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夫求上位》柳非音

60、黄泉有你

　　那一年的冬天，下了好几场雪。这温暖的南国本不该那么冷，却冻死了许多冬日里生长的植物。

　　有人说，那是大祭司和月神的怒气。他们死的凄惨，所以没有进入天堂，而是做了孤鬼，日夜在忘川河岸徘徊，还会躲在深夜的水里，拉下去一位位走夜路的人。

　　百姓都吓得要死，入夜便皆是闭门，不管月色多么诱人，就是没人会在街上游荡。

　　除了那个白衣女人。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将军死的那一年，她走遍了世间的路，都寻不到他的足迹。

　　忘川河、飘渺城，她去了一遍又一遍。

　　只是如今，她已然不知自己该去找什么了。心脏那里空空的，荡然无存。

　　她无数次期盼，会像人们说的那样。会有水鬼把她拽进水里，然后她可以看见一个人，风姿绝代，长发如歌。

　　她期待看清楚他的容颜，知晓他的名字。

　　找了这么久，她还是没有找到他。

　　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瑶非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存活？

　　那一年，她嗅遍了世间所有的花，只为寻到他的香气。

　　夏季的雨水总是缠缠绵绵，空气湿润。瑶非撑着把红色的油纸伞，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忽然，她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那女子穿着黑色的长袍，头发长得不可思议，她并未撑伞，却滴雨不沾。那些雨丝，在离她不到一寸的地方都化为了水汽消散。

　　她熟悉的侧脸，和她一模一样的容颜。

　　那只鬼侍。

　　瑶非跟着她，不多时便出了城。天色暗了下去，瑶非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路过一大片冒着绿色鬼火的林子，又是一番新的景象。

　　浑浊颜色的河水汩汩流过，这便是忘川通往地狱的源头，她们来到了地狱。

　　无数只虚幻的鬼影围着她们转，瑶非施法隐身，却在万千鬼火之上看到了他。

　　白衣如画，翩然似仙。

　　他坐在数以千计的骷髅头骨上，腿上有一尾琴，正是绿绮。

　　修长的指头随意拨了几下青翠的弦，飘渺如怨的音律便酸了人的眼睛。

　　曾经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却变成了子兮子兮，何以叛兮？

　　虞笑自怀里拿出一只红色的笛子递给他，“以后别弹琴了，听着让人难受。”

　　那人痴痴地接过，点头。

　　眼前的一幕，瑶非再也忍不住，解了隐身就飞上了那一堆的骨头上，泪水几欲夺眶而出，她说“小月儿....”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却又迅速黯淡下去，看着她呆呆地摇头“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瑶非惊诧，难以置信。

　　虞笑将瑶非的爪子从他身上拿下去，轻声道“你是谁？”

　　“用你管？你这只鬼侍，对阿倾做了什么？”瑶非怒眼瞪着她，两指一划，一道粉色的光芒自她指尖溢出，似剑花劈向她。

　　一条绿影闪过，‘嘭’地一声，那尾绿绮古琴在她手下化成了两半，而那只鬼却毫发无损，还被花倾月护在了怀里，他满怀敌意地瞅着她“你要做什么？”

　　“我！”瑶非气结，她千辛万苦找到他，他却不记得她。 。 。这是报应么。

　　花倾月狐疑地瞟了眼瑶非，抱着虞笑新给他买的笛子消失了，瑶非欲追，却被虞笑拦住了，她露出狡猾的笑“他忘记你是好事，你除了伤害还能给他什么？他现在很开心，你该明白自己怎么做了吧？”

　　死心，然后彻底消失。

　　虞笑白了她一眼，转身去追花倾月。他走得慢了，她很快便追上，上来便质问“你没忘了他？”

　　花倾月这才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衣裳，仔细去看其实那是近乎透明色的——他做了忘川岸的守岸人，这衣裳承载了他全部的记忆，等这衣裳变成虚无，再也无法触到的时候，他的记忆也就全都没了。

　　“自然会忘，只是记忆那么多——要如何忘清？”

　　----------------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花儿の--------最后的分割线----------------------------

　　瑶非也在黄泉住下了，还种了一大片彼岸花。

　　只是这里所有的花都是红艳如火，她的却是五颜六色——用强大幻术制造出来的景象，她已经如斯强大，这些在谁眼里看到的都会是真实的。

　　花倾月是守岸人，每时每刻指引亡魂之路。瑶非在这来来往往的魂魄里，从未见过神汐。

　　虞笑不敢赶她走，她是鬼——瑶非却是可以驱魔的幻术师。

　　看着花倾月的衣衫一天薄过一天，快要化为透明了，虞笑露出了得逞的笑意。瑶非仍旧不离不弃，每日对阿倾进行精神骚扰。

　　她做得最过的时候，便是抱着花倾月的大腿，高声呼：“阿倾，我有了你的孩子了，你再不认我，我就要给他找个新爹爹了...”

　　那时候花倾月真心想拆穿她：“师姐，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你确定这是我的孩子？”

　　可是，他忍下了，连同瑶非的各种花招：一哭二闹三上吊，绯闻，威逼利诱。他通通见招拆招，她说要死时，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指着奈何桥：“死后我便可以送你过奈何桥，你我也算相识一场，你就不必沦为畜道了。”

　　他答应过那只鬼，会跟她留在这漫漫黄泉里。所以也决定忘了瑶非，放下一切。他累了，真的爱不起了。

　　无爱一身轻。

　　以外是他水草一样缠着她，她还弃之如敝屣。可如今换她追他了，瑶非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之虞笑的言语打击，花倾月的冷漠，她几乎心灰意冷。

　　他是真的不愿意认她。

　　她伤他太深了。

　　时间又过了许久，瑶非的情绪也似乎平静，不再胡闹。这日，她在三生石上刻下了两个名字：瑶非，花倾月。

　　她看到好多过往的魂魄都会在这里刻下印迹。

　　于失落间回头，她便看到了那一袭祭司的红袍，猎猎飞舞，比这绵延万里的曼珠沙华还要耀眼。

　　神汐站在奈何桥上，似乎也看到了她，轻轻勾起了唇。

　　那一笑，百媚生花色。

　　心灵仿佛得到了解脱，瑶非茫然地追过去，好像要随他而去。

　　见此，花倾月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连虞笑都感到周围的气场冷地像冰。

　　“瑶非，你作甚？！”瑶非只觉脚腕一痛，随即整副身子被人从奈何桥上拽了下来，下巴上一片冰凉，对上那人愠怒的眸子，她笑了。

　　“我也去忘了你啊，这多公平。”

　　其实方才那一刻，她是真的要随神汐去了。她也累了，痛地喘不过气了。可此时被他拽在怀里，她又有万分庆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不许！”花倾月捏的她下巴生疼，瑶非心里却美滋滋的，只是嘴上还不放过：“守岸人，做好你的本分，放规矩一点好不好？”

　　“不好！”声音又气又怒，他忽然俯身，吻上了那淡色的香唇。他一伸近乎透明的长袍，于这一瞬间恢复光线华丽。

　　险些，这辈子就真的失去她了...

　　许多年以后，瑶非还跟他一起守护黄泉，她说：“其实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想跟你永远待在这儿，守着三生石畔，守着你...阿倾，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