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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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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我是十七岁,师父倚在软榻上,轻抚着怀中那盆四季海棠,似漫不经心的对我说:“沈桃,陵脉易主,新任掌门叫杜宁。”
我正一身白色男装,大大咧咧的叉着腿坐在椅子上喝茶,闻言“噗”的一声把茶水喷了一地:“这么快?”
师父一脸嫌弃的看我,伸手抹掉了一滴落在自己脸上的水,顺手蹭到了海棠花的花瓣上:“早说过他天赋异秉了啊,你也赶紧收拾收拾滚蛋,去自己闯闯江湖,当然为师也不介意你顺便拐个如意郎君回来。”
我无奈的摇着头笑:“师父你……好了,我明天就走,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师父侧目:“看起来像是为师一直是由你昭二小姐照顾的,嗯?”
我噎了噎,无语低头。
猛的却有一片翠绿的影子掠来,将我搂进怀里:“小桃子,为师养了你十年,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别让为师失望。杜宁是你的,你也抓牢了,别让他跑了,不然你就别说是我徒弟。听懂了么?”
我哽咽的嗯了一声,他放开我,打量我片刻,媚惑的翠色眸子泛着细碎的光:“说起来我家徒弟还真是个美人,早知道就不收你做徒弟了。”
我嘴角一抽,默默的收回了眼泪。
师父突然正了颜色:“桃子,这次出去,你可以说自己是宗阙的人,但是要分外留意天族的爪牙。虽然外面尚且没有人见过你,但是你也要小心,万不可与人硬碰硬,你跟了为师十年,如何处事就不必为师教你了吧。”
我恭敬点头:“徒弟明白。”
他满意的拍拍手:“去收拾吧。”
我拱手躬身:“徒弟告退。”
我退出房间,看自己妖媚而不失清朗的美人师父,他静静的低头吻了身边的海棠花。
我转过身笑,美人如斯,真是上天的恩宠。
然后我就要走自己的路了。
一个人闯江湖是脑子有毛病的,所以我特意在宗阙挑了几个小美人侍从,走进江湖时,他们叫我赵公子。
实际上,通过大票美人的吸引力,我在江湖上很快就有了名气,他们很喜欢把我说成神仙一般的花花公子。
当然我个人是不介意的。
身边有个最近的侍从,叫青溪,是师父安排给我的。说是他的贴身侍从,好吧,我承认我十年了都没见过这个贴身侍从。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是师父给我的,就不会有错。
清溪同师父一样美貌的妖气四溢,在我于洪轩的莲云镇开了第一家酒楼之后,他便成了我的掌柜的。
托青溪美人的福,酒楼的买卖好的爆棚,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前来观詹青溪美人的美貌,我很快就有了更多的资金去筹备更大的生意。
比如,赌场。
投股入赌场,诚然是为了那些三教九流的人能来告诉我些江湖上的消息。
齐肆赌场是洪轩国乃至六国中最大的地下赌场,纪律严明,养着许多杀手。我几乎花了一大半积蓄才入了股。
当然,并不是说只要有钱就行,在见到齐肆管事之前我已经见识了这个地方杀手的实力了。
的确……不容小觑。
然而我却得了齐肆大管事,也就是赌场老板的青眼,他不曾露面,只是远远飞来一块墨玉的牌子。
上书,二掌玉赵靖。
我恭恭敬敬谢过了,走出去的时候却苦了脸。
我怎么老是带个二啊!
然而我并未想到自己居然能直接跃居二掌房,走出了暗室,再掏出牌子看了,突然明白了什么。
背面还写着,妖族沈桃。
这不是师父,但……是妖族的人。
原来如此。
做上二掌房之后,我便开始替老板抛头露面,将近一年的时间,我都在打基础,拉人脉。
而齐肆所在的莲云镇毗临陵脉城,所以于空间来说,我很轻易就能知道陵脉派的一切动态。
比如,杜掌门年过而立仍旧未娶。
再比如,杜掌门三年前捡回一个叫做江北的年轻姑娘。
于是我明目张胆的打听终于惊动了陵脉城的“地头蛇”——杜大掌门。
他亲自来了莲云镇的赌场,红衣甚是张扬。
我靠在二楼的暗阁里默默的想起了阿狸那个梗,觉得应该再给他来条白色三角,想着想着我就很不厚道的笑了。
楼下的杜掌门听到了声音,抬起头往二楼看过来。
我和他对视了许久,继续不厚道的笑了。——我这里没光,他看不见我。
但是很快我的随身侍从赫容上来通报:“启禀公子,陵脉派掌门想见公子。”
我侧过头看看赫容小美人,不动声色的敛了笑容,道:“请客人去内堂。”
我点了灯,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呆,镜子里是着玄色长衫的少年,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狡黠却清澈,像是一个真正的十八岁的贵少。上天真是赐了我一副好皮囊。
我扬手息了灯,转身背着手下楼。
在内堂门口看见端坐的长安,我停了停脚步,伸手展了一下广袖,朗声道:“久闻杜掌门有非凡英姿,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凡响啊。”
他抬眼看我,不动声色的起身拱手道:“阁下是……赵公子?”
“正是在下。”我亦回礼,走到桌边揽袍坐下,伸手挥了一下,道:“先生请坐。”
他道了谢坐下,顿了顿开口:“赵公子真是少年英雄。”
我接过赫容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笑道:“先生谬赞了,赵靖不过是个小商人,哪里比的上先生大派掌门。”
他一直都没笑过,我对着那张脸开始惆怅,我的阿狸从前笑的多好看呢。
想了想我又把罪过总结到前任掌门身上,都怪那个死老头。
对面的长安被我看的皱了皱眉,咳了一声道:“久闻赵公子聪慧,公子可知杜宁前来是何事?”
我眨眨眼,道:“不知。”
“……”他噎了一下:“杜宁听闻赵公子一直在打听我陵脉的情况,事无巨细。”
我哈哈大笑,笑的他一头雾水,我才开口:“先生真是直白。”
他皱皱眉,道:“公子笑什么?”
我低头端起茶杯,正要往嘴里送,手指顿了顿,扬手把杯里的水倒出窗外,冷声道:“想听就进来听,扒着窗户听不累么?”
外面是个姑娘,看上去二十多岁,刚被我的冷茶泼了,又听见我骂她,一时气不过,翻身从窗户跳了进来,叉着腰骂:“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我不就偷听了一下你和我哥哥说话么?怎么了?亏你还是个男人呢,怎么那么小心眼啊?”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活色生香的黄衣姑娘,一言不发,手指握紧了茶杯。
哥哥?
长安轻轻呵斥她:“北儿,不许胡闹!”口气甚是宠溺。
我侧眼看北儿,提襟起身。
我的确嫉妒了。
走了几步,我站在门口冷冷开口:“杜掌门,赌场不是姑娘家来的地方,赵某不希望下次再见到……北儿姑娘。赫容,送客!”
然后头也不回的拂袖离开。
娘的,敢动本小姐的人,丫头,你等着!
过了几日,我要去执行任务。
赫容颤巍巍的给我递配剑。
我瞪他一眼:“你看看你那点胆子!”
他勉强的笑笑:“公子啊……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要杀人啊。”
我将鞭子缠在腰上,接过剑:“又没说要真的杀,我只是去抓人,不要把本公子说的像个杀手好吗?”
他挠挠头,嘿嘿的笑:“公子说的是,说的是。”
我从窗户闪出去,几个起落后停在莲云镇和陵脉城的交接处,叹了口气。
师父几天前给我送来信件,说妖族出了个奸细,叫做江北,三年前逃到了陵脉派。
我支着信看了好久,然后站起来哈哈大笑,手一拍桌子,吓得赫容一抖。
一边来给我送信顺便报帐的青溪侧着头小声问赫容:“公子最近见了什么?是不是撞邪了?”
我停下笑容看他们,两人默默对视一眼,慌不择路的跑了。
我站在屋子里继续哈哈大笑。
我就是撞邪了。
江北,叫你抢我男人。本小姐绝对要把你送到倾墨公子那儿好好享受一下。
此刻我站在陵脉派的大门口,看见江北正在前院里跳舞,很巧的,我第二眼就看见了一边坐着的杜长安。
我突然就有点犹豫了。
也许,他其实已经放下我了,毕竟我那时不过是个孩子。
如果江北能带给他欢乐,我此时杀了江北,一定会内疚一辈子。
顿了顿,我又安慰自己,不如先去近距离打探一下消息,说不定长安也不喜欢江北,这样子我也还有机会。
然后我就很大方的去门口求见掌门了。
反正天下皆知赵靖是小人,名节什么的早就不要了。
杜长安一脸惊奇的看着我一身白衣短打,手执长剑。
“赵公子会武?”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多新鲜呢,我不会武我怎么进赌场混啊?。
“嗯,从前学过,尚可保命。”我礼貌的回他,却侧头去看江北。
江北见我盯着她看,狠狠瞪我一眼。
长安皱了皱眉,伸手把江北揽到身后,保护意味明显。
我在心里狠狠的咬牙并且狠狠回瞪之,脸上笑意更深:“先生绝世风采,令妹也是惊世美人啊。”惊世骇俗的美人!
“公子客气了,不知公子今日来找在下有何贵干?”每次都这么直白……
我把剑扔给他,拍拍衣摆道:“哦,没什么,先生上次不是问赵靖,为何要打听先生么。”
他拿着剑看了看,问:“为何?”
我拱了拱手,道:“和这次来的目的一样,因为在下实在仰慕先生。”
然后……冷场了。
我看见了杜掌门满头的黑线,以及江北姑娘目瞪口呆的表情。
我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所谓断袖……就是如此吧……
江北结结巴巴道:“你……你竟是。”
我马上回魂,正色道:“不错,在下正是喜欢先生这样的男子。”
虽是不伦不类,但也总算是我对长安的第一次表白。
长安愣了许久才平静开口:“其一,在下与公子皆是男子;其二,在下与公子年纪差距过大;其三,在下已有心上人。”
我嘴角微微一抽:“心上人?”我看向江北:“是……令妹?”
他几不可见的皱眉:“正是舍妹。”不等江北有反应他又说:“不过舍妹去世已经很久了。”
我反应了半天,然后心里有两个小人开始活跃。
一个跪地痛哭:“我靠老娘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另一个开始打滚:“啊哈哈哈人生圆满了啊!”
但是我还是很淡定的回他:“抱歉先生,在下不知道先生……不过……赵靖且听说令妹与先生是亲兄妹啊?”
他顿了顿,摇了头。
我觉得如果现在周围没人我基本上就已经开始在地上打滚了,他承认我了哎!
人生真的圆满了啊!
虽然,我真的没办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七岁的黄毛丫头……
江北姑娘已经默默的走了,我觉得我赢了。
于是我很正经的告诉他:“在下方才只是和北儿姑娘开个玩笑。其实在下是真的想同先生做朋友,就不知先生看不看得起赵某这小商人了。”
长安沉吟许久道:“杜宁长公子十多岁,这兄长,自是逃不开了。”
我笑道:“杜大哥,日后可叫我阿靖。”
哥哥,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杜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