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莫〗辞》雕骨刻花

2、【2】

　　细雨未歇。
　　白日里的雨似乎下的还不够多，没完没了的继续著叫人心烦意燥。黑夜如约而至，这样的天气也不便於调查乱葬岗那透著惨澹的绿雾。
　　莫雨叹了口气，午餐和晚餐都没有吃让他觉得有些饿。虽说以前出个任务三五天的不吃饭也算得上是常事，可明明人就在客栈里，楼下那些带著香气的食物还能夹杂在空气里被传上来，让他真真的觉得自己是有些自虐的倾向，怀疑起自己到底是為何干坐在屋子里发呆。

　　起身，踱步至门前，手指在碰到门把的一瞬间又收了回来。
　　莫雨脸上露出一种颇為苦闷的神色，又转了回去重新坐下来，将倒扣著的杯子转正，倒入现下已然有些微凉的茶水。

　　也不知道穆玄英此刻是否在楼下用餐，怕是撞见他两人又要徒惹些尷尬。
　　莫雨的神色柔和下来，想著小时候一道流浪时毛毛饿了总喜欢拽著他的袖子小声的喊著小雨哥哥，却又什么都不说似的怕他為难。等他弄到些吃食给他递过肉包子，毛毛脸上欣喜的表情能叫他不吃东西都觉得心满意足。那是个怕饿的人，即便十年后他已经长成青年，莫雨仍当他是当年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幼小童子。
　　他想要的，他喜欢的，他都儘量满足他。而他讨厌的，会令他难堪的，莫雨都会想著法子的避免，就像他寧可现在饿著也不下楼，更不会喊小二将食物送进屋子里，让穆玄英觉得他只是不饿便也是了。

　　当然他也考虑过穆玄英是否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不过无论是否在意，他都会那麼做，该是他做的，一件都不会落下，不该他做的，怎麼著也没人能强迫他。

　　莫雨对著烛光怔忪了半天，脑子里还是转不过来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屋外的雨声混杂著楼下有些吵杂的人响，莫雨準备索性熄灯上床早作休息。

　　叩叩。
　　门响声。

　　莫雨扬了扬眉梢。

　　“莫…小雨哥哥。”

　　门口的人支吾了两下，最终那声莫大侠也没喊出口，踌躇了片刻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口裡那句小雨哥哥倒是极為顺溜的自唇边溢出。
　　明明早些时候还像是陌生人一般的对话，如今又变得亲热了起来，莫雨蹙了眉头也不知道穆玄英在想些什么，这一犹豫像是被外面的人误会了似的，又敲了门响语气里带点急促的意味。

　　“小雨哥哥，你倒是开门呀。”
　　“别生毛毛的气了。”

　　……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穆玄英委委屈屈的口气让莫雨心下一软，念头一闪而过身体就下意识的做出反应，从凳子上起来开门的动作一气呵成，倒像是他怕外面的人不高兴似的，也看不出到底是谁在哄谁。
　　穆玄英见人开了门嘿嘿一笑，目光在莫雨不高兴的表情上打著转，接著又越过人肩头看向屋子里，好看的眉一皱，原本温和的笑意都收了去。莫雨有些莫名，又不好直接问，隔了好半晌也就一句。

　　“不睡觉到处瞎溜达什么。”

　　说完莫雨和毛毛都是一愣。
　　莫雨是寻思著这话是不是和白日裡反差的太大管的过於宽泛，穆玄英则心下有些雀跃的发现莫雨并没有不理他。没有不理他就好，那就说明还有转机。
　　这时候穆玄英倒是感谢起平日裡没事就拎他去七星岩喝喝酒的月弄痕，说什么同心上人吵架之后就要厚著脸皮放下身段撒娇撒泼只要他心裡有你必定会败在这些伎俩之下。虽说这些话都是月弄痕喝酒喝糊涂的时候说的无心之语，隔日一般是打死都不承认自己说过的，但穆玄英自下午回房后就急的团团转，道歉也不是不道歉也不是，病急乱投医之下也顾不得月弄痕说的这话是真是假，是实情还是醉语，总之他知道他的小雨哥哥对他特别容易心软，索性装了付可怜兮兮的表情来博取同情。

　　没想到还颇為有效。
　　穆玄英心下有些欢喜，却也不便表达在脸面上，他转了转眼睛维持著刚刚那副委屈的口气，连同表情都软了下来。

　　“晚上没见莫雨哥出门吃饭，也没见喊人把饭菜送去房裡。虽说中午我们…但毛毛总不想看小雨饿著”穆玄英抓了抓头髮，露出一副歉然的表情，虽说话里多多少少有些撒娇的味道，但整个来说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十分明确的，劝人吃饭和为了白天的事情道歉“我…明明知道莫雨哥就算身在恶人谷，也不会真以作恶為念，可师傅语气一厉我就失了方寸…我…”

　　“傻毛毛……”

　　莫雨叹了口气。
　　他是并不想追究这件事，当然要说不在乎这件事也是不大可能的。
　　只是他遵循王遗风的教导，现下力量不够自然也就随得毛毛跟著谢渊，毛毛这麼真诚的跑来道歉还关心他是否吃了饭，就算原本有八分气也消了六分，何况他还比任何人都见不得毛毛消沉的表情。

　　十年前在苍山洱海，十年后在枫华谷紫源山。
　　莫雨早已没有那麼多的气去对著穆玄英生，那时候他还会赌气说上一句毛毛不当他是哥哥而是恶人谷的莫雨，如今十年沉淀下来早已失了最初那份锐意的针锋相对，人生没有太多的十年去耽搁，好不容易相见，他却也是并不想让毛毛难做。

　　只是不大不小如鯁在喉的刺一般，让他说话的口气显得不那麼好听。
　　既然毛毛都率先认了错，他也没必要紧抓著不放斤斤计较。他待他的好自不是用说的，无论因他的话难过过多少回，也都能因他的话而打从心底裡感受到名為暖意的东西。

　　这一生，都将会和名為穆玄英的人纠缠在一起。
　　可他甘之如飴。

　　“无论多久，无论什么情况，我都是你的莫雨哥哥，永远也不会改变。”

　　他不会说话，也不会矫情的说什么原谅不原谅。
　　他只是将他的想法坦诚的，毫无保留的告诉穆玄英。
　　无论他对他做了什么，好的事也好，坏的事也好，他都会当他是亲人，是兄弟，是最重要的。这是一辈子也都无法更改的事实。

　　“小雨…”

　　穆玄英单手搭上莫雨的手。
　　先前準备就寝的莫雨手上并没有戴著平日裡那双皮质的手套，温度偏低的掌心贴合著穆玄英颇高的体温，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裡被敷暖，他的眼看入他的脸，连心都被照亮了一般。

　　“同我一道去吃晚饭，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