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樱肆水

10、（瓶邪）兵临

　　【一】
　　银白色战甲的青年骑在马上，四周是成山的尸体。
　　“将军，”身后的侍卫走上前，“陛下来了口谕，务必在三日之内拿下炀国！”
　　青年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了。”
　　陛下，炀国生灵涂炭，多少人背井离乡、妻离子散，这就是您想要的“天下”吗？

　　【二】
　　年轻的将军骑着马绕到一堆尸山后边。
　　一身血污的少年坐在尸山脚下，乌黑的发梢凝结着暗色的污渍，他的双手紧紧抱着一柄长刀，一双古井不波的眸子抬上来盯住将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这么小的孩子……
　　将军翻身下马，走到少年面前蹲下来，“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脸上警惕的神色显而易见。
　　将军揉揉少年的头发，叹了口气，“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军营，一个人在外面可不好。”
　　少年迟疑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我叫吴邪，你可以喊我吴邪哥哥，”将军拉住少年的手，“走吧。”他的嘴角笑容温润柔和，叫人很难将他和禺国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吴将军联系起来。
　　少年侧头避开他的目光，“……张起灵。”
　　吴邪微微一愣，然后马上便反应了过来，“起灵……张起灵……好名字。”

　　【三】
　　将军坐在帐内写家书，那日捡回来当小厮的少年站在案旁替他研墨。
　　“将军，陛下那边催得越来越急了，若是三日之内拿不下炀国……”侍卫王盟看着自家主子气定神闲的样子，有些沉不住气，“您看……”
　　“陛下要的不过是炀国那芝麻大点地儿，”吴邪放下笔墨，“却是一国人妻离子散。”
　　“将军——”
　　吴邪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发发牢骚而已……”
　　王盟闻言退了出去。
　　“起灵，我好像还没有问过你为什么要跟在我身边，”吴邪微笑着扭头看向少年，“打仗的说不定明天就会死，跟在我身边，对你不好，等仗打完了我送你去读书吧。”
　　少年垂下眸子，“……不用，在您身边很好。”
　　将军看着少年的脸，叹息，“以后不要老是在战场附近晃了，你这张脸……”
　　长得过于漂亮也不是好事，特别是这张脸的主人没有权力的时候。
　　“……嗯。”张起灵淡淡应道，右手却扣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被允许在主帅帐篷里带刀的也就他一个人而已。
　　“喝茶吗？我从家里带来的。”吴邪手法娴熟地沏了茶，斟过一杯推到张起灵面前，“别担心了，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
　　“……你对什么人都这么好吗？”
　　“啊？”
　　“我说，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吴邪笑了，“照你这么说，我应该天天板着脸训人吗？”青年的侧脸被烛光涂上了一层晦涩的轮廓，模模糊糊得看不真切，“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这样啊。”
　　张起灵并非没有听说过禺国将军吴邪的事。
　　他本是书香门第的长子，奈何造化弄人，十五岁时竟被征去当兵，战场上滚打摸爬这么多年才坐上将军的位置，一手奇门遁甲出神入化，屡建奇功。
　　“你若不是……该多好……”
　　少年叹息一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四】
　　吴邪当真是军事奇才。
　　炀国溃不成军，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投降，反而摆出拼死抗争的架势，所有人退守国都，打算背水一战。
　　今夜，最后一仗，所有人都认为禺国必胜，包括吴邪自己。
　　“起灵，”青年微微弯下腰，看着张起灵黝黑的双眸，“我有预感，我会死在这里。”
　　“……”
　　“其实我很不喜欢打仗，因为打仗会死很多人……我曾经看见大批逃难的百姓被敌军屠杀。到现在为止，我都还记得孩子们的哭喊。”
　　“……”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我还记得被我杀的那个人的表情……很可怕……但是不杀了他，我就会死。”
　　“……”
　　“我杀过很多人，有直接的有间接的，即使我不喜欢，但我的手已经脏了。”
　　“……”
　　“起灵，我不想死，我想看日出……”
　　“……”
　　“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你一定要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请代替我活下去。”
　　“……好。”
　　吴邪，我答应你，代替你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一定会活下去，带着你的那份一起。
　　所以，对不起。

　　【五】
　　张起灵骑着马，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怀中的青年睡得安稳，嘴角还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病态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朝阳照在他的脸上，胸口的刀柄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吴邪……”少年给吴邪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头对他耳语，“你不是想看日出么，我陪你看，一直看，好不好？”
　　太阳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渐渐升上天空。
　　“吴邪……你看，”少年指着炀国国都，轻声道，“那里……是我的家。”
　　“吴邪……看完日出我带你去看山，看完山我带你去看水，炀国的风景可是西南大陆的一绝呢。”
　　“吴邪……你不是喜欢喝茶吗，我祖母有一个茶园，看完水我们去那里好不好，我给你搭个棚子，你就教附近的孩子们念书，我种种树浇浇花做做小生意。”
　　“吴邪……结束了，炀国不会有人被杀了，不会有孩子再哭了……”
　　“吴邪……对不起。”
　　“吴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