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花》ranger

3、第 3 章

　　一个星期后，莫季帮崔文烯领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进保泰航运公司职工宿舍女士部。

　　“文烯，文烯！”

　　崔文烯抬头，一个女生朝着她以极快的速度走来。

　　“莫季，这就是崔文烯吧。你好哇！我叫宣枫，听莫季说了吧。平常一个人住得闷死了！来来来，我的房间在四楼，402室。”

　　说是职工宿舍，跟普通公房也没什么区别，一间卧室，一间客厅，煤卫独用。宣枫指挥着莫季把箱子在客厅里安顿好，说：“都累了吧，跑了大半个市区了，学姐请客，好好弥补下你们。

　　上次去Dolna吃的羊排还不错，走走走……咦，别扭扭捏捏的，莫季你跟她说，在学姐这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似的，没什么好客气的，以后研究生毕业了出息了，有得是时间让学姐敲诈你的，呵呵。走哇！”说这一把搂过崔文烯的肩，半推半拉的把文烯弄出房门。“莫季啊，你带来的这个小美女不大出趟嘛，要和我住两个月来，这么生分怎么行？！”

　　崔文烯没有社交综合症之类的心理问题，只是被这个异常热情的学姐搞得有些木然，吃过一顿饭这种情况就改善了很多。

　　学姐的外形和性格非常相称，身材颀长，高颧骨，薄嘴唇，下巴和脖子总呈95°，头发削得短短薄薄的，穿宽条坦克衫跟低腰牛仔裤，干练而清爽。崔文烯总觉得学姐有点面熟，后来发现原来是和自己同一个高中毕业的，做过学生会主席，只是自己进校的时候，宣学姐已经一心对付高三去了。这丝毫不妨碍她保持学校里风云人物的地位，在崔文烯那个加上全体教工和借读生也不到一千人的小中学里，相貌出众性格活泼的男孩或女孩总是很容易成为大众人物。

　　宣学姐在保泰里混得也很不错，仅公司才两年，已经俨然是流通部部长的替补了，只等那个什么家公子的再升一步。

　　住处落实的第二天，崔文烯就跟着宣枫去保泰航运公司开始茶水小妹的生活了。虽然只是一个临时工，崔文烯也感受到了竞争的压力。办公室里的同事前一刻还可以插科打诨到脱衣舞秀，后一刻拎起电话就变身为职业人士，措辞考究，态度优雅。

　　让崔文烯比较沮丧的是，在这里想跟莫季增进感情的困难相当大，他通常早上来打下卡，然后在办公室门口的题板上写下去向，就出去跑业务了，难得在办公室里可以待长到两个钟头。宣姐因为地位不同，脚不踮地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还能照顾照顾她。其实，崔文烯不怎么需要她照顾，大概因为没有同僚竞争的压力，大家跟她的关系非常亲热。

　　宣枫跟崔文烯基本上都算是好相处的人，生活中遇到什么不方便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何况他们性格不同，生活习性也能互补。宣枫虽然处理公司的事情麻利老到，生活技能却是一个零，最大的本事是煮泡面和白煮蛋，她比较习惯于吃食堂和下馆子。崔文烯从小很喜欢家政，无论缝缝补补还是做菜都会两下。流通部里大多是年轻人，时常会聚餐，虽然年龄不是最大的，宣枫在那里是大姐级人物，请客数她最多，当然，薪水也是她拿最高。现在有崔文烯这个免费厨师，宣枫喜欢在宿舍里请客。

　　这个周末莫季和另两个也是海大毕业但不是同一个部门的同事来宣枫这边聚聚，走后留下一大堆碗筷杯碟。宣枫和崔文烯挤在水斗前说说笑笑。

　　“文烯啊，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喜欢莫季啊？”宣枫一面用抹布抹碗，一面拉家常似的说出让崔文烯心惊肉跳的话。

　　“啊？”崔文烯若无其事。

　　“这要问你自己的哦，问我可没用。你这么好成绩就甘心来保泰做茶水小妹？不要说你找不到比这个更轻松赚更多的暑期工哦。”

　　“事实就是这样子啊，要找有宿舍的地方真得很难。以前我还做过waitress呢，这份工作怎么也算是在办公室里的。”崔文烯不知怎么觉得心虚。天晓得，自己明明说的是实话啊！

　　“唔？”宣枫的眼神一下犀利起来，不过更偏向于戏谑，而不是探听别人的内心。

　　崔文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红云飞上双颊，她的皮肤本来接近麦色，现在显得更加滋润。她不需要在否认什么了，这种老实的性格已经把她出卖，她只好更卖力地擦盘子。

　　“看来我没说错。其实你也不用否认，你这样子傻瓜也看得出来你喜欢他呢。”

　　“是吗？”崔文烯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难道她伪装的功夫就那么差劲吗？

　　“宣姐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只要他在办公室，你两只眼睛就不会离开他的人，你知道你忽略了我多少句话吗？”

　　崔文烯有一点懵：“真得很多句吗？”

　　“吓吓你的啦，没那么多，不过也多到引起我的怀疑了。”宣枫把注意力集中到盘子上。这种小妹妹只能用骗的。

　　“还没跟他说吧？”

　　崔文烯摇摇头。

　　“我猜也是，如果我不说，你是一辈子也不会跟他或者别人说的吧？”

　　文烯只好笑笑。

　　“一定要跟他说哦！不行的话，宣姐来帮你，嘿嘿。”

　　“嗯。”文烯点点头。

　　宣姐行动起来果然很迅速，礼拜一一大早就让莫季和文烯两个人去跟沟通市政府关于他们公司在码头的权利问题，莫季主讲，因为资料很多，文烯帮着提材料。至于办公室的清洁问题么，反正有保洁大叔，文烯又只去一个上午，大家忍忍就过去了嘛。

　　谈判很顺利，保泰在政府的印象这块一直做得不错，只是莫季在谈判的时候总是在摁手机，让文烯担心和莫季谈的李部长会有点不开心。

　　一离开办公室，莫季就找到消防楼梯那边打起电话。

　　应该不是公司来的，否则莫季很快就会接起来，也不像是同学，否则不会这样锲而不舍，到底是谁呢？

　　“崔文烯，我有点事，不回公司了，你能不能帮我下午请个事假？”

　　“好的。”文烯一口答应。“你什么事情这么急啊？”

　　“我女朋友……以前的，生病了，我得去看看她。”莫季猛皱了下眉。

　　“噢……她生了什么病啊？要不要我帮忙？”

　　“谢谢你，她电话里也没说清，我应该能搞定的，公司那边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

　　崔文烯是个花样滑冰迷，小时候雪滑冰为了练习良好的体态，后来真得被体校选中了，爸爸妈妈又觉得搞体育太辛苦而且没什么前途而拒绝了。崔文烯倒是非常着迷于花样滑冰，总觉得没有去体校是件憾事，于是她把自己的遗憾寄托在看比赛上，看着电视上选手们在冰上飞一样滑行，飞鸿一样的抛跳，就好像他们实现了自己的遗憾。她最喜欢的花样滑冰运动员是俄罗斯的斯露兹卡娅，她的表演，芭蕾一样轻盈有力，爵士舞一样富有张力。李政透还在崔文烯身边的时候，也喜欢看花样滑冰，他更喜欢关颖珊，按他的话来说，爱不了中国运动员，那爱个华人运动员也是好的。这是崔文烯总是抢白说：“关颖珊代表的不还是美国队么？乌鸦笑猪黑！”作为运动员，他们两个唯一的相似之处大概就是虽然都有大堆大堆的世界冠军头衔，却没有一个来自奥运会。这不由使崔文烯想起那个花样滑冰史上的奇迹：桑佳·海尼。有些人就是这么幸运，似乎整个世界都围着他们转，人人羡慕他们，可惜大多数人只能在羡慕中度过平庸的一生。

　　去年冬天因为考研的关系，错过了很多场精彩的比赛，夏生只好夏天看看体育台的回放。虽然如此，通常他一看到比赛还是会两眼放光，可是现在，她明显只是对着电视发呆。

　　“小烯，今天怎么没精打采的？今天单独相处得不顺心？”宣枫觉得是时候关心一下这个小妹妹的精神生活了。

　　崔文烯接过宣枫递来的柠檬茶，把蜷在身下已经麻木的左腿抽出来，换右腿垫坐着，有一眼没一眼地看比赛，不作声。

　　“怎么了？”

　　“你表白，然后他拒绝了？感情要慢慢培养的嘛，不能心急的。他今天下午没回公司，不会是觉得没脸见你吧？哈哈，他不是这样的人呀。”

　　“宣姐，没什么，我人有点累。”

　　“我看不像，你今天早上还精神奕奕，打从外面回来就跟个面瓜似的，你们肯定有什么事情。”宣枫是何等的聪明人。

　　“你不说也行，我明天问问莫季就好啦。”请将不行，只能用激将了。

　　可惜宣枫发出的所有炮弹都打在了棉花糖上，崔文烯简直没什么反应，一直盯着电视发呆。

　　莫季似乎在暗地里帮着崔文烯，第二天仍然没有去公司，又请了一天事假。

　　崔文烯的精神也继续萎靡着。

　　晚上宣枫看不过崔文烯这样神游天外，当然，主要是她对做饭的热情一下减低，危及到了宣枫的生计问题，她给莫季挂了个电话，同宿的人说是一天没回去过了，又打他手机，也关掉了。若不是早上他有请过事假，宣枫真的要怀疑他人间蒸发，考虑是否要报公安了。

　　第三天，莫季这条神龙一露头，就被宣枫劈头盖脸地问道：“莫季，你到哪里去啦？搞人间蒸发啊？哪里都找不见人。”

　　莫季脸上刻着明显的疲倦的线条，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宣姐，就是有点事。”

　　“有事说一声啊，神神秘秘的干什么？”

　　“我不是请过事假了嘛。”

　　“总得说个去向咯，人家心不定的。”宣枫尖尖的下巴明显朝崔文烯扬了扬。

　　不过莫季另有心事，根本没注意小细节，只是一个劲向宣枫道歉。

　　文烯走过去，尽量轻描淡写地问：“你女朋友怎么样了？”

　　“开始是高烧，现在稳定点了，留院观察，我就来了。”

　　宣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莫季平淡地补充。

　　“你对她真好啊！”崔文烯由衷地感叹。

　　“我们是老乡，当然要互相照顾。”

　　“她男朋友在北京，今天早上才到。”

　　“你们倒像是在交接班嘛。”

　　莫季动动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有些尴尬地笑笑。

　　这时正好康少叫莫季去办公室汇报跟市政府谈判的事情，莫季感激地走去部主任办公室。

　　“崔文烯！”刚下班，文烯就被莫季叫住了。

　　“什么事？”

　　“小月……就是我以前的女朋友的事，谢谢你。想请你吃顿饭！”

　　文烯转头看向还在加班的宣枫，宣枫耳朵尖，早就听到了，已经含着笑在努嘴了。

　　“好。”

　　保泰总部坐落在闹市区，周围还是有些很不错的馆子的，不过价格大都让人咋舌，文烯不太好意思让莫季破费，选了家实惠的，略略点两个菜。

　　“其实你不用那么客气的，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一下。”

　　“这白食果然是不好吃呀，你说吧，我能办到的一定帮忙。”文烯感到有些悲哀。

　　“你认不认识什么临床的同学在海大附属医院的？小月在急诊观察室里头，转不进病房，观察室条件太差。我那几个哥们儿和临床的人都不熟，想来想去，你是医学院的，和临床应该有些来往，可能还有点希望。”莫季漆黑的眼睛看进文烯眼里，殷切而和煦。

　　文烯的第一反应就是李政透。不错，李政透是很好的人选。他年纪较长，医院上上下下混得很不错，拜托他肯定搞得定，可是他正是文烯最不想面对的人。

　　“我……试试吧，不过不一定能行的。”

　　“我知道，我们认识的同学都太年轻了，我想多拜托个人多份希望嘛。”

　　“文烯，怎么样啊？”文烯回到公寓，刚刚放下包，宣枫就尖着眼睛跑来问她了。

　　“没什么啊，宣姐。”

　　“那傻子又说什么傻话了？”

　　“他只是拜托我找临床的同学，好让他以前的女朋友转到病房里去。”

　　“那你有没有办法？”

　　“有。”

　　“你帮他？”

　　“我不知道。”文烯无力地倒在沙发上。

　　“讨厌帮他女朋友？这也很正常。”宣枫也坐到沙发上。“不过既然是他的前女朋友……又另当别论了，前女朋友嘛，又没威胁力，又能作个人情，还能培养你在他心目中良好形象，何乐而不为？”

　　“可是那个我认识的可以帮他的人，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宣枫作了个鬼脸：“不是冤家不聚头嘛！真有意思，你们简直可以开个派对了。”

　　“宣姐！”

　　“不好意思，这种情况实在很有意思，我忍不住。”

　　“我们交往将近两年，一个多月前他求婚了，可是我忽然发现我还喜欢莫季，就和他分手了。”

　　“我到现在还没和他联系过呢，一开口就是求他，总不太好。”

　　“咳，这事情我来不就好了。”

　　“唔？”

　　“我阿姨是海大附属医院的护士长，找张病床还不是小事一桩！”

　　“宣姐你不早说！”

　　“你们两个都神神秘秘的，我怎么会知道？”

　　当初姜小月为了脱离高职所在的小城镇，不计工资、合同和四金拿了这份工作，现在吃到苦头了。虽然她烧刚刚退到38°之下就去公司上班，却还是被告知以后都不用去了，而且由于还在试用期，这个月的工资也泡汤了。同学能提供给她住处，工作还需要自己找。姜小月是学商务的，当初选这个只是图个名字看起来洋气，现在找起工作来才知道辛苦，才知道肚子和面子哪个更重要。看看高中同学学护理的、学报关的、学文秘的、学计算机的，当初分数还没她高呢，现在都有了一口安稳饭吃，自己却要东跑西颠的找一份有四金的工作，不由让她的热度又上升了几分。

　　工作餐时间，宣枫适时地有约，让文烯和莫季坐在一道。

　　“你以前的女朋友怎么样了？”

　　“基本好得差不多了，这病来得急，去的也快……但是，她把工作给丢了。”

　　“怎么会啊？”

　　“她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就丢了呗。她工作的公司非常严格。”

　　“真惨哪。”

　　“所以，所以我想跟你商量……”

　　“唔？”

　　“你看，小月她现在真得很需要一份工作，可是急切之间又找不到一份像样的，你知道现在用人单位都很刁蛮。我想，是不是你这份工作能让给她？毕竟我们公司的条件比较优厚。”

　　“噢……”

　　“我知道你也有难处，可是小月她……你看……要不然……”莫季皱着眉头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他皱眉也是为着别人。

　　文烯咬咬牙：“好的。”

　　她朝莫季笑笑：“你以前的女朋友比我更需要这份工作，她是生存大计，我没关系的，我憋在家里闷得慌，出来扒点分而已，呵呵。”

　　莫季如释重负：“谢谢你哦！太谢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这份工作也是你介绍的，应该我请你才对。”文烯两手放在桌下，疯狂地绞在一起，似乎要把对方涅出血来。

　　下午，揪个空子，莫季把这事跟宣枫说了。

　　宣枫一听，只觉得血直往脑门上涌。

　　“莫季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文烯她有多喜欢你你知道吗？每天看到你笑，她也笑，你不高兴，她也不高兴。你出去跑业务，她没日没夜的给你整理资料。你不觉得你想喝什么饮料，都不需要说出来，她就会递给你吗？这不是她会心电感应，是因为她留心你，在意你啊！你这人，怎么老做些伤害她的事情出来呢？你那女朋友就那么好吗？分手了还能让你白天黑夜地照顾她，让你为了替她找个工作不惜伤喜欢你的女孩子的心？做人得凭点良心。你那女朋友急着找工作，文烯也要一个落脚的地方的啊！大家都只是找个临时的庇护而已，为什么就一定是文烯让她呢？不要除开你关心的人之外，别人你都一脚踩过去好不好！……当然，这件事上我没有发言权，这是文烯和人事处的决定。但是你自己应该搞清楚，谁是辛辛苦苦真心实意喜欢你，谁又只是利用一下你们的关系。”

　　“宣姐，我……”莫季一脸无辜。

　　宣枫一挥手，似乎要把自己的气恼挥掉，“文烯都同意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