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云。》夏琴伦

3、计篇其一

　　然而第二日，庞涓却是辰时才出现。

　　“你让我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孙膑挑眉看向来人，“正想着你可能溜了，我都准备打道回府了。”

　　庞涓在孙膑面前站定，并没有在意后半句话的挑衅态度，只淡淡回道：“不会。”

　　“哦？为何？”孙膑打算一问到底。如此，也是为了确认庞涓的答案。虽然自己有足够的自信猜测到他出现于此的原因，但还是觉得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比较安心。

　　“……我要拜师。”

　　看来昨天的话起作用了。孙膑欣慰，然而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单是点了点头道：“正好，那便随我回去吧。”说完，先行向谷中走去。

　　庞涓沉默，只是跟着孙膑的步伐。

　　这谷中奇花异草、枯石怪松随处可见，一路弯弯绕绕，进谷本就不易，偏孙膑还尽挑难走的路。庞涓随后跟着，心里冷笑，这种走法，怕是过不了多久这所谓师兄就要累趴了。

　　仿佛是回应庞涓心中所想一般，孙膑止了步子，回头道：“走了这许久，师兄也有些累了，你去寻一处方便休息的地儿吧。”

　　庞涓皱眉，不动。

　　孙膑站在原地，一脸坦然。

　　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庞涓眉头皱得更近了，却还是缓缓迈开了步子向某个方向走去。

　　孙斌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勾了唇。好像……也不是无可救药嘛。

　　而后在路途中，庞涓多了个心眼，开始留意走过的路，以防孙膑又提出什么要求。之前那个阴凉地，光看孙膑休息的舒服，可不知他找得多艰难！

　　自从留了心，庞涓发现这谷中风景当真不错，也怪不得鬼谷子放那么多山不住，偏偏挑了这里。别说山果类型多样，溪水澄澈，兼有鱼与水相戏，更能发现山兽生活的痕迹。至于与野花伴生这些从草，可能其中也不乏珍贵药材。

　　“喂。”

　　蓦然听到孙膑的声音，庞涓目色平静的看过去，心下立马反应过来，不耐的想恐怕这孙膑又要提什么要求。

　　“想什么呢，叫你那么多声都没反应。”孙膑微微蹙眉，“我有些口渴，你去帮我寻条山溪。”

　　山溪？刚才好像看到了……庞涓微微回忆了下，不难想起不久前路过了一条山溪。记着他当时还在心中赞叹这溪水潺潺而流，清澈见底，也算是不多见的很好的水源。此刻被突然问起，比起之前的不知所措，这回明显是镇定的多。庞涓瞄了眼孙膑，道：“这边。”

　　咦？他注意到了？看来计划是相当成功嘛……饶是孙膑，也为这个转变小小的吃惊了下。内心不禁推测也许庞涓本性并非如此，之前流露出的恶意只是一时被蒙蔽，缠在了心魔中走不出来而已……如此，问题倒是简单多了。跟在庞涓身后，孙膑开始仔细思量起后面的步子该怎么走。

　　待孙膑喝足，再次启程时，已是未时了。

　　如此磨蹭还不知要耗多久……有些不耐，庞涓索性超过了孙膑自个儿走在前头，努力回想着初次进谷时那条简便的路。不多时，二人重新走回了屋前。

　　这下可以休息了……庞涓大舒一口气，推门就要进去。急急想要摆脱身后这个浑身麻烦的师兄。

　　“啊，庞涓。”孙膑一直安静地跟在后面，看着庞涓的一举一动。直到他推开门时，才停住了思考，开口叫住了他。

　　庞涓刚伸出的手顿住了，咬了咬牙反复告诫自己不值得为此人动怒，压下了想挥拳过去的冲动，有些阴沉的开口：“又怎么？”

　　“突然想吃山果……”

　　原来只是吃山果而已。这附近好像就有，随便找一些赶紧打发了他。庞涓撇撇嘴，敷衍的想着。

　　谁料孙膑又接了一句：“想吃紫山果。而且那种山果好像只有山谷口有……”话未说完，就用“你快去”的目光直直看向庞涓。

　　山谷口！庞涓惊道，看来今天这人是一定要对付他到底了——山谷口才有的紫果！这一个来回，天都该黑了……等等，说到紫果，他们第一次休息的那里好像也有……想到这里，庞涓默默的在心里确认了几次，在肯定不用再走一个来回后，多少放松了些。看来这下也不用跑那么远了，直接去那里摘果子就行了，反正都是同一物，生在哪又有什么差别。倒是他，肯定料不到这些……庞涓冷冷的瞪了孙膑一眼，转身离开了。

　　孙膑在庞涓离开后，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上渐渐敛了表情，情绪更是难得的紧张和焦躁。今日究竟是大有所成还是白费功夫，就在这一次决定了。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随着时间的流淌心里愈发紧张。开始不由自主的猜测到底会是怎样的结果，甚至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万幸的是，这次不到一个时辰庞涓就回来了。手中拿着的正是孙膑要的紫果。

　　“喏。”庞涓伸手递过去。气息尚有些不匀，额间还有汗珠滚落。

　　看到此情此景，孙膑总算放下了悬着的心，紧攥着的右手也放松了，汗水已经浸的手心一片濡湿。并未接过果子，而是示意庞涓就地坐下，自己则坐在他的对面，微微笑了笑：“今日你的仇恨和警惕消散许多，我很高兴。”

　　庞涓一惊，想起今日自己确实是放松了戒备，顿时紧张起来。他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放心他人？！若此人心怀不轨，他此刻只怕……庞涓顿时懊恼起来，急急的反驳：“那是因为……”

　　孙膑却不理他，直接打断他的话说道：“今天教你的第二课：你若拒绝世界，世界便拒绝你。而一旦你重新接纳世界，世界也会不计前嫌的接纳你。”

　　庞涓定了心神，看着孙膑，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今早你用了一个时辰才找到出谷的路，便是因为你初次随老师进谷之时，心中满是仇恨，对周围一切都不关心。而当你开始注意周围时，会发现出谷只需半个时辰，不是么？至于紫果，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取得它更快捷的方法。”孙膑站起身，看向西方。云朵已披上一片温柔的霞光，整个天际温暖了许多。看到如此美景，孙膑心情很好的笑了起来，转头对和他望向同样方向的庞涓柔声道：“这里真的很美，不是么？”

　　庞涓出身的看着夕阳，脑中回想着孙膑刚才的那番话，轻轻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