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红豆》云罕

2、第二章

　　「璎珞，我想喝啤酒，你陪我下去买吧？」乔乔站起来，声音虚弱得要很仔细听才听得清楚。
　　「我今天在外面走了一下午，想休息一会儿，你叫她们陪你下去吧。」文璎珞靠在床的栏杆上，想到要下五楼再上来，就觉得腿酸。
　　「安嫣，你陪我下去吧……」
　　安嫣愣了一下，转身去桌上找水喝，边找边说：「我可不喝酒啊，我酒品不好，一喝酒就耍酒疯。」
　　她找到水之后咕噜噜喝了两口，便扭头对床边的璎珞使眼色，璎珞点点头。
　　乔乔走去阿静床头：「阿静，你陪我下去吧，我给你买薯片。」
　　阿静摇摇头：「我这刚换好睡衣，你又叫我下去，我不想下去了。」

　　「乔乔，」璎珞坐在床上伸着脖子对乔乔说：「你别喝酒了，洗把脸，早点休息吧。外面黑，风又大，你小心着凉了。」
　　乔乔装作没有听见，坐在方圆身边摇着她的手臂说：「方圆，你最好了。」
　　方圆「嗯……嗯……」了几声，不答应，乔乔说：「楼梯黑，我怕我摔着了……」
　　「好吧好吧，我陪你去，」方圆站起来戴上鸭舌帽，和乔乔一起出了宿舍门。

　　「这个张新乔，待会儿喝了酒又要耍酒疯了。」阿静放下小镜子，走到桌子前打开电脑，「你越劝她她越要去，真想不通是为什么。」
　　「为了杜野呗。」
　　「那个杜野，」阿静说起他就来气：「我听男生宿舍的人说，他把全班女生都评论了一遍，还挨个儿打分，说这个不好，那个有缺陷，也不瞧瞧他那尖嘴猴腮的样儿！而且我听说，他特别色，总是站在阳台偷看女生宿舍的人换衣服！」
　　安嫣马上检查窗帘，摸来摸去地说：「姐好怕啊！」
　　「他那小眯缝眼，能看到咱们五楼吗！」阿静眼睛放起光：「他还到处跟人说，我胸小，我的胸这么大，他哪只眼睛看见小了！我胸小关他什么事，真讨厌！」
　　「他没说姐的胸吧？」
　　「没说，你的胸够大了。」
　　「那是，他敢说姐，姐一个屁嘣死他。」
　　文璎珞坐在上铺听着她们的对话，发出了今天第一声笑声。

　　「诶，你说你把尹铀甩了了，是真的假的？」安嫣对文璎珞努下巴。
　　「你们分手啦？」阿静抬起头盯着璎珞。
　　「嗯，是的，我说的分手。」
　　「为什么呀？他对你不是挺好的吗？」
　　「时间长了，越来越觉得不是一路人。」
　　「好可惜，你们感情那么稳定，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毕业就分手』呢。」
　　「越是稳定的感情，破裂的时候就越迅速。别人还觉得很奇怪呢，其实当事人早就已经知道，并且很快释怀了。」
　　「别跟我在这唧唧歪歪，」安嫣托着手肘挥挥手：「文璎珞，我发现你口才越来越好了啊，今天甩尹铀的时候，一定让他见识到你的口才了吧？什么很快释怀，尹铀能他妈很快释怀么？哼，你可小心点儿吧，尹铀这人啊，有点偏激。」
　　「放心吧，他不会怎么样的，我了解他。」
　　文璎珞枕在软软的枕头上，床头尹铀送他的娃娃引入眼帘，是一个猴子。文璎珞最讨厌猴子了，但是收到之后他人马上回宿舍打游戏，什么也没法说，只能摆在床头。这下子看见，一把抓住扔到了对面没有人睡的床板上。
　　「唉，好可惜，」阿静叹口气，点点鼠标：「看部恐怖片，开心开心吧。我回家的时候下了一部《致命切割》，听说很好看。」
　　安嫣拍拍手说：「好喔好喔，又到了咱们宿舍的『恐怖片时间』。」

　　阿静刚放了个开头，门就被推开，泄进来一片喧嚣，乔乔和方圆两人提着鼓鼓的塑料袋出现在宿舍里，方圆反脚把门蹬上，外面的声音不见了。
　　「买这么多？」阿静按下暂停键。
　　「嗯，今晚我请你们喝，大家一起喝，别客气！」乔乔放下塑料袋，露出里面的薯片、花生米和啤酒。
　　酒过三巡，月上三竿。
　　璎珞被拉下来喝了四罐，她心神恍惚，就着花生米，不知不觉喝了好多。安嫣喝了几口，剩下的给方圆喝了，方圆喝了四罐半，她常跟男生一起喝酒。阿静吃着薯片喝了三罐，乔乔只喝了两罐。
　　安嫣沉下声音说：「好晚了，早点睡吧。方圆，我们一起收拾收拾。」
　　大家这才摆回桌椅，关掉小台灯，上床睡觉，留下一地狼藉。

　　刚睡着，半梦半醒之间，文璎珞只觉得头边的阳台门打开了，冷风呼呼灌进来，她一个激灵，直起身，发现前面的乔乔床上是空的。连忙爬下床，只看见窗户外阳台上高高坐着一个人，因为阳台是未封闭的，她的一只腿已经伸在外面悬空了。
　　「乔乔，你干嘛呀！」
　　乔乔回过头来说：「你们别管我，我跳下去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啊，乔乔，你别吓我啊！」阿静迅速爬起来，站在阳台门前，小声对乔乔喊：「你别想不开啊！」
　　阿静拍着大腿回过身去摇醒安嫣，安嫣拔掉耳朵里的耳塞，问干什么，阿静指指外面，安嫣大声说：「我操！」
　　她翻身爬下床，赤着脚走到阳台前，对外面的乔乔说：「有什么话下来说，下来跟姐说，上面太危险了！」
　　「杜野不要我了，杜野不要我了……」乔乔说着眼泪流下来，配合着语速，恰到好处。
　　「别哭啊，我们喝酒的时候说的那么多话，你仔细想一想。你怎么知道他不要你了，没准她跟莎莎是闹着玩的呢，过两天就分了。你对他那么好，他总有一天会喜欢上你的。」
　　「是啊是啊，你别干傻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文璎珞心想安嫣你说我能说，我看你才更能说。
　　安嫣继续劝：「你想啊，你天天给他买肯德基早餐，你的心意，他早就知道了，他只是不说，你这要是一跳，早餐不都白送了吗？莎莎有什么好，不就是会化妆会扭腰吗，你声音好听，又会照顾人，杜野娶老婆，就是要娶你这样的，你没跟他表白过，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没准你一表白，你们就成了呢！」
　　「可是他已经跟莎莎在一起了。」乔乔继续哭，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哆嗦。
　　「莎莎换过多少个男朋友，咱们刚刚不是数过了吗？杜野是迟早被换掉的，你还有好多机会！我们都会帮你的。」
　　醒来的方圆站在阿静后边，小声喊：「乔乔，你这样吓着我们了。」
　　「是啊是啊，我们一定帮你，你快下来吧，」阿静急忙说。
　　乔乔气若游丝地说：「真的吗……」
　　「你不信别人，还不信姐吗？」安嫣的声音有镇定人心的力量。
　　乔乔不说话，低着头啜泣。文璎珞懂她什么意思。走上前去慢慢抱住乔乔，边说：「乖，别哭了，下来吧」边把她抱下来。她下来的时候重心全压在璎珞身上，把璎珞压了个够呛。脚挨地时身体软了一下，安嫣冲上去架住她的胳膊才把她扶正。一宿舍的人把她当宝一样扶上床去睡觉，给她递水和擦脚。阿静一再确认阳台门关好了，才肯去睡。
　　再上床时已经四点多了，又惊又怕，浅浅睡了一下就醒，东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
　　文璎珞轻轻爬下床，宿舍其他人都还在睡着。乔乔的被子被蹬开，露出了鼓鼓的肚子，呼噜打得震天响。璎珞走上前去，踮起脚尖，把被子拉到她胸口的位置盖好，便转身拿出脸盆去洗漱。

　　星期五这天，阳光特别好。北京的蓝天终于露出他的面容，仿佛是出场费高得吓人的明星，能见一面一定要拍照合影。
　　文璎珞推着自行车，从北大出来，她刚听完一个关于古籍东传的讲座，抬头看看太阳，用手遮住额头，多好的一天啊。待会儿顺路去万圣买几本书，再去吃一碗螺蛳粉，今天就完美了！
　　她骑着自行车，来到成府路的万圣书店。逛了半小时后下楼来，把买到的书放进车篮里，向五道口的方向骑去。
　　微风拂面，日光斑驳，文璎珞简直要唱起歌来了，螺蛳粉店遥遥在望，马上就可以到了！
　　「砰！」
　　文璎珞只觉得眼前的天空和水泥地面倒了个个，脑袋上好像有很多颗星星在闪烁，胸被挤压得很闷。
　　自行车在身边不远处空空转着轮胎，发出刺耳的声音。文璎珞看见自己的车头歪得不像样了，本来就是破自行车，这下子快要到报废的边缘了。而另一辆颜色鲜艳的自行车趾高气扬地横躺着，完好无损。
　　「你没事吧？」
　　一个男人的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文璎珞并不想回答。动了动，身体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摔晕了。
　　「你没事吧？」他又问了一句，听起来很紧张的样子，伸出手来扶她，她刚被扶起来，就觉得膝盖的地方好痛，便仍旧坐在地上，抱起腿检查膝盖。
　　淤青了一小块，肿了起来，外面的地方在流血。
　　「流血了……我送你去医院。」那个男人在旁边说。
　　「不用了，这点小伤，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都肿了！」
　　「真的没事，骨头没事……」文璎珞抬头对那个男人说。她侧脸望去，看见他穿着浅蓝色的上衣，白色的裤子，很年轻的样子，估计也是学生，便接着说：「以后别骑这种『死飞』了，没有煞车，很容易出事的。」
　　他愣了一下，说：「既然你不愿意去医院，那就把这个拿着，我身上带的现金不多，全部都给你……」他掏出一个黑色的钱包，把里面的钱通通拽出来，急忙忙中还掉了一张卡。他把钱伸到文璎珞面前，文璎珞看见那是十几张崭新的红票子。
　　「我不要……」文璎珞没有力气跟他说话，她准备攒好力气就站起来。本来摔倒了路人只是看看，没人过来。看见有人掏钱了全部都围过来了。
　　「我知道少了，你把你电话给我，我下午给你打过去。」
　　文璎珞听了只觉得好笑，这钱比她两个月的生活费还多，怎么会少。
　　「本来就是我逆向行驶，又不注意看路，才会撞到的，没事，算我倒霉。」
　　「这钱你一定要拿着。」他蹲下来，把钱放在文璎珞手掌边的水泥地上。
　　「我说了我不要。」文璎珞把钱向他的方向一推，一阵大风吹来，红票子唰唰唰飞走了。
　　围观的众人赶忙去捡，四周沸腾开来。
　　「你的钱，还不去追？」文璎珞问他。
　　「你不要，飞就飞了好了。」他没好气的说。
　　文璎珞抱着膝盖，看了这人一会儿，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你是不是暴发户啊！」
　　这么一吼，忽然有了力气。她缓缓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一跛一拐地去扶自行车。
　　捡到钱的人看事主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跑了个大半，有小孩捡了钱还给他，他说：「小朋友拿去买冰糖葫芦吃吧。」
　　「暴发户！」文璎珞暗暗骂了一句。她扶正车，准备骑上去离开。
　　「你的书，」他捡起一本撞到远处的书，还给文璎珞。文璎珞接过来一看，是《隔江山色》。
　　她放进瘪了的车篮里，坐上车。
　　「喂，把你电话给我，我给你打钱！」那个男人冲她喊。
　　文璎珞使劲一蹬，离开了背后的人群，融入五道口汹涌的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