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云。》夏琴伦

2、计篇其一

　　计篇其一
　　[经之以五，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孙膑看着老师带回来的少年愣了愣。

　　一般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是阳光的，充满生机勃勃，像是翠绿的树荫，欣欣向荣，迫不及待的想要成长。然而他却不同，一脸冰霜，眼睛黑的如同深渊一般，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是仇恨的气息。

　　孙膑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老师又带回来一个棘手的孩子呢。看他如此，却也难料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一个孩子产生如此浓烈的恨意。

　　“膑儿，这是你师弟，好生照顾。”说罢，鬼谷子看也不看二人，径自离去。

　　“是……咦？”咦！孙膑瞪大眼睛看着老师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阴沉的少年，表情瞬间凝住。就这样和少年对视了一阵，才认命的走过去。

　　“我叫孙膑。”孙膑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报上姓名为好。

　　少年却没有丝毫反应，面无表情的看着孙膑。

　　这样怎么展开对话啊……孙膑无奈，自我介绍、相互了解之类的还是省了吧，在这孩子面前完全不适用，“你既已随老师入谷，便算他半个门下弟子。然而日常生活所需各样，都应由你一人之力完成。”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念你初来此地，且年龄尚小，不妨先住我旧屋吧。”语罢转身，也没有回头看少年是否跟上，缓步向一方走去。

　　只见那是一片开阔地，盖有一座十分简陋的茅草屋。不远处有小溪潺潺，周围环绕有参天大树，茵茵草地上正盛开几簇野花，蝴蝶上下飞舞。不得不说，即便是在这谷内，此处美景也是不可多得的。

　　屋内摆设极其简单，一张木床，一张几案，另压有几块石头而已。

　　孙膑看到如此，倒是先不好意思了，有些微窘道：“此屋我已不用，你若是不喜，拆了自行重盖也好。”随后看向少年。

　　少年并未言语，但是走进去四处看了看，坐在了石凳上。

　　孙膑猜少年如此应是认可了，放心的笑了下，语气也轻松了许多：“既如此，那我便先去找老师问些其他杂事了。”

　　听到此话，少年抚着几案的手一顿，抬起头直直的看过去。

　　孙膑被那眼神看的一惊，赶忙解释道：“只是关于你日后的修行之事。”

　　少年仍旧盯着他。

　　这一下孙膑突然看懂了，连带着刚才自己不由自主的解释，都明白了缘由。少年眼中透露出的，分明是不信。

　　充满怀疑、警惕、仇恨。仿佛被全世界背叛，所有人都与其为敌。

　　明明如此年纪，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孙膑心中一动，走过去蹲在几案对面，认真的说：“你无须多想，拜师于你有益无害。与其纠结心中之事不放，在外任人宰割，倒不如在此习得一技之长，日后再行心中所想。”言罢也不再多说，只安静了下来等待少年的回应。

　　只是少年眼眸幽深，纵是孙膑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良久，就在孙膑已默默作好接下来的打算之时，少年点了点头。

　　这是……想通了？孙膑顿时笑了开来，心情很好的站起身：“那我去了。你在此可随意做些事情。”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少年目光已落向别处，心中踏实了大半，放心的向鬼谷所在的山洞走去。虽最开始多少有些不愿接近这个少年，此时也已然负起师兄的责任来。

　　然而孙膑不知的是，在他离开之后，少年复又投向门口的目光中，依旧蕴含着警惕和敌意。

　　“老师。”待进得洞内，孙膑见到鬼谷，低下头去恭敬的叫道。

　　“嗯。”鬼谷淡淡的应了声，早知孙膑的疑问，也不多说，直接交代道：“我尚未收庞涓作门下弟子，你大师兄现下不在，便由你进行考核。他能力已够，只心性方面，需你多加注意。”

　　原来他叫庞涓啊……我倒是发现他心中邪念过甚，只是……孙膑疑惑道：“烦请老师告知，这孙膑先前究竟是……”话至此突然停住。见鬼谷阖了眼帘，孙膑知老师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便止了话头，改口道，“既如此，学生先行告退。”

　　只是话归这样说，可孙膑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在意。老师不愿说，怕是那庞涓也不会开口吧。当真是只能这么憋自个儿心里了。孙膑郁闷的叹了口气，回到了之前的屋子。

　　正准备大踏步迈进的脚一顿，转而变得轻柔起来。原来是在孙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庞涓已趴在几案上睡着了。

　　也不知他是多久没睡还是怎样……孙膑这样想着，更加轻手轻脚。刚刚在几案前站定，就见庞涓蓦然睁开眼，身体后仰，飞速从袖里抽出什么，明晃晃的一时让孙膑没有看清。待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庞涓右手握着把匕首直直的指着他。

　　“……是我。”孙膑向旁边错开一步，开口道。

　　庞涓反复上下打量着孙膑，确定他是真的没有敌意后，将匕首放回原处，冷冷的看向孙膑，等他开口。

　　在完全不知道对方身家背景时，怀抱善心却如此三番两次的被怀疑，孙膑多少也有些怒了。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冷静后，倒是想到了这庞涓竟是连睡觉都这么警惕，莫非之前是在被人追杀？一个少年究竟能犯什么事让人将他逼到这个地步？深深疑惑的同时，孙膑还有几分不自主的怜惜。

　　看了眼庞涓，只见他抿着唇，身体紧绷着，匕首虽是放下可还是戒备的姿势，慎重的与孙膑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看到他这个样子，孙膑脑中突然有了想法——何不如借此机会来试着让他不那么执着于仇恨？试着让他相信别人？

　　心念电闪间，孙膑已做好了几番计较。此刻便是佯装怒意，面无表情的坐在了庞涓对面，在对方未反应过来之前，伸手过去直接握住他的右手。此刻，就由他先代替老师给他上第一课！

　　庞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的愣了下，随后便用力想抽回自己的右手。这样的感觉让他很难受，却不知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接触，也许是因为孙膑的手太温暖以至于让他觉得会灼伤自己，也许单单是因为这样被人禁锢住，若是发生了什么，连自保都无法做到了。

　　孙膑是打定了主意不放手的。真要比手劲，他也不信会输给一个别自己小的人。

　　果然试了几下不成功后，庞涓停止了挣扎，抬头看向孙膑。

　　面对庞涓阴沉的、危险的目光，孙膑稳了下心神，面不改色的迎着他的目光直直的看进他的眼睛，用像是要把人剖析一般的目光，一个劲的顺着幽深的眼眸向里探，同时一字一顿的说：“在正式拜师之前，你暂且由我来负责。今日，便是教你第一课：你拒绝其他人的接触，又如何确定他人对你是善意还是恶意。”

　　庞涓沉默了下，冷笑着回应道：“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我都会将其抹杀。任何多余的情感，我都不需要。”

　　两句话，字字敲入孙膑心里。在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之时，孙膑收回了手，言语也不再留情：“你既拒绝善意，那么谁又会给予你善意？你既不愿体谅温柔，那么如何得知他人对你的温柔？你既说与你无关，那么你此刻坐在这里，你内心在期盼着什么？明明渴望，却用防备打退，这样的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来自他人的一丝善意！”语罢，甩袖起身，见庞涓还在怔愣之中，冷冷的加上一句，“明日卯时，山谷口见。”

作者有话说

先发半章试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