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言欢》非夕

2、贰

　　我十四岁那年，师父他刚好弱冠。
　　不过他似乎不记得自己的生辰，我便随意挑了一个比较好的天气，给他行了冠礼。
　　由于我们两个具是不大懂规矩，因而这冠礼也比较随意。一大早起来，我把师父拖起来强行给他束了发。在头顶挽了一个发髻子，再用一条带子绑起来，似个道士头。我拍拍师父的头道：“自此你便是成人了，要懂事。”
　　师父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看神情对这发型不大满意，却最终没说什么，只道：“别忘记提醒我，你明年及笄时，我要送你个发簪。”
　　我笑嘻嘻道：“不是最好的我才不要。”

　　那天师父下厨，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心情极好。

　　经过一年的研究观察，师父发觉女人也不过如此，开始渐渐恢复本性。
　　而我则体会了黔驴的悲哀。
　　不过尝过甜头的我怎肯将好不容易得到的福利拱手让回？于是和他展开了拉锯战。

　　缝制衣服我可以勉强同意，不过摘果子、劈柴烧饭这等粗活是一定要他做的。师父没有办法，被我养的嘴刁，不肯再随便吃些淡而无味的清粥素菜，只好依旧每日做饭。
　　我身体开始好了，逼师父教我武功。

　　“哪有师父不传授徒弟功夫的？你还配为人师嘛？”我很快在他的妥协中学会了颐指气使飞扬跋扈。

　　“师祖有训，我派武功传男不传女。”师父正挽着袖子坐在石阶上，用他的那柄“绝世宝剑”刮鱼鳞。

　　“心法你都教了，说不传也晚了！”我哼了一声。

　　“心法只是为了让你护住心脉，再者你资质太差，不是学武的材料。”师父从来也不怕打击我的自尊心。

　　我没有办法，开始用苦肉计。
　　“那，那谷外的那群小混蛋一直欺负人家！如果师父肯交徒儿一招半式，徒儿也不至于被那些人愚弄的那么惨……”我涕泪交加，却见师父无动于衷，只好又道，“再说，我打不过他们，也丢师父你的脸……”师父慢悠悠把鱼头剁下来，神态自在，开始漫不经心地哼小曲儿。我鼓起嘴，脑子里想起恶毒的话来，“他们很坏很坏的，都说、都说师父你长得不男不女……不是个男人！”
　　我抱着脑袋跳到安全的地方，才把最后一句话喊出口，接着一鼓作气逃之夭夭。
　　哼，不教我武功！坏透了！

　　晚上我正梦见跟娘说话，突然觉得一阵寒冰袭来，立时将我冻住，我浑身打颤呻吟着想要叫师父，突然想起今天才跟他吵了一架，才不要求他呢。于是尽量抱住自己，希望能够扛过去。
　　就在这时，一股十分舒适的暖流由背脊传来，沿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我忍不住向那热源靠过去，紧紧搂着师父的脖子，低低呻吟着：“师父……师父救我，徒儿好难受，徒儿不想再这么难受了……”

　　“没事的，别怕。”他打横将我抱起来，行至密室，坐入温泉水中。

　　温暖的泉水环抱着我，我的体内似乎出现了冷热两股势力，它们彼此较劲，折磨地我痛不欲生，我大喊出来，挣扎着想要跳出温泉。
　　“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想起这四年不断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恨不得能立时死去。

　　“不要动。”师父按住我，手掌贴在我后心的方向。他的手掌似乎有一种致命的吸力，开始这种吸力似乎要将我的心肝脾胃通通吸走，可很快的，我身上的寒流似乎被这种吸力疏导出来，慢慢地经由脉络涌出体外。

　　接着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我的体温似乎开始慢慢地回升，一点点的，我竟有了通体舒泰之感。
　　难道我真的好了吗？
　　我喜极而泣，甚至不敢相信，待到感受不到那股吸力，我猛的从温泉水中跳出来，冲师父大喊：“我好了嘛？师父，你救了我！”

　　温泉时时蒸腾着缭绕的云雾，我一把抱住师父，却被冰的缩回了手。
　　我一阵心惊，抬头仔细观察师父，发觉他眉睫居然挂着厚厚的白霜，嘴唇青紫。

　　我噗通一声坐回水中，瞬间明白这四年师父为我所做的打算，眼泪不知觉吧嗒吧嗒掉下来。

　　我出生在武林世家，想起这四年来师父教我的心法，无一不是以护心保脉为上，原来他早在四年前就想到救我的方法，那就是将寒毒引导至他的体内，只不过那时我身体单薄、内力不足，强行吸毒只会让我五脏俱毁，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用自毁的方式来救我！

　　“师父……”我蠕动着嘴唇，四年前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再次袭击了我，如果救我的代价是师父身死，我是断断不愿的……

　　渐渐地，师父的发顶也开始挂起白霜，那白霜飞速蔓延着，他的脸，他的脖颈，他半露的胸膛……师父宛若一座绝美的冰雕，盘腿端坐在温泉水中。
　　我呆呆地走过去，摸了摸师父冰凉的脸颊，就那么看着他。

　　“师父，你怎么这么傻？平时对我百般刁难，害得我以为你是个老不修，成天想尽办法气你，师父，你不要死，求求你了，我想天天给您做饭，天天为您捶背，您想偷看我洗澡也无所谓……呜呜……”

　　“真的？”只听耳边啪的一声脆响，我抬起头，发现师父笑眯眯看着我，他身边的温泉里漂浮着无数的小碎冰。
　　“你没死？！”我喜得狂掉眼泪，也忘记刚才说的话了。

　　“我无故为何要死？难道是为了救你？”师父一脸不屑，一副你脑子进水想太多的嘴脸。
　　我被他噎地哑口无言，索性一头扎进他怀里，无耻地用力抱他。
　　不管怎么样，他没有死，真的是太好了。

　　师父拍拍我：“徒儿你要说话算数，尤其最后那一条，万不能忘了……”

　　从那以后，师父的体温一直冰冰凉凉的。
　　他自己倒是十分开心，说是夏天再也不用避暑那么麻烦了。我却既感动又愧疚，待他比从前好了不止十倍，每天变着花样为他做好吃的，也不再故意气他，除了那些太过分猥琐的要求，其他的我都尽量顺从。

　　那日师父喝了我送他的那坛桃花酿，他喝得开心，我知道所谓祖训教条对他这种天生叛逆的家伙来讲都是狗屁，教不教我最重要看他心情，因此趁机再次央求他教我武功。
　　师父对我笑了又笑，拉过我的手，色眯眯地摸了摸，然后将我领到雾谷后山的一片树林中。
　　那天开始，他教我武艺。
　　有了四年的心法做基础，我学的很快，不到一个月，已经将第一重突破。

　　练成那天我跑到他面前邀功，师父正在午歇，天气尚热，他盖了一条厚厚的兽皮，脸朝下睡得十分没有形象。
　　我未像从前那般嘲笑他，心底却是涌上一阵酸楚。
　　虽然他说话很少却句句讨厌，极美的容貌仍旧掩饰不住内心的猥琐，但我知道，他是真心疼我的。

　　我本想叫醒他，却发现他在发抖，双唇紧绷、眉头紧锁，似乎忍得极为痛苦。难道是因为寒毒？
　　难怪自打我寒毒驱除后，师父从不肯让我进他房间，想必怕我见他被寒毒折磨而心生愧疚……我一阵心疼，顾不得多想脱了外衫，钻进兽皮被中抱紧他。师父浑身冷的似冰，我用力抱他，手掌在他心口处不断摩挲，自我安慰似的喃喃道：“师父，师父，你会没事，你会没事……”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师父猥琐又沙哑的声音：“爱徒，莫非你在吃为师的豆腐？”
　　我一愣，才发觉我们此刻姿势尴尬，我从后头环抱师父，一只手还十分色=情的摸着师父裸=露的前胸，而师父衣裳早在混乱中被我褪下肩膀，他香肩半露，头发凌乱……好似被我蹂躏过一般。

　　我赶紧撤了手，跳下床整理衣裳，边想师父的皮肤还真滑，边低头道：“师父……徒儿，徒儿突破了第一重，特来向师父报喜。”
　　师父依旧背对我躺着，若是平日，他断断不会放过这等愚弄揶揄我的好机会，此刻却只是淡淡点头道：“好，明日教你第二重。”

　　我担心不已，问道：“师父你怎么样了？是……身体不适吗？”

　　师父微微叹了口气，弄得我的心都要沉到底，他才苦恼道：“为了此等小事扰了为师清梦，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想当年为师突破第一重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哎，想我一世英名，竟要毁在……”

　　我捂住耳朵，怪叫着跑了出去。

　　过了几日，师父的懒病又犯了，他索性将一整本秘籍扔给我，要我自己去研习。
　　书上图文结合，但那文字却是弯弯曲曲不似汉文，我不解地跑去请教师父，他只回给我五个大字：“为师也不识。”
　　“那师父的师父也不识得吗？他是怎样教师父您的？”
　　师父惆怅地瞟了我一眼：“为师哪里像你这般愚笨？哪里需要旁人费心教导？”
　　我再问他，他便用“也许、大概、哎，时间久忘记了”之类的搪塞我，根本是不负责任。罢了，早习惯他这般了。

　　我照着图谱上的动作，结合着师父平日教授我的心法逐一练下去，发觉心法和招式根本完全吻合嘛。想必师父早就参透，他就是不肯明白的告诉我，真是个别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