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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发配岭南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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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明看着万俟卨尖尖凸起的喉结一上一下耸动着,他恨不得一口咬在上面,但是,他知道,那么做的后果是这里每一个人都要殉葬。他仰天长嘶,悲愤的声音穿透夜空,引得不知在哪里栖息的鸟儿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好了,闹够了就回家了,你要学学你爹,什么兄弟义气,在富贵生死面前都是玩笑。”万俟卨一甩袖子,迈着四方步,无比惬意悠闲。
王崇明仰着头,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殿顶上张着大口的吞脊兽无声无息地瞪着眼睛默许着一切的发生。他转身,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忽然,岳亭喊道:“崇明,你记住,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
牛清波也说道:“崇明,不必内疚,你永远都是我牛清波的好兄弟。”
张仪的声音也从队伍末尾传来,“崇明,好好活着,你永远都是我张仪的好兄弟。”张仪说完,对身边的汤均说,“阿均,别这样,如果他和咱们绑在一起,有机会你是不是也希望他能没事。”
汤均啐了一口张仪,“呸,死到临头了,还做老好人。”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仰起头说道,“王崇明,你给小爷记着,小爷这条命给你了,你替小爷好好活着,逢年过节,要拿好酒好菜孝敬给小爷。你,你是小爷的好兄弟,可不能舍不得银子。”汤均说着说着,嗓子哑了起来,最后,他头一横,愤恨地骂道:“老贼,你要杀要剐尽管来,小爷要是怕你,就不是你的好祖宗!”
王崇明深深地看了岳亭一眼,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默默地低着头往前走,昨日种种从眼前清晰而凛冽地飞过,割得他的心一片片的鲜血淋漓,他再也忍受不住那窒闷的气息,还没有几步就摆着胳膊左突右撞狂奔出去,王贵待要骂他,可只看到他的背影,索性叹口气不去理会了。
不知名的小飞虫义无反顾地朝着光亮处扑去,一群群舍生忘死。岳老夫人杵着拐杖“喀喀喀喀喀”地出来,站在廊檐下,目光往院子里一扫,好似劈开乌云的厉电,只教众人心惊。万俟卨抱拳俯身一拜,“老妇人,接旨吧。”
岳老夫人“咚”一声跪下,四周一片寂静,这沉闷的一声犹如响雷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万俟卨本能地往后一退,但又马上意识到今非昔比了,遮手咳嗽一声来掩饰尴尬。
岳老夫人蓦地一笑,说道,“阿亭,和你娘都过来接旨。奶奶这一生,随着你爹接的旨数也数不清了,如今,虽然你爹不在,但也不能坏了礼数。万俟大人,请吧。”
万俟卨心里骂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岳飞是个驴脾气的,他娘也是个老顽固,现在我就宣旨,看你们还能乐得出来不?”万俟卨从一旁跟随的小太监手里拿出圣旨,站到廊檐明亮的灯光下,慢慢地展开、宣读:“朕绍膺骏命于危难之时,终日惶惶思国仇家恨,然岳飞身为元帅,先援淮西逗留不进,后弃守楚州,又罔顾军纪纵容部下,观其文字,亦有谋逆之语,现将岳飞并其部下十一人交由大理寺审问,家人发配岭南,即刻前往,不得延误。钦此。”
万俟卨微仰着头,促狭地笑道,“岳老夫人,请吧。”
岳老夫人自认为一生经过了大风大浪,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低头,让她萎靡,但这次,她隐约觉得,不但她们这娘几个难逃活命,她守护了一辈子引以为傲的儿子也凶多吉少。她已经快六十岁了,就是现在死了也不怕了,可是,她看向显然还没有从震惊状态恢复的李春和岳亭,心疼不已。忽然,岳亭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岳老夫人这才发现她整个人都软绵绵的,要不是岳亭的搀扶,她根本就起不来。”奶奶,有我。”岳亭在她耳边低声说。
岳老夫人看着岳亭,只觉得他越来越像自己的儿子,坚毅的双眼中满是鼓舞人心的力量,在过去的艰难岁月中,她就是靠着这样的鼓励坚持下去的。岳老夫人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能倒下,身体的力气也恢复了过来,李春在另一旁扶住她,也没有哭。
“万俟大人,皇命难为,老身无话可说。但岳府上下,三十六个下人,都无关此事。”岳老夫人说。
“岳老夫人真是仁者仁心,自身难保,还有闲心管几个奴才的死活。反正这些人留着也没用,都放了,不过你们几个,可一个也别想溜。”万俟卨挥手叫过将士把张仪三人拽来,拿着枷锁和脚镣给他们几个人上上。到了牛清波那里时,王贵忽然说道,“他父亲已经早不在军中,圣旨中也并未涉及到他们母子,放了他们。”
万俟卨冷哼一声,“王将军倒是兄弟情深,只恐怕这几个人每个都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吧。”他招呼将士把牛清波母子上上枷锁,对着岳老夫人说道,“老妇人的义子虽然跑了,但是媳妇和孙子还是算的。”
“呸!”岳亭啐道,“你旁边那个也管我奶奶叫‘娘’,你怎的不绑起他来?”一句话,直指王贵痛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犹如涂了几层白粉,没有一丝血色。
万俟卨看了哈哈笑道,徐徐凑到岳亭眼前,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轻声细语说道:“你若是如他那般,就算你是岳飞的亲儿子,我也立马放了你。”他的声音充满了轻虐,让岳亭心里的暴虐因子都燃烧,只恨自己为何这么天真!
王贵瞧了,往前踏了几步,到了万俟卨旁边,没好气地说:“人也抓了,圣上不是说不可延误吗?大人还不快请。”
万俟卨犹如鹰隼一样凌厉的目光从岳亭等人身上扫过,他觉得似乎是漏下了什么人,但一时之间又说不清楚,只好让将士将几个人往大门口的囚车上押。
虽然已经是子夜,家家户户都已入睡,但万俟卨等人的动静实在太大,等到他们押着众人出去的时候,就见成千上万的老百姓穿着单衣,举着火把,围住了囚车。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一看万俟卨等人出来,扑上去质问:“岳元帅犯了什么罪,要抄他的家。”举着火把的男人们潮水般涌了过来,和着老人的声音大声叫,“说个明白,岳元帅为国为民,犯了什么罪?”女人们看到岳老夫人等人被捕,哭哭啼啼地喊冤。
万俟卨从没见过这阵势,刚要开口说话,就有一个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屠夫走到他面前,狰狞的面孔看上去要杀人,万俟卨脚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等到反应过来之后,揪住王贵衣服,把他往前一推。那屠夫一看,诧异道,“王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万俟卨说:“他和我来抓人。”
屠夫一呆,颤声道:“你,你竟然投靠秦老贼,来害岳元帅,你还是不是人?!”屠夫的声音格外嘹亮,几乎能传出二里地,他满脸的横肉随着声音一上一下,手里的屠刀也一起一落,几乎随时都有砍下去的可能。
老百姓一听屠夫这话,群情激奋,他们虽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也与“皇命”“圣旨”靠不上边际,但是住在附近的寻常百姓,平日受了岳家不少恩惠,也有家中子女在岳府当差,当有人报信的时候他们还不信,想不通一个抗击金超鞑子,保佑宋氏江山的大英雄怎么会变成阶下囚,一个个都出来想瞧个明白,没想到,事情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