他称之为“奴”的人，陈水然。
　　“你不会知道。”你不会知道，你至于我，于一味最苦的中药，以最痛的方式带给我最大的舒缓。得不到你，也要留你在身边。这是我最卑微的希冀。在一起。
　　后半夜的月光晕碎了凝重的黑夜，乳白的光华笼罩着亭中的男子，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狠厉较色。此刻，他却像一个孩童一样孤独，无助。他的强大，让人忘了他也只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如何的叱咤风云，也会如何的幼稚。但是过了今夜，一切又步入正轨，就像花开花落一般悄然无声了然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