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家 ...
-
老太太是在很多天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因为夏添受伤后一直在我这里住着。凭良心说真的不好意思让她一个人回去住,也不好把她安插在程洁和陈向中间,更不可能让她和不爱说话的周芸在一起。老太太说为什么你屋里一直有个女的在呢,我说是我朋友,然后老太太会很吃惊的说:“听声音好像不是上次那个,小宇啊,你都这么大了,大娘不是罗嗦,是为你好,劝你别再那么花心了,赶紧找个固定的吧。”说这个话的时候旁边很多街坊都在楼道外的小花园里散步,然后彼此讨论,还不时的对老太太的话小声赞许。我想我的名声是彻底被毁了。
每次下班回家后看到一个小姑娘坐在自己家里着实别扭,因为这么多年来,除了程洁的经常性造访,再也没有其他女人在这个地方留下过足迹,即使多事的老太太也未曾踏入过这个门。把包放下,从冰箱里取出果汁,正喝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声音:“回来了。”我会很惊讶的呆住以至于把刚下口的果汁喷出来,因为太不习惯下班后不是一个人的状况。夏添说你怎么了,我说没什么,然后思绪再回到正常状态。以后的日子就好很多了,因为习惯了。在家里的时候,最多的话题是吃什么,而不是公司里是什么情况。头一天问她喜欢吃什么的时候她挑了西红柿炒鸡蛋这个最简单的菜,然后她每一顿都说要吃这个菜,直到一个礼拜后我忍无可忍的强制不做这个菜才让我的味觉恢复正常。
当她的腰伤完全好的时候她仍然不愿走,她说“你家这么大一个人住不奢侈么,咱们国家的目标就是走向共产主义,我搬进来正好顺应了历史的大方向,而且还可以让很多流氓和色狼少了一条发财和劫色的道路。”我彻底被她惊人的胡说给折服了,然后我同意她搬进来,因为我这个家确实够大的,一个人住着120个平方的房子在这个充斥着房奴一族的社会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程洁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一天下班后遇上她,她说你们在一起住了,我一下子愣住了,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我说:“算是吧,她说搬我家住可以省很多钱。”我挠着头把这句话说完。程洁没多大反应,只是和平常一样和我走在一起,不过我浑身的不自在她是看在眼里的。
“没必要这样吧,咱们认识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为了那么一点小事情至于么,我们还是好朋友。”程洁很安慰的说。我笑嘻嘻的点头,心里无比的欢喜。这是王晓离开我以来我头一次有这么好的心情。程洁说你比前一阵爱笑多了,还是小时候那样的可爱。我说不能再用可爱这个词语来形容我了,那样会被认为是装嫩,是妖怪。程洁说那才不是呢,你本来就显小,根本看不出来有25,顶多也就20出头的样子,不是可爱是什么。
夏添比我提前回家了,因为说要去买些东西。当我回到家和她打完招呼后夏添重复了程洁的话:“你笑起来真可爱,跟个小孩一样。”虽然她夹杂着严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让人听着可笑,但是我还是没有笑出来,“难道我真那么显小?还很嫩?”夏添说你本来就显小,根本看不出来有25……在她想继续的时候我打断了,“是不是像20出头的呀。”夏添在忙着整理东西,猛一下回头说:“你怎么会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呢。”我说在半小时之前刚刚有人说过相同的话,夏添追问是谁。当我想说是程洁的时候我发现我把这件事引出来是个错误,因为我看到那条项链居然还在夏添的脖子上,这让我刚刚好起来的心情顿时又低落下去了。
“夏添,能不能把项链摘下来给我?”
“为什么呢,我觉得它配我正好。”
这样之后我就不会再追问了,我不能说是程洁送的,因为之前已经说了是妈妈送的,这样的颠来倒去我会担心我的形象在夏添心中大打折扣。然后从此之后就再也没能从夏添身上摘下来。
和夏添在一起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吃饭问题,口味偏差太大,南甜北咸的差异太过于悬殊了。我以为像夏添这么一个小姑娘应该喜欢吃比较甜的食物,但是我彻底的错了,就算在餐馆里没有体现出来或许是因为出于面子问题,但是到了家里她的这个特点算是暴露无遗。辣椒要挑最辣的,他恨不得从四川空运辣椒过来;她从来就讨厌馒头咸菜,可这些都是我吃了20几年的东西啊;毫无节制的喜欢吃海鲜,我真的不明白一个在海边长大的女孩儿为什么还没吃腻海鲜。在这样折腾了一阵之后我开始劝她上班去,一来可以打消她做饭的兴趣,二来,她确实该回去了。夏添回答说公司准的是一个月的假,没事的。我就很纳闷为什么一个小小的腰伤居然准了一个月的假。
我突然发现,我的生活又回到了有王晓的时候,家里也突然又多了份人气儿,整个人的心情就像快要来到的春暖花开的季节一样格外的爽朗起来。夏添虽然是个懵懂的小女孩儿,可是事事都学着做,还特勤快。我们每天重复着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的时光,感慨着这个城市逐渐燥热的夏天还有逐渐拥堵的道路。每天晚上夏添都精心的准备着晚餐,自从王晓离开后,我又开始连续的吃上了香喷喷的饭菜,她的手艺也更精进了,而且越来越会迎合我的口味,少油多盐,少放辣椒。
自从项链事件后,程洁便再也没有光顾我的家,在那次夏添闪到腰后也没再和我联系。我一向发懒,更不知道要对程洁说什么,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联系谁。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冷战吧。有一天夏添突然在吃饭的时候提起程洁,说那天晚上你去参加生日聚会的程洁好像一直没见呢。当时我正大口大口的嚼着,突然噎住了,喉咙打了个踉跄才把饭吞下去。夏添好像知道我对程洁有几分在意,而且看到我的脸色都快绿了于是开始胡扯其他的东西,说着夏天就要到了,什么时候出去玩一下。夏添永远是这么开朗的一个小女孩儿,就好像她不曾有过任何不好的回忆,每天就这么开开心心的过着。说实话,和这样的人天天呆在一起也确实是一种精神和物质双重享受,每天的时光都充满了欢笑。我好像有点沉溺于这种感觉了。准确的说,我不知道自己是沉溺于这种天天有人作伴的日子,还是仅仅沉溺在夏添开开心心的笑声中。
夏添说她从小衣食无忧,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画画、弹琴、唱歌,凡是她想做的她父母全力支持,以至于长到20岁她都没有经历过太多的风浪,甚至没有出过广州城。我开始真正知道,她所表现出来的快乐是发自心底的,不掺杂任何杂质,从她小孩子气的笑声中就可以知道。夏添把最后一口红茶喝掉,满脸小孩气地对着我继续说,她之所以来这么偏北的城市,只是想自己应该要独立的时候了,于是央求着父母来到了这里。我跟她说你难道不觉得突然来了这里有种自己挖了个大坑往里跳的感觉么,她还是一脸的笑意,说反正来都来了就什么也不怕了,我是来体验生活的又不是来舒坦日子过了,我想好了,即使在这里遍体鳞伤我也要过下去。
说完这话她的手机响了,然后我听到了鸟语似的对话,从夏添温暖的表情中我可以知道大概是心疼她的妈妈打来的电话。我听了一分钟发现我压根儿连半个字也听不懂就不再努力,朝她甩了甩辈子示意去拿东西喝。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么单调的过着,每天重复着相同的模式。我在想着人生着实没有太大的乐趣,不过是生老病死一个轮回,到头来终归于尘土。我是看到了新的策划案也有这番感想的,我看着看着心里真是一阵发麻,倒不是因为这个案子写得有多么差劲,而想每天看着同样的几千个汉子的不同排列组合总会让人有一种生厌的感觉。我本来想把案子往旁边一扔,然后自个儿躲懒算了,但是当我刚要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我看到总监朝我这边瞄了一眼,于是我便老老实实的收拾自己懒惰的心情,硬着头皮看下去。然后我看着总监坐下来看另外一份案子,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我估计该是哪个家伙要倒霉了。等我刚定下来想要好好静下心来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的时候,我听到总监说:“王晓这孩子真有两把刷子,写的东西不赖,真后悔她离开了。”
我听到“王晓”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整个凉下来了,准确的说是静下来了。王晓其实原来和我也是同事,在公司里开始也是眉来眼去,后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好上了,连我的同事们都很惊讶,因为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当然,当我重新恢复单身的时候同事们也很惊讶,因为事先也没有任何征兆。我记得那会儿王晓刚进来的时候只是个打杂的文员,有一次有客户来访恰巧没人应酬,便把她拉过来了,仔细想想那个时候真够悬的,这是不折不扣的偷梁换柱、滥竽充数,不过王晓天生就有几分文字的底子,虽然平时没正经写过什么案子,但是接触的时间一长,便也有一些底蕴,于是跟客户山里海里的讲了一个遍,客户还啧啧的说她的口才好,就这样,她被破格提用,就这样,黑乌鸦转身一变成了金凤凰。
我在仔细地回想着以前的点点滴滴,突然总监出现在我面前,把案子给我这儿一扔,说:“这是王晓写的,我觉得很不错,你抽时间学习一下。”然后我整个人一阵麻木。我不知道他是存心还是无心,让我故意去揭开以前的伤疤。现在换作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我都不知道此刻应该拿出什么反应来。虽然说我预想过很多重逢的局面,也想过很多有她的话题,但是真要是突然出现这样的局面,我倒不知道如何收拾。以前我总想,以后如果遇见她,大不了就安安静静地好,或者很绅士的问声好也可以,如果有人再提到她的名字或者她的事情,我大可以充耳不闻,继续自己的事情。但是突然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总是忘不了以前的点点滴滴,忘不了王晓在时对我的好,比如她会很安静地陪着我一整个晚上,即使我不作任何言语;比如我吃坏了肚子她可以一天到晚的陪着我,再万不得已不能陪着我的时候就写了一大段便签告诉我应该怎样怎样。自从老两口离婚后我便不再有这样的感觉,老爸是个粗线条的人,也不太会顾及我的过多感受。而平时程洁关心我,我也只当她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一个打小就熟悉的发小。王晓的那种关心,是恍如隔世般的降临。
这个时候周芸突然移步到我身边,把我桌上的案子抢走,对着总监便是规规矩矩地说要拿去看一下,以尽到一个新人学习的本分。总监自然不会推脱,因为周芸是她所谓的老同学介绍的。我知道周芸在帮我解围,因为她分明看到我的脸色很难看,而且,那天晚上她在老太太口中也知道了一些我的过去,在我的房间里还发现了带有“王晓”字眼的东西,凭她的想象力她肯定能知道现在这个王晓和我是什么关系。就这样,貌似尴尬的一幕就这么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