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恋》流炎歌

6、杀身求长生，杀人以证道

　　“钱修正！你还敢回来！“
　　方孝贤，也就是方员外，怒视云端，满含愤恨地吼道。
　　云端那人愣了一愣，随手收回剑光，纵身飞下云端。
　　十六年了，方孝贤已经变成了垂暮的方员外，而罪该万死的人却依然年轻，形貌未曾改变。
　　正是钱修正。
　　钱修正手持诛妖剑，腰缠缚妖索，方山冠，踏云履，一派仙人风范，只是他阴冷的眼神和高傲的神色平白地破坏了神仙气质。
　　“方孝贤，我如何不敢回来？十六年前我敢杀了你庇护的妖精，十六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敢杀！”
　　一声“杀“字，带着钱修正的几丝内力，便如天雷滚滚、晴空霹雳，巨大的气浪直扑向方员外一干人等。
　　那冷冷的女子抬手发出一道水墙，向前飞去，与那气浪碰撞在一起，发出“轰“的一声，四散开来，将院子里的物件震飞开来，好好的院子顿时一片狼藉。
　　“钱修正，你枉称修道之人，你不仅滥杀妖族，竟还对一介凡人出手，有违天道，就不怕心魔入体吗？“
　　那女子怒声质问钱修正，同时暗暗运功，小心防备着。
　　钱修正哈哈大笑，毫无高人风范，他提起诛妖剑，遥指方孝贤，运气怒吼，
　　“包庇妖孽，罪该万死！“
　　那女子与青兰应声出手，一青一蓝两道光幕对抗着一道白色光幕，，青、蓝光幕式微，白色光幕却巨大无比，由此便可看出三人功力的差距。
　　青、蓝光幕摇摇欲坠，那女子与青兰步步后退，眼见得便退到了方员外等人的身边，而步步紧逼的白色光幕却几乎要吞噬掉青、蓝光幕了，青、蓝光幕温润柔和照在众人身上自是舒服无比，而耀眼的白光却将众人的眼睛刺的直流泪。
　　眼见得白光要照到毫无攻击力的众人身上了，钱修正却大手一挥，将白色光幕收回了，却是因为唐、赵、沈三家公子尚在方家父子身边，即使钱修正敢以除妖之名对方家父子这两个凡人下手，他也不敢无缘无故对唐、赵、沈三个凡人动手。
　　天道有常，恃强凌弱，不得善果。
　　“无关人等，速速离开，免得贫道除妖之时误伤尔等。“
　　唐、赵、沈三人面面相觑，寻思了片刻，又互相对视几眼，便做出了决定。
　　方家父子也是眼巴巴地看着三人，这三人平日里常与方家来往，与方铭关系好自是无需多言，四人天天聚在一起饮酒寻欢、遛鸟斗狗，就差斩鸡头、歃血为盟了，便是方员外，虽然气急方铭与这三人混迹一处，但毕竟与他们父辈交好已久，对这三人也是视如子侄，方家父子自信与这三位公子的关系，相信这三人不会在此关头弃他们而去，但心中不免忐忑，故是紧紧盯着这三人。
　　然，所谓“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三位公子的表现出乎于方家父子的意料，却也是人之常情，乃是情理之中。
　　三位公子施施然对钱修正行了一礼，又歉意地看了方家父子一眼，未曾多言，便急匆匆离去，未有丝毫犹豫。
　　方家父子便眼见着那三人离去，丝毫不顾往日情谊，长叹一声，也不做言语。
　　钱修正狞笑一声，盯着院中四人，暗暗运功，手中长剑便发出数尺长的光芒，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
　　“钱修正，此时与两位姑娘无关，你放她们离去，我们便做一了断。“
　　方员外忽地挺直了身子，双眼放光，紧攥双拳，直视钱修正。
　　钱修正却是对方员外的话不屑一顾，甚至看也不看他，只是一声冷哼，
　　“方孝贤，你还以为这是十六年前吗？你有何资格与我了断，我便不放她们你又如何!“
　　方员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道理都属于对方。
　　方铭却是按捺不住了，见得父亲被那道人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见青兰与那神秘女子皆是受伤，早已无法遏制满腔的怒火。
　　“你这牛鼻子老道，我方家与你有何干系，平白地乱咬一通，你不好好在道观里修炼，跑出来作甚！不分青红皂白便大打出手，还口口声声杀人除妖，我看你才是妖，你就是一个修行不到家的妖道。”
　　钱修正闻言，一张白净面皮先是变红，继而转绿，最后已是阴沉一片，状若乌云，变化甚是精彩，双手青筋暴起，十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中长剑也是一阵抖动。
　　“竖子胆敢！”
　　钱修正一声怒吼，抬起没有握剑的另一只手，含怒发功，携愤而出，无数白光便凝成一只巨大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方铭，其时掌风如刀，怒气如剑，若是方铭被此击中，绝无活路。
　　说时迟，那时快，在钱修正出手之时，神秘女子和青兰便同时出手，两个掌印齐齐地撞在钱修正那巨大掌印上。然钱修正首先出手，已占先机，又是含怒而发，气势如虹，而神秘女子与青兰猝然出手，措手不及已失先机，又身负重伤，功力不足，此长彼消之下，两女子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便如断线般的风筝一般飞出、落下。
　　钱修正也并不好受，两人的全力攻击虽然不足以对抗他的攻击，但是他没有料到两人会同时出手救方铭，因而只用了五分力，故虽然将两人击退，他自己也是小小地气血翻滚了一番。
　　钱修正稍稍稳下气血，见两女子皆是倒地不起，再无还手之力，方员外将方铭护在身后，一脸慷慨，便再度出手，这次，却是用了十分功力。
　　方家父子已经没有的生的打算，便纹丝不动，傲然而立，慷慨赴死。神秘女子与青兰却是各有各的动作。
　　神秘女子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龙形玉佩，用力捏碎，青兰却是取出一片青萝叶子，在指尖凝出火焰，将那叶子点燃焚尽。
　　刹那间，天昏地暗，狂风骤起，乌云密布，霹雳阵阵，自东方飞来一阵水蓝色云彩，自西方飞来一片叶青色云彩，加上密布的墨色的浓云，钱修正身前白光冲天的手印，天际一片昏黄的太阳，一时间方家上空五彩缤纷，却是压抑无比。
　　气氛沉闷、紧张，钱修正最终还是没有将巨大的手印发出，只是凝在身前戒备着。天空的五色云彩却不断下沉，简直要压在头顶上，却又停下不动了。瘫倒在地的神秘女子与青兰俱是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努力扶持着站在方家父子身旁，方家父子却是被突如其来的神秘情况搞乱了，只好静静站着，等待着。
　　几方势力各是按兵不动，相互对峙。
　　终于，钱修正首先出手了，左手一掌击向方员外等人，引得空中青、蓝两色云间皆飞出一道光，阻遏钱修正的掌印，让然而钱修正的这一掌却只是个虚招，只是为了吸引天空两方势力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钱修正右手持剑，左手引出剑诀，在空中虚画出两仪之势，右手之剑便光芒大作，钱修正举剑朝天刺去，剑芒与空中两仪之势融合，便在阴阳两眼出现同等犀利的剑芒，两仪之势旋转开来，阴阳两道剑芒便愈发盛大，接着左手遥遥一指，阴阳两眼的剑芒便分别射向空中青、蓝两色云彩，一声巨响，两色云彩倒是暗淡了些许。
　　水蓝色云间传来一声怒吼，
　　“贼道受死！“
　　一道柱子般粗的蓝光像巨蟒一样飞向钱修正，叶绿色云间也悄无声息地发出一道如参天古木般巨大的光箭。
　　两道巨光射向钱修正，钱修正却不慌不乱，提剑在空中横劈一道，便有横空剑芒如铁索横江将那两道巨光拦下片刻，接着钱修正左手劈空一掌，击向蓝光，又一掌击向青光，两道云间飞下之光便在掌间瞬间消散，只是接连发出两掌的钱修正也并不好受，在青、蓝两光的冲击下，胸腹间气血翻滚，按捺不住，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钱修正，你可要再战下去？“
　　水蓝色云间传来一声威严厚重的声音。
　　“哼！今日便罢，来日莫要贫道再遇到尔等妖孽！”
　　钱修正虽除妖心切，却也不是傻子，见对方势大，自己不敌，只好放出狠话，一甩袖子，飞身离去，方向正是钱家药店。
　　钱修正离去后，水蓝色云间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抓起神秘女子，隐入云端，云间人似乎不太高兴，冷哼一声，水蓝色云彩便向东方退去。
　　青兰抱着方铭的胳膊作为支撑，望着叶青色云朵，嘴唇轻轻动着，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大概是以某种秘法与云间的人物对话。
　　片刻之后，青兰轻轻地扯了扯发呆的方铭的衣袖，说道，
　　“方公子，夫人要我回山了，夫人说，如果方家有难，公子可去伽洛山。”
　　言毕，云端飞下一朵绿云，青兰踏在绿云上，不过片刻便飞上云端消失不见，接着，漫天叶青色云彩也渐渐向西方退去。
　　方家父子自钱修正走后便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方铭是感觉有种莫名的亲切，而那亲切的源头就在天边的叶青色云中，于是方铭就呆呆地站在那里，忘记了神秘女子的离去，直到青兰扯动衣袖，他才回过神，而青兰耳语之后，又飘然离去，看着那片云彩渐渐消去，他的心仿佛也被带走了。方员外则感觉那片彩云上有分外熟悉的气息，然而，熟悉，却是那么遥远，熟悉的气息把他的思绪带回了从前，一直到彩云的离去，方员外才回过神来。
　　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父亲，父亲！”
　　方铭的呼唤拉回了方员外的思绪。
　　“铭儿，回屋吧，明天我找些人把院子整理一下。”
　　屋内。
　　“父亲，那钱修正是何人，为何父亲对他如此怨恨？”
　　方铭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方员外发问了。
　　方员外苦笑一声，心道，是时候让铭儿知道这些事了，当下，便将十六年前的事情一一道来。
　　方铭听罢，泪流满面。
　　“父亲，为何十六年来我竟未曾到母亲坟前祭奠过？”
　　“你小时候我带你去过，只是那时候你还小，不记得了。后来……”
　　“后来怎样了？”
　　“哼！后来你不争气，我只怕你辱没了先人的坟墓，便再也没有带你去过我们方家祖坟，你个不孝子，竟从未想过去祭拜一次！”
　　方员外出奇地训斥了方铭一顿，更奇怪的是，方铭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一副乐意接受教诲的模样，不为什么，就是因为方铭能从方员外的训斥中感受到方员外的爱意，而且经历了今日的许多变故，方铭对之前的放浪形骸也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
　　他不是一个坏人。
　　钱修正在方家受挫，灰溜溜地逃走了，但他并没有回崂山，此次下山他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十六年前的诺言，此次前来为他的哥哥钱修治送来道家的一种低级丹药养气丹，平日里只作为未入门的修士的修炼之物，钱修治服下，倒也有养生之效，至少可以延长他十余年的性命，倒也算完成了当年的承诺；其二便是下山寻找所谓的妖孽，既可提升功力，又可积攒功德，为即将到来的天劫做充足的准备。
　　修道之人有三劫，天劫斩灵，地劫斩欲，人劫斩身。所谓灵、欲、身便是人之三体，自母体起，便有身，自出世起，便有欲，自启蒙起，便有灵。身有枷锁，不斩不足以超脱红尘，欲生妄念，不斩不足以清明灵台，灵惹尘埃，不斩不足以逍遥天地。修道之三劫便是证道之三劫，度过三劫，修道功成，大道得证，便是圣人之辈，仙人之流，超脱天地、执掌乾坤也非难事。
　　只是这三劫极难度过，没有人能预测到他的三劫会以哪种方式出现，或许就当你随手杀掉一介微尘般的的凡人时，人劫就到来了，你就会发现倒在剑下的是你自己，这不是斩身，这是死亡，或许你偶尔动了凡心，随手放走本该死在你剑下的恶人，只是因为他是你的亲人，或许你只是为了口腹之欲就大肆杀戮山野生灵，又或许你贪恋红尘美色，做下采花之事，就在不经意间，地劫就来了，悄无声息间，你内心的欲望无限膨胀，你再也遏制不了你的欲望，你就会不可控制变成一个恶贯满盈的大恶人，或者堕入血海的魔头，或者一个沉湎于红粉骷髅的淫贼，那你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又或者你做了你觉得你应该做的，你自认为正确的事，甚至所有人都认为正确的事，但你却在快要成功的时候败给了一个曾经你从未放进眼里的小人物，为什么，不为什么，这就是天道，即使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正确，然而你瞒不过你自己，就算你瞒过了自己，却瞒不过天道，这就是天劫了，他来的莫名其妙，毫无理由，甚至他的到来是全世界的敌人，但是他还是会在全世界的反对中完成他的使命，所以，你还是要死。
　　天地人三劫，以人劫最为好度，修道之人大多都舍弃了一身皮囊，只修体内元婴，故斩身之劫一心向道之辈皆能度过，其次之地劫，便要心性纯正，心志坚定，若有小小的一丝动摇一丝邪念，地劫便会不期而至，最难的是天劫，因为天劫不按常理出牌，没有能知道什么才是天道的要求，所以，至今，只有寥寥数人度过天劫，至于度过天劫后的去向，……等你度过天劫后再说吧。
　　钱修正便是将要度这天劫，天劫虽是不可捉摸，但修道之人本就能感悟一丝天机，加上师门长辈的推算，钱修正的天劫就应在登州城，不要说不去登州城便可躲过天劫，躲过这一次，那下一次呢？下一次的天劫会更加不好琢磨。
　　然而钱修正在所谓的妖孽手里吃了亏，这让他非常气不过，平日里总是他打杀这些妖孽，何时被妖孽如此待过？
　　然而再气愤不过，妖孽也已经离去，钱修正又不能离开登州去追杀他们，钱修正的这个亏是吃定了，但是，有两个人，钱修正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方家父子。
　　钱修正先是毒杀方员外妻子，已是深仇大恨，又在方家杀人未遂，雪上加霜，显然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必须有一方死去，这个无解的题目才能被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