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松岭（大秦帝国一）》穆穆鸟

22、墨家四

　　邓陵子回到墨家总坛已经三天，然而一直没有等来子岭他们的消息。
　　墨家上下都非常担心。
　　终于，在第三天，哨卡来报：子岭一行归来！

　　相里子、邓陵子立刻出来迎接。
　　子岭等皆是满身血迹、伤痕累累，其状狼狈不已。
　　邓陵子上前激动地抱住子岭的肩：
　　“好小子，你要再不回来，我可要去找你了!”
　　“师兄，有十名师兄弟牺牲了……”
　　邓陵子叹然：
　　“他们都是我墨家壮士！”
　　相里子上来道：
　　“子岭，你们身都负了伤，先下去治伤吧。”
　　“对，快去疗伤！”
　　子岭没有动。
　　“怎么了？”
　　邓陵子疑惑地看着子岭，又看了看瞿合等人，这才发现，他们的表情都有点不对劲。
　　邓陵子还要再问，子岭突然跪下：
　　“钜子，师兄，子岭领罪！”
　　相里子、邓陵子一惊：
　　“子岭，你有何罪？”
　　“我等在撤退途中，遇到了东陈国君的行辕。师兄们欲刺杀之，被我阻止了……”
　　“什么！？”邓陵子大怒，又是不解：
　　“我等这次任务，其中之一就是诛杀暴君，你射伤暴君本立了一功，为何放过这个机会？”
　　子岭沉默不语。
　　邓陵子怒：
　　“快说！”
　　子岭胸口起伏，抬头看向邓陵子：
　　“师兄，可还记得东陈国君在指战台上的话？”
　　“什么？”
　　“陈国本为一国，三十年前分裂为三，不仅三国之间战事不断，也饱受邻国欺凌。而自东陈崛起，吞并西陈后，震慑四邻，让邻国不敢来犯。如今，若东陈国君身亡，陈国必将再度陷入分裂，届时，战事纷争将更加频繁惨烈，陈国百姓将会更加饱受战乱之苦啊！”
　　“住口！”邓陵子大怒：
　　“你还是如此狂妄！照你所说，难道，听凭东陈灭了北陈，就是对陈国百姓好了？”
　　子岭顿了顿，道：
　　“陈国若一统，内不再有战，外则可御敌，自当比当下分裂之态更好……”
　　邓陵子指着子岭，气得浑身直颤：
　　“好，好，依你的说法，那两国打仗，就该放任不管，让他们打个你死我活，看谁笑道最后！？我墨家除强扶弱，都是多管闲事了！？你将我墨家置于何地！？”
　　子岭忙跪伏在地：“子岭不敢，我，并无此意！”
　　邓陵子冷笑：
　　“并无此意？你都已经做了，还没有此意！？我问你，你用箭射那东陈国君，偏偏射右胸，是不是你故意要放他一马？”
　　子岭默然。
　　“好，好，孟胜，墨家弟子有叛逆之行，当何处置？”
　　孟胜顿了顿，道：
　　“墨家之法，叛逆，当死……”
　　众人大惊。
　　瞿合等立即跪下道：
　　“钜子，师兄！子岭绝非有叛逆之心，若有叛逆，他还会冒死为众师兄撤退掩护么？”
　　“师兄，子岭年轻，请饶恕他吧！”
　　“师兄，不杀东陈国君，我等也与子岭尚同了，我等愿一起领罪！”
　　一时间，墨家弟子竟都纷纷跪下。
　　相里勤深深吸了口气，走到子岭面前：
　　“子岭，我墨家尚同，你若有异议，当在任务前就提出，如今，你既奉命，却又自作主张，你可知罪？”
　　“子岭知罪，听凭钜子处罚。”

　　相里勤看向邓陵子和孟胜：
　　“二位师弟，子门弟子只有我们三人了，你们说说，子岭该如何处置？”
　　邓陵子道：
　　“叛逆当死，然，念其往日功劳，加之掩护众人撤退有功，当受一百鞭刑。”
　　孟胜道：
　　“子岭虽有错，但还不至于叛逆。然而不听号令，擅自做主，该当一年苦役，罚其思过。”
　　邓陵子断然道：
　　“不行！卫子岭如此擅自行事，若只罚一年苦役，日后，我墨家还如何号令弟子！？”
　　相里勤沉吟片刻，高声宣布：
　　“卫子岭擅自主张，不听号令，罚五十鞭刑，闭门思过一年，不得招，不得入总院！”
　　“钜子明断！”

　　邓陵子站起来：
　　“鞭刑手，行刑！”

　　孟夕忙上前道：
　　“钜子、师兄，子岭刚刚返回，身上旧伤未治，可否等他伤愈后再行刑？”
　　邓陵子断然道：
　　“不行！”
　　相里勤，闭了闭眼：“行刑吧！”

　　鞭刑手手持藤鞭走到子岭身后，脱下他的上衣，挥鞭一抽，一声鞭响，子岭背上立刻出现一条血印。
　　墨家施刑的藤鞭是特制而成，威力极大，一鞭抽在身上就是一道深深的血印。十几鞭下来，子岭背上已是血肉模糊。
　　孟夕实在不忍，跪下恳求：
　　“师兄，子岭有伤在身，请缓时再行刑吧！”
　　邓陵子不理。
　　行刑继续，子岭开始还牙关紧咬，然而，到后面实在支撑不住，开始呻吟。
　　在场众人皆是不忍。那藤鞭每抽一下，众人心里便紧缩一分。
　　瞿合等纷纷跪下：
　　“师兄，子岭突围之时受了剑伤，在这样下去，他会支撑不住的！我等愿替他受刑！”
　　“我等愿替子岭师弟受刑！”
　　邓陵子冷冷道：
　　“你等再为他求情一次，便加一鞭！”
　　现场立即安静。
　　山谷内只剩下鞭笞之声和子岭抑制不住的痛吟。

　　行刑完毕，子岭已经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相里子叹气：
　　“带他下去治伤吧~”
　　众人忙将子岭抬了下去。

　　子岭本就有伤，又受了鞭刑，新伤加旧伤，不久便发热，陷入了昏迷。
　　瞿合等衣不解带地轮流照顾他。
　　子岭阻止刺杀东陈国君，又说出一番与墨家“兼爱”相悖的言论，众人对他的言行也是各有看法。有认同的，有不解甚至是反对的，但是，无论对他的言行如何评判，对子岭这个人，大家都是心怀钦佩的。子岭为人真诚、对人坦荡，面对困境从来是冲锋在前，且又智勇双全。他的为人和才能，众人心中都是认可的。故而在这个时刻，无论思想上是否认同子岭，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一起来照顾他。

　　孟夕走进子岭房间，见瞿合等人正在熬药。
　　瞿合一见她，忙道：
　　“师姐！”
　　孟夕点点头，走进子岭床前，见他面色潮红，嘴唇却是苍白干裂，顿时心疼得差点掉下泪来。
　　她转身把一盒膏药递给瞿合：
　　“这是我自己调制的伤药，比寻常药物要强许多，每日给他涂抹两次，千万记住！”
　　瞿合收下药：
　　“我记住了，师姐。”
　　孟夕又深深地看了子岭一眼，忍泪夺门而出。
　　瞿合看着孟夕的背影，叹了口气。

　　半个月后，子岭伤势基本稳定，邓陵子便将他罚至总院外大山，闭门思过。