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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山深鬼常出,野旷风愈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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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跳动,一队黑甲士兵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包围了,若非一个粗心的士兵踩断树枝发出声音,恐怕连蒹葭也不见得能发觉他们的到来。
手腕翻动,蒹葭自袖间出剑,横于胸前,同时后撤一步,将方铭护在身后。
一阵兵戈相击之声传来,似乎远方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战斗,可这些黑甲士兵却恍若未闻,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将蒹葭、方铭包围着。
不动如山,那黑甲士兵便真正如大山一般威压,纹丝不动,甚至连呼吸之声也不可闻。铁戈直愣愣地扎向黑幽幽的夜空,黑甲人的面容隐藏在黑色面纱下,黑洞洞的眼眶中是没有丝毫感情的眸子,宛如死人,行尸走肉,却又一身杀气,仿佛杀神。
突然,方铭胸前的灌灌拼命挣扎,方铭一不留神,竟被灌灌挣脱开来,飞快地跑向了黑甲之士。
方铭心中大惊,就要上前捉回灌灌,却被全神戒备的蒹葭拦下,蒹葭紧握手中之剑,将防守的姿势换为进攻的动作。
眼见得灌灌离方铭越来越远,却离那黑甲人越来越近,二者本不过十余步的距离,灌灌又速度极快,不过呼吸间,灌灌便扑向了首当其冲的一个黑甲士兵。
方铭直欲闭上双眼,不忍看到灌灌死于刀锋下。蒹葭也做好迎战的准备,虽说此地距玄武军分队不过数十里,她却也不知这黑甲人是敌是友。
若是意料之中,那便是悲剧,出现在蒹葭与方铭眼前的一切,出乎其意料,却无论如何也让他们欢喜不得。
灌灌灵敏而凶猛地扑向为首的黑甲人,却如同扑在了一层水幕一般,那黑衣人只是如同波纹一样荡了几下,灌灌便冲过了这黑衣人,落在了黑衣人身后。
月色昏暗,两人皆看不清黑衣人身后发生何事,只是听到许多扑打撕咬之声,片刻,灌灌满口鲜血地咬着一只黑身白尾、头生一角的小狗大小的动物步履艰难地回到方铭身边,邀功般将那只半死不活的动物推到方铭身前。
再看那些黑甲战士,却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一样,仍旧呆立于原地。
蒹葭若有所悟,举剑小心翼翼地小步上前,直到那黑甲人身边,他们仍旧一动不动,蒹葭举剑刺向那人,果不其然,她手中之剑便如同灌灌一般,只是令那人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一般荡起了波纹,最后依然是落了空。
如此反复数次,蒹葭才放下心来,却不收回剑,也不敢再有任何懈怠,提着剑便回到方铭身边。
“且勿担心,这些人不过是一些残留的影像罢了,便是远处那金戈铁马之声,也应该是之前残留下的。而那声音,估计便是你脚下那东西弄出来的。”
蒹葭虽如是说,却依旧神色严肃,只是将剑拨弄着地上的血糊糊的动物。
方铭奇道:“蒹葭,你可知这动物来历,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蒹葭用剑挑起那动物,在火光下仔细看过,皱眉道:“若我记忆无误,此物应该是交,古籍载,此物黑身白尾,如马,头生一角,叫声类枭,喜噬血肉。只是,古籍记载此物多于大山深处,却不知为何出现于此。”
方铭却不甚在意此物,将灌灌抱起,道:“此物看起来甚是凶猛,却不料灌灌竟能将它打败,我料灌灌必不是凡物。”
蒹葭并不乐观,道:“灌灌如此灵异,却不知我们将它带上是福是祸。”
方铭笑道:“大可放心,灌灌虽然凶猛,对你我却是乖巧,邙山多异兽,若是将灌灌弃于此地,岂不异于置之于死地?”
蒹葭道:“你既喜欢,我自当全力保全你们。只是以后务必万加小心。”
两人静坐片刻,远处杀伐之声仍不绝于耳,蒹葭心烦意乱,便要提剑上前。
方铭急道:“我与你去。”
蒹葭道:“不可,前方危险,你还是呆在原地为妙。”
方铭执意要去,道:“对我危险,对你岂不也危险,且多一人多一分力量。便是为你提剑开路也要与你在一起。”
既是如此,蒹葭也不再坚持,道:“你愿去便随我去,只是跟紧我,小心自己。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你保护好自己便可。“
两人向前,方铭紧跟蒹葭,很快,两人的身影消失于树丛,只余下一丛篝火闪烁于壁下。
愈是前行,厮杀之金戈铁马声愈大,直至最后,擂鼓震天,金铁相击之声直刺耳膜。
拨开眼前一丛浓叶,豁然开朗。
前方平原旷野,方圆数十里,却是一处天生的厮杀之处,两军对垒,进可借山势进攻,退可借林木藏身,可埋伏,可突击,可正面进攻,如是良将,方圆百里内大小战斗,必不会放过此处。
而两人呢所惊讶的,是旷野之上的金戈铁马、冲天喊杀。
两方对垒,所着盔甲,却皆非大周式样,大约这两支军队的厮杀是大周之前诸朝之事了。
月色隐约,两人又隔得远,便看不太清,只可模糊看到一方士兵左右突击,另一方士兵却连连败退,抵挡不及。
数十里平原,黑压压皆是军甲,人头攒动,刀剑交击,喊杀之声震天,不一会儿,两人逐渐适应了夜色环境,也略能看清战局,便是倒在刀下那扭曲的面也能看清。
方铭低声道:“蒹葭,你看这战局,进攻方似乎不拘一格,浑然不成阵法,却又似乎暗合大道,难道是什么高明战术?”
蒹葭道:“大周现行阵法中绝无此种,该是前朝阵法,却在改朝换代中失传。有此良机,你我不妨将其记下,传之四方,不失前人心血空费,却也是天意。”
方铭少时不喜诗书,却偏爱旁门左道,所读之书及其庞杂,旁门八百、左道三千皆有涉猎,故此能看出此阵法的不同凡响之处,却并非十足的草包一个。
蒹葭道:“攻击一方分三军,左右两路弱,中军强,却不似今时军队强枝弱干的取巧之法,前方军队攻击时,先以左右偏军游击,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疲军之后,中军强势进攻,势如破竹。虽然这方军队借助了地利,却终是以战术取胜。”
方铭道:“奇正相佐,阴阳相生,左右偏军游击战术是为奇,是为阴,飘忽不定,逐之不得,攻之不中,中军强势进攻是为正,是为阳,堂堂正正,一往无前,势不可挡,防守一方虽欲阻而不可,便是千年磐石也抵不过这滔天巨浪。攻击一方战术暗合天地之道,那主帅必是天纵之才,不世出之大人。”
方铭突发奇想道:“蒹葭,不如我们进入这战场之中,亲身经历这场战斗,所得领悟或许更多。”
蒹葭犹豫道:“话虽如此,进入战场,却不可不面对冲天怨气与心神冲击,若是一时不察,气血微弱,便是陷在这阵中也是可能。”
方铭道:“你是习武之人,自然心志坚毅,我是年轻男子,正值血气方刚,有这两项,你我何惧此千年战场?”
蒹葭拗不过方铭,又不忍心拒绝,只好答应,又道:“只是你我务必小心,紧守心神,万不可为幻象所惑,否则便是有通天之术,也无力回天。”
两人说定,方铭便抱着灌灌,蒹葭便提着那剑,拨开枝叶,小心翼翼进入了古战场。
当局者迷!
战场之外,蒹葭、方铭侃侃而谈,大有对战局了然之意,一入战场,置身于此,看杀气四溢,血肉横飞,铁骑呼啸而过,劲弩如蝗,铺天盖地,虽知这只是幻觉,却仍心惊胆战,脑中一片空白。
两方兵马白刃相对,刀剑起处,无不人头落地。尤为惨烈处,重甲铁马呼啸而过,铁蹄方踏破头颅,便直踏向你,惊愕恐惧间,慌乱躲避,却只见连人带马直愣愣冲过你的身体,耳边仿佛仍残留马蹄声阵阵,那铁甲战马却已走远。
一时之间,两人皆心神失守。
不知两人眼前出现何人何物何事,但见蒹葭弃剑于地,方铭泪流满面,呆立于原地仿若木鸡,站立不定,摇摇晃晃,如风中蓬蒿,水中浮萍。
突然,灌灌猛地挣脱方铭的手,一阵怒吼,远远地跑开,在远处弓着身子对方铭做出一副攻击的样子。
方铭、蒹葭犹在幻象之中,却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蓦然,三点黑炎浮现于方铭眉间,方铭双眼漆黑一片,恍若无尽黑洞,能将所有光明湮灭。
一种怪异的声音从“方铭”的口中发出,桀桀的惨笑,阴阳怪气的腔调:“哈哈,千年的怨气与煞气,还有无尽的杀气,真是绝佳的补品,老祖我重铸魔躯指日可待!”
猛地,“方铭”仰天长啸,声音中无限仇恨:“臭和尚,等我回来,等老祖我杀遍登州,屠尽兰若!”
灌灌暴躁地尖叫着,将爪子在地上磨着,却犹豫着该不该冲向这个满是鬼气的爹爹。
“方铭”将头转向灌灌,阴森森笑道:“想不到还能看到上古异兽蠪侄,小东西,你是嗅到了我的味道吗?”
说话间,“方铭”大手一挥,灌灌便如被缚一般动弹不得,又像无形中有线牵引,不由自主便飞回了“方铭”手上。
“小东西,好好为我多吃些魂魄,等我重生那天,老祖会第一个把你吃掉的。”
“哈哈……”“方铭”怪笑一声,抛开灌灌,眉间之火一阵跳动,随即隐去,双眼之中也恢复清明。
方铭见身旁蒹葭魂不守舍,一副失神模样,也顾不得跑在一旁的灌灌,急忙叫醒蒹葭。
两人再不敢在此古战场多做停留,迅速离开此地,回到了崖下篝火旁。
灌灌起初对方铭稍有抗拒,方铭不明所以,便不去想它,只是与蒹葭说着那古战场,许久,灌灌察觉方铭身上那股气息消失殆尽,便仍是跑向方铭与之亲近。
次日清晨,两人加快脚步,急急忙忙离开此地,继续向前。
一连数日,两人皆是昼行夜止,虽山路愈发艰难,但两人脚力不差,这邙山支脉,竟也走过了大半。
再向前,便要进入江州境内了,已近中午,蒹葭估计路程入夜之前当能进入江州村庄,便停了下来,取出干粮,略作休息。
这几日行程,每至用餐,灌灌是决计不肯尝半点蒹葭的干粮,总是自己远远地跑进密林深处,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将瘪瘪的肚子换做鼓鼓的肚子跑回了。
方铭没有灌灌的本事,便只好啃蒹葭带来的干粮了,不知这干粮是何物所制成,不过手掌大小便能支撑他行走半日,只是这味道实在差劲,嚼之如同嚼蜡,然而蒹葭吃的津津有味,方铭也不好提什么过分要求了。
用过所谓的午饭,两人继续前行,却又遭意外。
转过山路,两军对峙。
方铭笑道:“怎生这邙山中幻象竟如此之多,这次我们却要敬而远之了。”
蒹葭怒道:“蠢,你难道看不出这是真刀真枪?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两军对峙,却并未交锋,如箭在弦上,稍有不慎,战争便一触即发,而蒹葭方铭这两人,却不幸地成为这对峙中的焦点。
蒹葭清晰地感觉到,两股强烈的气机锁定了她和方铭,不动声色地拔剑,她已做好最坏的准备。
黑甲一方离蒹葭、方铭略近,为首一人高声喝道:“来者何人?此处不宜久留,速速离去!”
这黑甲士兵的装束与方铭在登、豫边境所遇的伍长装束相差无几,当同属豫州军,此对峙之处黑甲军虽半数少于对方白甲,但占据地利,倒也不至于落下风。
蒹葭拉着方铭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到另一方叫道:“不许动,否则休怪我无情!”
方铭转身,白甲士兵的首领两侧侍卫已引弦待发,正对方铭、蒹葭两人。
蒹葭脸上阴晴不定,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踌躇间,黑甲首领道:“顾将军,你我交战,干他何事,顾将军为何要赶尽杀绝?”
原那白甲将军姓顾,顾将军高声答道:“好叫你知道,我带领这三千白甲本是要配合我江州大军进攻你豫州,非但他两人非死不可,便是你杨大将军带领这一千黑甲,也必死无疑。”
白甲顾将军举剑,那三千白甲便齐刷刷张弓,黑甲首领杨将军也是心中大骇,黑甲军中一阵躁动。
“举盾!”杨将军回首喝道。
战斗一触即发,如若开打,蒹葭、方铭必不能幸免。
千钧一发之际,蒹葭道:“前面可是顾白水顾将军?家师白云神剑。”
此言既出,白甲顾将军当即令身后众人收弓,一场大战似乎就此偃旗息鼓。
蒹葭方铭、黑甲杨将军、白甲顾将军,四人上前交涉,顾将军原是受过白云神剑的活命之恩,便也欠了白云神剑一份情,如今蒹葭亮出白云神剑的木牌,他无论如何也要给蒹葭三分薄面的。
杨将军是豫州本土人士,白云神剑惠泽豫州,他自然也要听进蒹葭的话。
然而,无论如何,两人皆不愿就此收兵,顾将军是为配合大军进攻,杨将军却要拼死一战保卫家乡,蒹葭虽有心劝退两人,也免去一场刀兵,却有心无力,无可奈何。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方铭提出一个建议,便是两方各派一人进行沙盘对战,若是白甲顾将军一方胜出,杨将军便不得阻拦顾将军前进,若是黑甲杨将军一方胜出,顾将军便要带领士兵退出豫州,并再不可进攻豫州。
方铭本就对豫州军颇具好感,又因之前顾、杨两将军对其截然不同的态度,他便决意助豫州军一臂之力,故提出这建议。
此建议看似公平,实则偏向豫州黑甲,因为豫州黑甲人数太少,无论沙盘对战否,杨将军是无法阻止顾将军前进的。
两位将军都非常人,自然能看出方铭建议的偏颇,然而顾将军因为白云神剑的牌子,又自信自己的兵法造诣,便也答应了。
白甲军一方自然是顾将军出马,顾将军三岁能识字,七岁习剑,九岁学兵书,十二岁便入军营,顾家乃江州为数不多的武将世家,众多从军子弟中,顾将军可称前三甲。
杨将军乃是寒门子弟,擢升于军旅之中,善领兵,善防守,但论兵法,或许要稍逊于顾将军。
无论如何,顾、杨两将军旗鼓相当,必将有一场死战。
然而,最终却是方铭代替杨将军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