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碎乡心梦不成》灯知

7、 part.7

　　倏地指尖这一拈薄纸被抽走，我抬头一看，竟是苏芸那傲气凌人的脸，而婉儿已被她的婢女捂住口鼻牢牢按住。我顿时茫然无措。
　　苏芸摩挲着信上流畅遒劲的字，眼含娇嗔，嘴角却是轻蔑的笑：萧衍，是谁？
　　我正欲辩驳，她却瞬间将那信揉皱成一团，攥在手里。道，不必多说，待我将其交于王爷，自有分晓。
　　说罢，扬长而去。
　　婉儿也被松了开，一下子扑在我脚边，哭着连声说，侧王妃都是我的错……
　　我只轻轻摇了摇头惨淡地笑。
　　几周前，苏芸道是自己珍藏的如意金簪不翼而飞，便在王府中大肆搜寻，最后竟在我的枕下发现。她气势汹汹在千鲤池旁拦下我咄咄逼问。我百般辩驳，声声道非我所做，她却也不信，始终争执不下。
　　下人们将此事传到梁衡的耳中。梁衡匆匆赶至，就在走到拐角时，我正百口莫辩，苏芸却迅疾将我的手拉住，正当我困惑之时，她扑通一下跳进水中，溅起满池水花，转瞬后便是她一沉一浮呼救的狼狈模样。
　　我呆愣在原地如劈裂过雷鸣电闪。梁衡也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而去将苏芸救起。
　　苏芸浑身湿透倒在梁衡怀中，虚弱地说，别……别怪紫辰妹妹。说完杏眼一闭，昏迷过去。
　　我脑中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是梁衡抱着苏芸临走时眼里凌厉凄寒的冷光。
　　因这场闹剧，梁衡待我已远不如先前，也不再如往日般信任呵护我。而若此信由苏芸递于梁衡，我不晓得，会是怎样一个后果。
　　一时间心乱如麻，钝痛如割。泪水决堤漫出，前方等待我的，定是比这滂沱的泪愈加滂沱的杂乱光景。
　　等在辰烟阁中，果不其然，门外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一身金裘英气逼人的梁衡汹汹而入，将那一纸团扔在我脚边。
　　我未梳妆打理，只木讷地看着萧衍的信。
　　我明了，此时的梁衡那一双星目必如燃火烈烈，我能感到他袭人的气焰正欲将我吞没。
　　可我无话可说。
　　我等着他的盛怒谩骂，却终是听不见任何声响。我亦明了，这样的信，足以被人看做私情。而那时在渊山，想必梁衡他也是知晓萧衍这一号人物的。
　　他不会猜不到。
　　我闭上眼，听到梁衡压抑而沉重的声音，他只低低叹道，我，信错你了。
　　眼睛闭得更紧一些。真希望这一切都会因我的逃避而不见。
　　而当我重新睁开眼晴，却看到梁衡已倒在地上，下人们忙乱地想要将他扶起，又有些人连忙出门说是要请大夫。我看到如绸带般殷红的鲜血蜿蜒渗出他的衣服，他面色如纸不停咳嗽。我恍悟他旧伤方未痊愈盛怒之下伤口崩裂。
　　胸中脑中擂过滚滚巨响。
　　周身皆是撕裂般的疼痛。

　　从沉睡中悠悠转醒，迷蒙之间屋舍内红烛倩影醉人。我撑起疲软的身子，刚想起身，却看见躺在床上虚弱的梁衡已睁开眼。
　　那一双明眸漾起一室的清明。
　　我垂下眼帘，默默将覆在他额上的湿布取走，又浸入水中。梁衡也只默默躺着，不发一言。苏芸在这时从外面走来，看到梁衡苏醒，一下子冲上前夺过我手中的湿布，声泪俱下地冲我吼，你还不快走！
　　我轻轻松手，离开。
　　踏出门栏时，我听见她正伏在床头与梁衡低声絮语。
　　无心在乎她说了什么，我兀自转身离去。走到药房将下人备好的汤药热了一热，重又端回梁衡房中。苏芸正依偎在梁衡怀中，娇羞可人。我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坐在床边木凳上想将药喂与梁衡。
　　忽的苏芸伸手将我的手腕扼住，厉声道，自己喝。
　　我怔了半晌，不知她所言何意。她目光清冷，说，既已有二心，便不再可信。
　　一瞬间怒火中烧。我可以容忍与她人共事一夫，可以容忍从天黑等到天亮，可以容忍她的恃宠而骄，却不能容忍她将我的一番真心泼上脏水。
　　我将目光投向梁衡，他只淡淡地看我。
　　我别无选择。
　　仰头将那一整碗药喝下。
　　念往昔，于花海中我急旋慢转，梁衡抚琴低吟。那时的他目光炯炯地望我，似金波淌水，又如那极北苍茫高山，高蹈出尘，亦柔情勃发。全不似他此刻模样。
　　正当我昂首看向他们想要让他们明白我的清白，眼睛不知为何竟一阵刺痛，若万针直扎入皮肉般撕心裂肺。我哇得一声吐出黑血，胸膛里似有万把火种灼烧。耳畔是苏芸的惊呼。
　　恰巧此时，婉儿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看见我又是惊愕又是颤抖，她吞吐地呜咽着道，侧王妃……出事了，出事了……
　　梁衡沉声问，快说。
　　婉儿凄厉地哭道，渊山大火，侧王妃的母家……没了。
　　眼睛已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听至此又似一阵万箭穿心。婉儿继续哭着，声音已模糊起来，她说，侧王妃的父亲，母亲，族人，都没有了……
　　都没有了吗？我的父亲，我的母亲。
　　还有那谪仙般的萧衍。
　　想必几日前的他，还依然青灯黄卷。执豪书落他的相思，吐露他的孤行。
　　混混蒙蒙间忆起初见梁衡的雨天，那轰鸣霹雳直搅起海浪狂风，黑夜翻涌，盘龙啸天。
　　焉得，又是一场万籁俱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