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万里画（二）》叶北冥

6、正文6

　　金銮殿失了人声，金碧辉煌的地方竟显得昏暗起来，叶明钰站在御案前看着沉重殿门被打开，殿外的阳光被刀刃反射成斑斑点点打落在他周身。
　　颜文提衣迈过门槛，身后的弓箭手已经上箭慢弓，对准了叶明钰。
　　叶明钰的脸隐在阴影里，他道:“颜文，你在朕身边隐忍十年，就是为的今天吗？”
　　颜文答不出来。对着司颜黎，他可以信心满满的说他不会怪我，他可以毫无负担的认为我也是为了他好，但现在叶明钰就在他面前，他翕动着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无论他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注定了这是一场背叛，而背叛者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为自己辩护的资格。
　　颜文抬起头，很努力的想看清叶明钰。这些年来，叶明钰的神情他已经太熟悉，一点微小的变化，颜文也能猜透他的心思。但这次，颜文什么都没看到，叶明钰的眼神仿佛那久远的少年时光，遥远的模糊了。
　　“颜文，”叶明钰看着他在殿下手足无措的惶恐，心就软了下来，“颜文，我若不是皇帝，你可愿随我浪迹天涯？”
　　颜文在僵立了很久，神色渐渐恢复了清明，很慢但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颜文，”叶明钰伸手抚过心口，“你算计了多久？”
　　颜文张张嘴，声音沙哑:“从…从我接近叶明琛开始吧。”
　　“颜文，我爱你，多久了。”叶明钰没等他回答，“十年…四个月零五天，到今天月上，就整六天了。”
　　颜文想说，我当了皇帝也会对你很好，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吗？但这个借口太苍白，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颜文，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对你…对你……”叶明钰苦笑，“颜文，我真没想到我会输。”我们十年的情分，输给了你的野心。
　　“叶明钰，降吧。”说出这句话时颜文有些恍惚，然后他看到叶明钰从御案上取了样东西，看样子是玉玺，用明黄的绸缎包着，显然已经准备好了的。
　　“颜文，如果我不当皇帝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颜文不说话，但闪躲的眼神分明传达着拒绝。
　　叶明钰的苦笑:“颜文，你好狠。”他捧着玉玺从高台上走下来，容颜在光线里清晰起来，“颜文，我最后问候一次，愿不愿意跟我走？”

　　叶明钰和颜文在大殿两端遥遥相望，一个面沉如水一个不知所措。
　　颜文定了定神:“叶明钰，降吧。”
　　叶明钰轻笑:“颜文，我恨你。”
　　颜文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颜文，我这一生，只恨过你一人。”
　　叶明钰立在光影交错得地方，让颜文能很清晰得看到他眉梢眼角那一抹惨烈的笑容。颜文一直都知道叶明钰笑起来很艳，但他没见过叶明钰这样的笑容，让他不懂，不安。
　　颜文忽然觉得某些早已远去得时光忽又鲜明起来。那年在漠北，叶明钰带伤跳进浮着碎冰的深潭里把他捞了上来，那时他说了什么呢？记不清了，但那极寒之地，满天满地的白让彼此成了唯一的颜色。叶明钰就在那雪地里吻了他，轻轻一触之后两人一起略带惊愕的在寒风中耳根发热。
　　记忆的闸口一旦打开往事便止不住的向外涌出来。花灯节时他在河边放一艘荷叶船，船上写的诗第二日就出现在了叶明钰的扇面上。当时，怎样呢？他夺过折扇恼羞成怒得扬言要烧了，却一直放在书架后面。
　　桃红柳绿秋月春风，转眼间竟就十年过去了，那些在时光中越积越厚得情分，终究还是输给了皇权。

　　“颜文，我输了。”
　　颜文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挽回什么？却看到叶明钰手一松，包裹跌到地上爆炸开来。
　　”不……”颜文嘶哑的喊出声。
　　叶明钰脚下不知埋了多少炸药，火光瞬间淹没了他得身影。颜文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疯了一般冲向叶明钰。火光跳动着灼伤了眼睛，爆裂得飞石擦破了脸颊割裂了衣衫。颜文觉得自己快要看到叶明钰了，他想拉住他，想抱住他，想流着泪说我们谁都不当皇帝了好不好……但眼睛是干得，喉咙像被攥住了，气流把他掀起来狠狠的摔了回去。
　　颜文躺在大殿的地上，仿佛被揉碎了全身的骨头，大口喘息着。耳畔是爆炸声，远远近近接连传来，似乎是整座京都都被埋下了炸药。叶明钰，那个深情狠绝得叶明钰，是要带着自己一起给这座城献祭吗……
　　颜文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木质的房梁燃着火焰大块大块的掉落下来。
　　叶明钰……
　　颜文闭上眼睛，你恨我吧，最好生生世世都别忘了，有一个人让你这般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