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恋》流炎歌

61、刀凉月色好，雪冷山意空

　　那个名为阿依的神秘女子跑向白发老者，摇着他的胳膊，开心地说着什么，她说的是另一种语言，似乎和那些铁甲卫士的语言相通，虽然方铭与虎子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却能猜到她说的大概与他二人相关，因为阿依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的回头指着方铭与虎子。
　　这神秘的一老一少交谈了片刻，那老者牵着阿依的手，向方铭与虎子走来，方铭下意识地便拔出了刀。
　　“英雄，请不要担心，我并没有恶意。”白发老者停下了脚步，站在方铭身前几步，全然没有防备的样子。
　　方铭戒备道：“既然阁下与那姑娘相识，便请将那姑娘带走吧，在下还有事情，就此别过！”
　　说完，方铭拽着虎子便向东边跑去。
　　虎子微微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方铭低声喝道：“你不要命了！这种事情不是你我能干预的！赶紧跟我走，马上回去！”
　　虎子垂头丧气地跟在方铭身后，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那姑娘一眼，低声道：“方叔叔，不是说好了听我的吗？”
　　方铭严肃道：“生死攸关，你太小，还不懂！”
　　两人又迎着月亮走了一段路，突然，身后又传来一阵厮杀之声。
　　方铭脸色大变，忙急令虎子加快脚步离开此处，然而虎子并没有向前，反而转身向后面跑去。
　　方铭猝不及防，被虎子跑开了，他低声喝道：“虎子，你干嘛？赶快回来！”
　　虎子道：“方叔叔，我看一眼，马上回来！”
　　方铭又急又怒，但又放心不下，只好转身跟了上去。
　　爬上沙丘，向下看，三个黑衣蒙面的武士将那一老一少两人围住了，白发老者手持木杖左右挥舞，将那名少女紧紧地护在身后。
　　然而白发老者虽然勇武，以一敌三却是落了下风，渐渐支撑不住，左支右绌，情况极其危急。
　　虎子心中着急，想也不想，拔剑便往下冲去，方铭拉了一把，却只抓下了一截衣襟。
　　方铭无奈，也只能跟着冲了下去。
　　虎子的功夫倒也不差，勉强能与其中一个黑衣人打成平手，方铭也并不比虎子高明多少，只不过仗着刀速快，臂上力气大，才压了与自己厮杀的黑衣人一头。白发老者也伺机反攻，他能在三人围攻之下坚持许久，功夫既然是极好的，这方的情况顿时缓和了许多。
　　那三名黑衣蒙面人对视了一眼，忽然纷纷后退，其中一人从胸前取出一个细小竹筒，拔去塞子，高高举起。
　　“不好，他们叫救兵了！”白发老者惊呼道：“英雄，快走！”
　　方铭咬咬牙，低声对虎子道：“虎子，你带着他们两个去伽洛，我断后，然后去找你们！”
　　虎子惊愕道：“方叔叔，你？”
　　方铭怒道：“赶紧滚！回去了我饶不了你！”
　　方铭转身迎上那三个人，虎子转身带着那一老一小离开。
　　今晚好月光！
　　虎子带着白发老者和那少女一路拼命逃跑，硬生生将一天一夜的路程只用一夜便走完了。
　　伽洛山上，虎子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取出来了水囊，对那女子道：“你……你要喝水吗？”
　　少女犹豫了一下，看了白发老者一眼，接过了水囊，喝了一小口，又递给虎子。
　　“我……阿依。你……”那少女结结巴巴地说着，还比划着手势。
　　虎子猜测她大概是问自己的名字，大感脸红，轻声道：“我叫陆虎，你可以叫我虎子。”
　　这时，那名白发老者问道：“少侠，请问另一位英雄现在如何了？他会来这里和你会面吗？”
　　虎子担忧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方叔叔现在如何了。不过他功夫比我强多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
　　白发老者又道：“只是那三名黑衣武士武功也不差，少侠不如下山接应一下，也好过在这里等待。”
　　虎子犹豫道：“那你们要离开了吗？”
　　白发老者道：“我会和阿依一起在这里等待两位，总要当面向那位英雄致谢才好。”
　　“好，我这就下山去。”虎子说完，便急匆匆地向山下跑去，然而，少女阿依看到虎子跑下了山，竟然也跟在了虎子的后面，那白发老者脸色猛然一变，却并未有任何动作。
　　待到虎子与阿依的身影消失在林间，那老者才捂着胸口，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你怎么也跟来了？山下或许有危险，你赶快回去吧！”虎子听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才发现阿依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阿依摇了摇头，指着虎子，道：“不走……”
　　虎子担心方铭，便对阿依说道：“你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明白吗？”
　　阿依用力点了点头，伸手拉住虎子的衣襟。
　　两人下了山，一路向西走去，没走多远，便看到了方铭捂着胳膊，踉踉跄跄地走来。
　　虎子急忙跑过去，扶着方铭，问道：“方叔叔，你受伤了？严重么？”
　　方铭轻轻摇了摇头，无力地说道：“先上山躲起来，我估计还会有追兵。”
　　阿依与虎子扶着方铭上了山，却有看到那名白发老者倒在地上，地上是一滩血痕。
　　“……”情急之下，阿依用那种古怪的语言叫了一声，跑过去，轻轻推着那白发老者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
　　虎子赶紧扶着方铭走过去，方铭抓起他的手腕，闭眼听了片刻他的脉搏，道：“他受了重伤，脉搏很虚弱，要是有足够的药，我还能为他延续一段时间，但是现在……只能看他自己了。”
　　阿依流着眼泪，低声哽咽着，这时，那老人缓缓睁开了眼，看了方铭一眼，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英雄，终于等到你了。你还好吗？”
　　方铭点点头，道：“多谢您的关心，我没事，只是，您……”
　　白发老者笑道：“我知道，之前我便受了伤，是强忍着才到这山上的，我知道，我这次大概是要离开了。”
　　方铭道：“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或者您若有什么心愿，我当尽力帮您实现。”
　　白发老者看着阿依，叹息道：“我族被敌人偷袭，没有活下几个人，阿依既是我族首领的女儿，也是被月亮之神眷顾的人，我恳求两位英雄能带着阿依离开沙漠，去大周国的中原，那里，让阿依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就好。”
　　方铭郑重道：“您放心，只要我活着，就必然能保护阿依的周全。”
　　阿依扑在那白发老者的身上，流着眼泪，老人笑道，用他们本族的语言安慰着阿依。
　　最后，不知道老者对阿依说了什么，阿依抹着眼泪站了起来，站在虎子的身边，眼泪汪汪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老人。
　　虽然方铭一直都对这个老人怀有戒心，然而看到他就要死去了，心里也不太好受。
　　那白发老者却很坦然，对方铭道：“英雄不必伤怀，死亡，不过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而已，在那个世界，虽然我再也不能与你们相见，却能看到我的更多的族人，我会在那个世界记着你们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我的族人已经太少了。”
　　他的眼神渐渐暗淡，却依旧望着天空，只有方铭能听到他的声音微弱的呢喃：“我已经看到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阿依还是忍不住痛哭起来，死死地拽着虎子的衣袖，方铭叹了一声，拿起刀，在白发老者的身旁，一刀一刀地掘着墓坑。
　　虎子急忙也过去帮忙，两人忙了将近半天，才掘出了一个不大的墓坑，又将老人的尸体抬进去，掩上了土。
　　阿依跪在坟前，低声抽泣着，方铭站在一旁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原先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方才掘墓，却又把伤口崩裂了。
　　虎子要帮方铭包扎，方铭却说道：“虎子，你也给那老人家磕一个头吧，将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到这个地方来了。”
　　虎子依言便跪在阿依的旁边，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又对阿依道：“起来吧，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伤心了。”
　　方铭包扎好了手臂，提着刀，对虎子道：“虎子，带着她走吧，我们赶快下山，虽然我把那三个人杀了，但是不知道他们的援手什么时候会追来。”
　　方铭说的轻描淡写，虎子却是心惊胆战，杀人不同于厮杀虎豹，虽然虎子也曾擒杀过野兽，却是连一个人也不曾伤过。
　　虎子拉着泪痕未干的阿依，跟在方铭身后，下了山，也不顾已是傍晚，便趁着最后一点太阳余晖向东方赶去。
　　夜里，三人躲在一处山洞里，升起了篝火。
　　“虎子，你身上的干粮还有吗？”方铭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随意地问着虎子。
　　虎子向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了最后一块干粮，犹豫了一下，掰成两半，分别递给方铭与阿依，道：“这是我的最后一块了。”
　　方铭摆摆手，道：“我不饿，在路上吃过了，你和阿依吃吧。”
　　阿依缩在角落里，手里拿着那半块干粮，看到方铭没有吃，自己也不敢吃。虎子笑道：“没关系，你吃吧，我也吃。”
　　说着，虎子将那半块干粮放入口中，没两口便吃掉了，阿依见状，便又把自己手里的半块干粮递给了虎子。
　　虎子连连摆手，坚决地拒绝道：“不，不，你吃吧，给你吃的。”
　　阿依这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那干巴巴的干粮，虎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知道是看人，还是看干粮，他又说道：“我这儿还有水，渴的话就喝水。”也将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
　　阿依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对虎子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方铭暗自笑道，难怪虎子拼了命也要救出阿依，这个阿依也是一个小美女，跟中原的柔弱的女子不一样，另有一种阳光灿烂的风情。
　　他有心让这两人单独相处，也想着出去转转，看能否捉到一只山禽野兽，好歹明天早上也不致断粮。
　　“虎子，你在这儿照顾着阿依姑娘，我出去探探路，明天一早就走，我出去不会太久，别担心，在里面好好呆着。”方铭交代了几句，便提着刀走了出去。
　　月亮这样的皎洁，明天大概会是一个好天气吧！方铭站在洞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在那沙漠里，白天热的厉害，晚上又急着赶路，倒也不觉得冷，此时，被晚秋的风猛地一吹，饶是他常年锻炼的身子，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四周随意走了一圈，也算方铭好运气，竟然撞上了一只睡觉的野兔，要么是方铭有上天的眷顾，要么是这只兔子实在是太贪睡了，几乎是在睡梦之中，这只野兔便做了方铭的刀下之鬼。
　　一手野兔，一手刀，方铭很是满意地回到山洞里，却发现那两人已经睡着了，虎子抱着剑，靠在石壁上，阿依却是靠着虎子的肩膀，身上搭着虎子的衣服，安静地睡着。
　　方铭笑了笑，索性又跑到洞外将那野兔处理了一番，差不多明天醒来时略微烤制一番就可以吃了，这才回到洞里，抱着刀，靠在洞口的石壁上，为两人挡着风，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方铭是被一阵香味诱惑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上披着虎子的衣服，而虎子与阿依围在火堆旁，兴致勃勃地翻动着架在火焰上的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方铭已经醒了。
　　方铭站起身，笑道：“你们两个醒的挺早的，怎么样了，熟了吗？”
　　虎子回头，笑道：“方叔叔，怎么不多睡会儿呢？昨晚睡在洞口，一定很冷吧。”
　　方铭揉了揉鼻子，笑道：“还好，不算太冷。”
　　这时，阿依扯了扯虎子的衣襟，叫道：“熟了，熟了，吃……”
　　方铭笑道：“好了，虎子，你照顾好阿依姑娘就好，不用管我。”
　　虎子看着串在剑上的香喷喷的兔肉，正打算向方铭借刀来切肉，阿依却不知从身上哪个地方变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刀，递给了虎子，虎子微微惊讶，接过刀，将兔肉细细地切了，又还给阿依，尽管他很仔细地盯着阿依的手看，却仍然没有看明白阿依把刀藏在了哪里。
　　三人吃了些早餐，又喝了些水，便继续赶路。
　　方铭道：“虎子，这路也有些荒僻，我在前面开路，你跟着我，别隔太远，照顾好阿依姑娘，多和她说说话，让她也学些我们的话，免得到了人多的地方，不方便。”
　　方铭又将虎子与阿依两人留在了一起，分明是不愿意在那里尴尬，又要虎子教阿依说话，更是为虎子创造条件了。
　　虎子也不是怯懦的人，初见阿依之时或许有些羞涩，然而几日相处，渐渐习惯，更是毫不掩饰对阿依的好感，方铭又为他们创造条件，他如何不明白？
　　就这样，从伽洛到瑜山，从深秋到初冬，阿依将汉语学的七七八八，虎子也变成了陆虎哥哥，方铭一个人在前面开路，不打扰两人，倒也落得个清净。
　　再次登山瑜山，天空中正下着细细的小雪，三人身上穿着从乡下农家讨来的薄棉衣，只觉浑身冰冷，纵然这雪景美妙无比，也顾不得欣赏了。
　　兰若寺里，数月不见，那老和尚愈发苍老了，气血相较之前，也更加衰弱。方铭惊讶道：“大师，为何数月不见，竟至于此？”
　　老和尚摇摇头，并不答话，却令小和尚为三人取来了棉衣。
　　方铭三人在老和尚的带领下走进了大雄宝殿，老和尚盘膝坐在佛前的一个蒲团上，也请方铭三人坐下。
　　这是，小和尚将棉衣取来，三人忙将棉衣穿上，方才觉得整个世界上除了温暖，还有别的事情。
　　老和尚道：“方施主，自与施主一别，贫僧便一直不能潜心佛法，始终困于施主所提疑问之中，今日终将施主盼了回来，施主此去游历，可有领悟？”
　　方铭看了阿依与虎子一眼，对虎子说道：“虎子，我与大师说法，你也无心听讲，不如带阿依去外面看雪吧，只是要遵守寺内规矩，不可鲁莽。”
　　虎子高兴道：“好的，方叔叔，我只带她到寺外去，绝不打扰寺内清净。”
　　虎子拉着阿依出去看雪了，方铭等他两人离开，才对这老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扰乱大师修行，在下实在心中有愧，愿将此行所见所感，告之大师，以此赎罪。”
　　老和尚摇了摇头，道：“施主不必自责，是贫僧修为不够，定力不足，这才会被心魔所扰，愿闻施主释疑。”
　　虎子与阿依在寺外好一通追逐打闹，虎子不过十六七岁，阿依也是十几岁的少女，在这样的雪地里，自然是少年心性，玩耍打闹，无所顾忌。
　　最后，两人玩累了，兴冲冲地跑回大雄宝殿，正好方铭与那老和尚说法结束，老和尚感概道：“世界之大，果然奇人异士无数，那老施主所言，自是另一番情景，却暗合佛理，将贫僧这数月的疑惑解了。一沙一世界，一山亦是一世界，贫僧久居深山，却是忘记了三千世界另有三千世界。”
　　雪停了，老和尚送三人下山，此时却是一改之前衰弱模样，大有醍醐灌顶之色，方铭向那老和尚告辞道：“大师请留步，还请大师保重，早日证得金身。”
　　老和尚双手合十，道：“施主天资聪颖，身具慧根，愿施主早日达成心愿，看破这三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