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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以酒为妻无生死,成败终归一甲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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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铭愕然道:“我怎么会生得一只龙角,何况之前也从未有此奇异情况!”
青兰想了想,道:“或许是你与那蛟龙打斗之时,无意间受了蛟龙精魂,或者吸收了蛟龙血魄,既然之前从未有此情况,那定然是此次与蛟龙厮杀之故。”
方铭沉默不语,心中却有些想法,或许青兰并没有发觉,然而他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黑光与蛟龙飞入了鸿鸣刀中,而一道白光却从水中飞入了他的额头。
方铭将那突然出现的声音与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告诉青兰,青兰惊愕道:“方公子,想来这应该是你的气运了,龙入鸿鸣,这把鸿鸣刀便成为了有自己灵魂的神兵,比之之前更是提高了无数,而那道白光,我猜测,应该就是被那蛟龙撞断落入水中的龙角,只是不知那崂山掌门与方公子究竟有何缘法,此种举动对方公子想来是有益无害的。”
方铭摸着额头发间的那个小小的凸起,笑道:“罢了,既然它生在我头顶,我总不能将它砍去,由它去吧。只是,这刀我还是还给船老大吧。”
方铭与青兰信步走到甲板之上,经此风波,前路再无阻拦,船只顺风顺水,水手们归心似箭,这船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开去,一些胆大的客商得知危险已经消除,也三三两两地走到甲板之上,呼吸新鲜空气。
水手们看向方铭与青兰,眼神中皆是多了几分敬畏,少了几分亲近,他们只道是方铭变化出那巨大手掌将蛟龙擒住,而青兰在船上升起的光幕也将无数飞石悉数挡下,在他们看来,此皆是神仙手段,自然心存敬畏。
方铭一阵苦笑,当初隐藏手段修为便是不想多生是非,与那些常人交流亲近也是极好的,然而出了这一遭事,却再也不能跟他们像往常一般了。
还好那对年轻夫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在甲板上亲密地依偎在一起,见到方铭与青兰,两人笑着向他们打了个招呼,便继续恩恩爱爱,旁若无人,倒是羡煞了方铭这个旁观者。
方铭走向那船老大,对他说道:“船老大,或者崔判官,这把鸿鸣刀是我向江平川借来的,然而,江平川不幸死去,你与他是故交,这把刀,还请你代为保管。”
鸿鸣刀递出了,船老大却并没有接,他叹道:“这把刀本是无主之物,当初宝刀出世,惹得江湖腥风血雨,最终被平川的父亲,我的朋友陆鸿渐得到了,然而,鸿渐却因此失去了他的妻子,当初我并不知道此中内情,只道他是因妻子之死而心灰意冷,然而,得到了这把宝刀,他最终还是没有善终,平川亦如是,宝刀乃不世出之宝物,有德者居之,我崔判官不过是一个江湖混子,何德何能据此宝刀?还请方公子收下吧。”
方铭执意不肯,道:“当初借此鸿鸣宝刀,本为降服那妖兽,然而江平川却因那妖兽而死,我若将这鸿鸣刀据为己有,岂不有悖道义!”
船老大劝道:“方公子,平川死之前请求方公子报仇雪恨,而方公子依言将那妖兽擒杀,便是平川复生,也要将这刀赠与方公子示谢,若方公子执意要归还,我便接下,然而,我代平川将这刀赠与方公子,方公子却万万不可推辞。”
言罢,船老大便接过那把鸿鸣,然而,他的手指刚一触上鸿鸣,便觉得一股大力从鸿鸣之上发出,将他的手指弹开。
一声龙吟从鸿鸣之上传出,声彻峡谷。
船老大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连连退后,道:“方公子,只怕此刀寻常人还承受不起,唯有方公子大德大勇,方能降服此刀。”
船老大自然明白这刀发生了一些变化,再也不属于江湖之人可染指的凡品了。
方铭无奈,只好将鸿鸣收回,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要谢过江平川与崔判官。”
船老大抚着胸口,平息了气血,低声道:“方公子只管将这刀拿去便是,修道之人与凡夫俗子之间永远是横亘着巨大鸿沟,好比此刀,本该由修道之人把握,然而几十年前,流落江湖,却徒劳断送了许多凡人性命。”
“想当年,我与鸿渐二人何等风光,江湖上见了我们二人,谁不要恭敬地叫声陆爷、崔爷!然而,一切都抵不过时间,当初的‘鸿渐于陆,夫征不复’当了水匪,死了,当初的判官笔也成了旱烟杆,白云苍狗,世事悠悠啊!”
船老大长叹一声,失落道:“当年鸿渐独自离开,我也心灰意冷,无意于江湖,便隐姓埋名,做了船老大,然而,几十年了,再见到那个当初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此时已经长大成人了,也学了我与鸿渐二人合创的分水刀法,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他又死了,我却无能为力,就好像当年鸿渐的妻子被仇人杀死,我与鸿渐只慢了一步,却回天乏术。”
“唉,从此之后,只愿做一田舍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愿此生安稳,不复起波澜。”
方铭心中感慨万千,然而,无数话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句叹息。
信步于甲板,天清气朗,身旁更有佳人相伴,然而,方铭却并不开心,总觉得心中有些堵。
究竟何为善何为恶?究竟如何有所为有所不为?江平川与那些水匪杀人无数,然而,最终他们临死之际却能慷慨赴死,江平川更是能为父亲报仇而不惜牺牲自己。若是从前,方铭对这样的刽子手定然是十分厌恶的,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方铭却又有些困惑了。
又比如那只蛟龙,原本在这水中生活的平和,所谓覆船吃人,不过是其求生手段罢了,与那些山间猛虎捕杀动物并无差别,然而,这只蛟龙运气不佳,遇到了方铭,更倒霉的是,遇到了那个崂山掌门出手,否则任他修炼数十数百年,一朝化龙飞升,不也是得了正道?
方铭心中烦躁,便漫无目的地在甲板之上走动,青兰虽然知道方铭心情不好,但是不知他为何生气,也不敢贸然发问,便安静地陪在他的身边。
走着,方铭抬头又看到了那对年轻的夫妻,方铭微笑道:“兄台与嫂夫人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啊!”
那年轻丈夫正与妻子情至深处你侬我侬,突然听到了方铭的声音,那年轻丈夫笑答道:“方公子又何必身在福中不知福?身旁有佳人如斯,又何必羡慕他人?”
方铭笑道:“只是觉得贤伉俪二人似乎绝无烦恼,这点倒是颇令人敬服。”
那年轻丈夫道:“又怎能没有烦恼呢?然而纵是烦恼,又有何用,倒不如及时把握这美好时光,我担忧家中老父,恨不得肋下生翅,飞回家去,然而这船速已是如此,我也并无更多要求,更何况,我便是回去了,老父亲时候到了,自然也要驾鹤西去,人在出生那一刻,便注定了死亡,既是如此,我又何必纠缠?人生苦短,不如及时行乐。”
方铭道:“兄台倒是看的开,只是,有些事情,努力了,不也能改变结果吗?比如,兄台要赶回家,若是在渡口没有及时遇到这条船,岂不要耽误了行程?”
年轻丈夫坦然一笑,道:“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世间皆有缘法,能遇到方公子,为我夫妻二人让出一间屋子,便是我的缘法,缘生缘灭,一切随缘,若是遇不到方公子,我便有另外的缘法。”
方铭笑道:“缘生缘灭,一切随缘……听兄台话中意思,兄台对佛门很是亲近吧。”
年轻丈夫摇摇头,道:“谈不上亲近,只不过是崇儒尊佛礼道,大周之西,蛮荒地带,多有异人,曾有一年轻僧人对我说过这句话,我便记下了。”
方铭心中一动,问道:“兄台可知那僧人姓名?”
年轻丈夫道:“我并没有询问,那年轻僧人向我化缘,我便给了些素斋清水,那年轻僧人也没有多说话,饮食完毕,离开之前,方才对我说了这一句话。”
方铭叹道:“想来也是一个奇人,不能与之深交,实在为一大憾事。”
年轻丈夫道:“一切随缘罢了,若是有缘,自然能够相见,何必纠缠许多?把握当下便好。”
方铭觉得这年轻丈夫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于人间世事却有不俗见解,便把心中所想告之,并问道:“此事纠缠我许久,还请问兄台于善恶之事有何见解?”
年轻丈夫苦笑道:“方公子岂不是为难我?在下只是一介俗人罢了,又非什么得道高僧,能有什么见解?只是觉得方公子心中郁结好没道理。”
方铭奇道:“此为何解?”
那年轻丈夫道:“我也曾听说过江龙王的名头,既然他也杀了别人,自然也会有人杀他,江龙王在我们看来,大概是魔头一般的人物,然而,在他们水匪看来,那便是英雄,便是大哥,甘心为之送死,并不奇怪,只不过是我们看待的角度不同罢了,我们看那些枉死之人死的冤枉,然而那些水匪却视之为钱财粮草,并不觉得有何过错,客商与水匪两者之间价值观截然对立,自然不觉得水匪死有余辜,方公子此时存的想法,想来方公子是从旁观者角度看了,不是水匪,自然觉得客商不该死,不是客商,自然觉得水匪的兄弟之情甚为感动。方公子乃是超然之人,不必为此纠结。”
方铭若有所悟,但是又觉得仍在云里雾里,便又问道:“那蛟龙之死又如何呢?”
年轻丈夫苦笑道:“方公子可真是为难人了,我的确不知,那蛟龙要吃这船上的人,恰好遇到了比它强大的修士,于是这蛟龙便被别人给捉走了,就是这样子。”
方铭并没有告诉这对夫妻真实情况,只是说出现了一个神仙修士救了整条船。
方铭沉默不语,那年轻丈夫见状也不打扰,向青兰道了一声,便回船舱了。
方铭拍打着栏杆,忍不住要长啸一声,抒发心中积郁,然而,又觉得这样不妥,太过惊世骇俗,如疯子一般。
青兰微笑道:“方公子,可是有什么想说的?你说吧,虽然我不一定知道,但我会听的。”
方铭皱着脸,道:“我只想大吼一声。”
青兰笑道:“那便吼啊,在山上,母亲又是也会在断崖之上长啸以舒胸臆,这有什么奇怪的?”
方铭道:“我只怕这船上之人把我们当疯子看。”
青兰掩嘴偷笑,道:“方公子!你要我如何说你是好?难道你还觉得你是一个普通人吗?在他们眼中,估计你不是神仙,就是妖怪了。”
方铭尴尬地摸摸额头,道:“你说的也是。”
“那么,你捂着耳朵吧。”
方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对青兰笑道。
青兰不明所以,但还是捂着自己的耳朵。
方铭微微笑着,转身面向船尾,快跑加速,突然脚下发力,用力在甲板上一蹬,然后踩在栏杆之上,纵身飞在空中。
一声龙吟从方铭的口中发出,激荡如金石,宏伟如山崩。
一道龙形水柱从江中升起,随着方铭的长啸而愈发地大,最终,龙吟声了,那龙形水柱也砰然炸开,在峡谷之中又是一阵轰鸣之声。
方铭浮在空中,踏风而归,飘然落下。
青兰笑道:“只怕你这一吼,方公子当真就被他们看成了妖怪呢!”
方铭笑道:“要做妖怪,也是和你一起做妖怪。”
青兰道:“无论方公子做什么,我总要和方公子在一起的。”
方铭爱怜地捏着她的脸,忍不住想要亲一下。
“青兰!”方铭严肃道。
青兰见方铭一下子变得严肃了,心中顿时也紧张起来,“怎么了,方公子?”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方铭突然就笑了。
“讨厌,大坏蛋!”青兰红着脸跑回船舱,心中暗想,方公子太坏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干嘛要问呢?反正我一定是允许的,还要人家不好意思。
方铭微笑着,觉得分外的天清气朗。
是夜,船舱。
那处角落死气沉沉的,有好酒,有好汉子,然而,却没有人说话。
船老大缩在角落里,沉默地抽着旱烟,他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平静,他也能猜到水手们在想些什么。
只是他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了,他老了,也累了,走完这最后一趟船,就不干了吧。
水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着酒,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方铭大步走了进来,大声笑道:“有好酒,怎么能没有我方铭呢!”
船老大抬头看了方铭一眼,眼中微微有些异样。
水手们一个个都看向了方铭,方铭笑道:“怎么?看我做甚!我又不是大姑娘小媳妇!喝酒喝酒!“
方铭走到那始终醉醺醺的水手旁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坛子,仰头便将整坛的酒灌下,也不顾酒水湿了衣服。
船老大从角落站起,笑道:“好酒多的是,只怕方公子不来!“
方铭嬉笑道:“有不要钱的美酒,我为什么不来!“
水手们这才活跃了些,有几个大胆的,或者喝醉的水手,便向方铭喊道:“方兄弟,来!来干一碗!“
方铭一一走过,并无拒绝,一圈下来,只怕喝了不下五碗烈酒。
“好酒!好酒!只怕下了这条船,就再也喝不到这样的烈酒了!“
一个水手笑道:“那方公子就不要下船了,留在船上做个水手,与兄弟们厮混,还有这样的烈酒,不也快活!“
另一个水手反驳道:“放屁!天大的一个狗屁!方兄弟身边有那样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哪里会呆在船上,和你们这群臭男人在一起!换做是我,我也不留在船上!“
一人笑道:“那么拿天下第一的美人,和你换这船上的酒,你换吗?“
那水手笑道:“我这烂醉鬼,自然是把酒当做妻子女人了,方兄弟是做大事的人,跟我们可不一样。“
方铭笑道:“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还有些事情放不下,倒是比不上兄弟们豁达。“
“哈哈!“水手得意地笑道:”方兄弟这话我爱听。水上的人,没别的好处,就百无牵挂,自由自在,天王老子也管不得我!“
船老大走到方铭身边,笑道:“我老了,胆气、身体都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了,这条江,终究还是你们的天下啊!“
方铭笑道:“船老大哪里的话,您宝刀未老,怕是三五坛酒也醉不了您。“
船老大笑着摇摇头,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弟兄们也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有不少都是从半大伢子跟着我长大的,但是,我却瞒着你们一些事情!唉,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兄弟们嘴上不说,我却知道你们心里不痛快,我自己心里也难受的紧,今天,我给弟兄们陪不是,兄弟们要是能原谅我,就来给我喝碗酒,要是不原谅我,我也不怪你们!“
此言既出,水手们也没有多说话,一个个依次上前给船老大敬酒,方铭倒落得一个倒酒的角色,只是,好多水手敬酒之时,眼中却是含着泪水的。
“好!“船老大喝完最后一碗酒,吼道:”好酒!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