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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墨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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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岭深呼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猎物。
在这山林小苑他已住了好几个月。
墨家向来注重培养弟子独立生存之技能。早在一年前,便让他们这一批弟子入山开垦各自的庄园别院。这座小苑便是那时搭建的。只是时间尚短,还有很多不完善之处,现在他被罚思过,正好将它好好休整一番。
他思过以来,除了孟夕、瞿合等人偷偷来看过他几次,其它时间都是他独自一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回想在陈国的一幕幕,相里勤、邓陵子的话反复在脑中回响。然而,他始终不后悔。
如果真的刺杀了东陈国君,陈国将再次陷入无止境地混乱,陈国百姓的苦难将比现在多百倍。
然而,邓陵子的话也对,他的如此想法是对墨家“兼爱”精神的背叛。
子岭心中憋闷,起身推门而出,望着满天星空:
难道,我注定要与墨家格格不入么?
此时,墨家总院也是不得平静。
邓陵子来回踱着步:
卫子岭被罚思过,并没有阻止他担忧的情况出现。
他受刑前说的那番话,在墨家弟子中引发了轩然大波。弟子们对此进行了激烈争论,有部分弟子甚至赞同卫子岭的主张。这对墨家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墨家成立以来一直以“兼爱”“非攻”作为精神内核,而如今,竟然出现了对墨家精神的质疑之声!
邓陵子霍然转身:
“钜子,现下如此状况,你说,该如何?”
相里勤不像邓陵子那样急性:
“师弟,莫要着急,弟子有辩是好事,理越辩越明嘛。”
“好事?已经有弟子明言支持卫子岭的言论,任其发展下去,我墨家精神何存?我墨家何以立足?”
“师弟,陈国一事,子岭虽然有违墨令,然他的本意也是为陈国百姓少受战乱之苦,其本心与’兼爱’之大道也并无违背啊。墨家亦需要新鲜血液,若是弟子们一有想法便扼杀,长此以往,我墨家岂不是陈腐老旧毫无朝气了么?”
“相里勤!”邓陵子怒:
“身为钜子,怎可说这样的话!你心志不坚,哪堪大任!”
“放肆!”相里勤也大怒,“邓陵子,注意你的口气!”
邓陵子冷笑:
“钜子,你如此维护卫子岭,难道没有别的原因么?据我所知,卫子岭入墨之时,曾带来嬴渠梁书信一封,这其中到底说了什么,只有你知道了~”
相里勤霍然起身:
“秦公确有书信,托我关照子岭。然,我相里勤绝不会因私情而废公事!卫子岭少年英才,他日必成我墨家栋梁!我是为墨家将来考虑!”
“你当我就不知他有才?他入寅门以后,多次立功,我对他寄予厚望,指望他日后能抗起墨家大旗。然而,陈国一行,他太令我失望!擅自行事、自怀主张。更可怕的是,他还影响了众多墨家弟子!此人,不可留!”
“你要如何?”
“将他逐出墨家!”
“墨家成立以来,还未有逐出弟子之举,不可!”
“若不将他逐出墨家,势必生祸,如此,我不能坐视!”
“你要怎样?”
“如此墨家不待也罢,我邓陵子将割席而去,另立大旗!”
“你!”相里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分裂墨家!?”
“那要看钜子如何决断了!”
相里勤气得浑身颤抖。
邓陵子素来粗暴跋扈,然他知邓陵子对墨家全身心地热爱之情,故对他的种种不敬之行都不放在心上。然而,他没有想到,邓陵子居然心存分裂墨家之图!相里勤暗恨自己怎么没有早些察觉。邓陵子在墨家威望极高,又执掌着墨家精锐所在的寅门,他若真要另立大旗,那墨家就真的要散了。
相里勤深深吸了口气,缓下情绪,道:
“若卫子岭肯收回之前所言,师弟待如何?”
“若是这样,要他当墨家所有弟子之面痛陈过失,发誓再不言此大逆不道之语!”
“好,三日之后,我们再议。”
“希望钜子不要空手而归!”邓陵子摔袖而出。
相里勤来到子岭的山中小苑。
这座小苑占地很小,结构也很简单,但非常整洁,生活必需之物一应俱全。
子岭打猎回来,看到那熟悉的背影,一惊,忙行礼:
“钜子!”
相里勤扶起他:
“子岭,屋里说话。”
待两人坐定,相里勤便道:
“子岭,你的伤可好了?”
“早已痊愈了。”
“嗯。子岭,思过数月,你对之前陈国一事可有新的想法?”
“……”
“子岭,但说无妨。”
“钜子,子岭不后悔当日所为!”
相里勤脸色一变。
“钜子,数月以来,子岭每天都在回想当时的每一幕。每一次,子岭都得到同样的结论:只有陈国一统,陈国百姓才可少受战乱之苦!”
“子岭,你……”
子岭跪地:
“钜子,子岭自知所言所行与墨家之精神相悖,然这皆是我数年来苦思之所得。子岭叛逆,听凭钜子处罚!”
相里勤苦笑:
“我知你特立独行,但没想到你竟如此倔强!诶,实不相瞒,昨日邓陵子与我谈过了,他力主将你逐出墨家。”
子岭身子微微一震,镇静道:
“子岭的确不合墨者之精神,有负于钜子教诲、有负于墨家!”
相里勤扶他起身:
“诶,我终是有负秦公所托啊~”
“此事与钜子无关,实是子岭禀性与墨家不容,我会写信与君上言明,钜子不必自责。”
相里勤拍了拍子岭,心中尽是无奈与惆怅。
对于卫子岭,他有深深地惜才之心,然而,与墨家的分裂之危相比,他只有忍痛了。
第二日,相里勤、邓陵子、孟胜尚同之后决议:将卫子岭逐出墨家,并通告所有墨家弟子,引以为戒。
子岭最后用信鸽给嬴渠梁送了信,言明自己与墨家精神不容,决定离开墨家,但暂时不回秦国,届时他将通过秦国各地密使给嬴渠梁送信。
牵着从秦国来时带来的白马,身着来时的白衣,一切都如两年前一样,仿佛在墨家的两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然而看着身后的大山,看着来为他送行的同甘共苦了两年的师兄弟们,强烈的离愁袭上心头。
瞿合拍了拍子岭,难过无比:
“本指望以后跟你一起兼济天下,谁知,你就要走了……”
子岭笑了笑:
“天下为一家,以后无论我到哪里,我们都还是一家人~”
瞿合扭头抹泪。
孟夕走上来,递给子岭一个小小的包裹:
“子岭,我没有什么送你的,这里面是一盒伤药和几只老参,你出门在外难免有磕碰,这伤药见效极快。还有这老参,都是上千年的极品,用它们换些银钱,可做你路上花费。”
“师姐!”子岭被孟夕的细心体贴感动:“多谢师姐!”
孟夕忍泪:
“一个人在外要万事小心,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
子岭对着众人行礼:
“诸位师兄,子岭就此告辞,各位保重!”
“保重!”
子岭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山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